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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向她的一瞬间，季颜感觉这雾蒙蒙的山野间骤然变亮了几分 “哇，怎么是这表情？”女孩面露惊讶。 “抱歉。”季颜低头道了歉，赶忙侧身让出一条过道。 “哈哈！”女孩毫不介意，笑了几声顺手挽住季颜的胳膊，拽着她一起走进去。 学校应该算是村里比较大的建筑，看上去大家已经习惯了在这里吃饭。宽敞的大院子里摆了两张大圆桌，还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拖来许多塑料凳子。 季颜被刚才那女孩带到左侧桌子坐下，旁边都是村委们。 万安村虽然不大，但该有的村委都有，大家穿着朴素面相友善。 他们十分热情的跟季颜打招呼，季颜一一回应完，旁边女孩又打趣说：“你们太热情啦，收着点，别吓着季老师了！” “是是是，大家都很欢迎季老师嘛。”村长也笑起来。 季颜向来不喜欢过于热闹的场合，但今天却没半分反感，只是静静笑着看向面前的菜。 这里的村民们做饭不爱花里胡哨，都喜欢用一些大盘子大碗，每盘菜虽没什么精致摆盘可言，但都装得满满当当。他们那股子毫不掩饰的热情实在叫人难以忽略。 季颜盯着这满桌的菜，脑子却仿佛不受控制，无端的想起了另一件事： 宋南雪不来，或许是因为来了也不会吃饭。 他那人向来挑食到令人发指。不吃生的不吃半熟的，不吃海鲜不吃河鲜，不吃味道过重的荤菜不吃味道太淡的蔬菜，不吃太甜的不吃酸的，不吃辣不吃冷…… 想着想着，季颜又忽然回过神，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到现在她居然还没把这混账的习惯忘了。 他挑食正和她意，这地方他待不到三天就只能灰溜溜滚回去。要是不回去，就等着饿死在这里。 季颜正想着这糟心事，一旁的村长突然站起来招招手。 “呀，宋老师来了。” 季颜一愣，转头看向门口，一眼就看见了宋南雪。 他在黑衬衫随意外套了一件长款浅灰大衣，脸色白得像鬼，一只手撑着墙。 或许是门口的风大，将宋南雪的西裤吹得稍稍晃动，勾勒出他那笔直修长，但细得只剩骨头的腿。 宋南雪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环视一圈看到季颜才淡淡笑起，扶着墙壁慢慢走过来。 “来来来，宋老师，坐这里！”村长将一张空凳子拉到季颜身边，热心的招呼宋南雪过来。 现下所有人都看着，季颜不想搞得太难看，只能保持着和他不认识的样子，端起自己面前的橙汁喝了两口。 竟然还挺好喝。 “季老师，你和宋老师都是仰城那边过来的，以前认识吗？”旁边那女孩问。 “不认识。”季颜毫不犹豫撒了谎，放下橙汁转头问她：“你也是这边的老师吗？” “是啊，我半年前过来的，我叫云觅舟。” 季颜微讶，“几度和云飞去觅归舟。你的名字真好听。” “哈哈季老师懂得真多啊。‘季颜’这名字也不错，有什么由来吗？” 季颜还没回答她，头顶忽然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 “她的没有，我的有。” 是宋南雪。 大概因为天寒地冻又刚被掐过，他的声音沙哑微弱，让人听得不太真切。 季颜没有转头看他，但能感受到他在自己身边坐下，视线也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是吗？宋老师叫什么名字？”云觅舟微倾身体笑着看向宋南雪。 季颜安静低头坐在他们中间，能感觉到宋南雪从外面裹挟而来的一阵寒意，以他为中心蔓延到她身上。 这感觉天然的令人不爽，季颜几乎能想象到自己费力容忍一晚上的样子。 “何时杖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他低低咳嗽几声，“宋南雪。” “真好听啊！”云觅舟笑着，“就是有点像女孩名字。” 宋南雪脸上挂着笑，温柔看着季颜说：“嗯。以前姐姐也这么说过。” 他们愉快说着话聊着天，但每个字都像细针一般狠狠扎进了季颜的耳朵，绞得她思绪杂乱。 因为距离太近，宋南雪身上那股子淡香源源不断飘进她的鼻腔。 她可以装聋作哑不听他说话，但她总不能不呼吸。 这款香水宋南雪用了很多年，每天早上保姆阿姨都会往他的衣帽间喷洒一些。 前段时间季颜和客户谈生意时闻到了同款香水都觉得心烦，更何况现在这味道正是从宋南雪本人身上散发的。 季颜实在忍不了这烦闷，决定迅速吃完饭离开这是非之地。 索性吃饭时还算和谐。季颜闷头吃饭，而宋南雪这人本就古怪孤僻，也不怎么说话。只有云觅舟开朗活泼，和村长他们聊得很开心。 云觅舟已经来了半年，对这里的上上下下都一清二楚。季颜听见她拿村支书打趣：“佟叔，我那天在后山看到你家那只大花公鸡了，它又找媳妇了，后山遍地都是鸡蛋。” “好啊，最近镇上鸡蛋涨价，下次你带个筐去，带领咱们村儿致富。”佟叔呵呵笑说。 “那不行啊，大花可不得追着我撵。” “这里数你跑最快了！” 一旁的村长也跟着笑起来，“要说起这个啊，季老师也是体力吓人，今天上山那样子我看了都佩服。” 突然被点到，低头吃着饭的季颜也笑了一下，随口应了一句：“哪里。” 看得出季颜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大家便也放开了聊，饭桌上气氛越发变得欢乐。 季颜已经很多年没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了，和一群心里没任何弯弯绕绕的人说话，不为利益不为人际，畅所欲言。 刚好季颜还不是个挑食的人，这里饭菜味道一般，但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吃饱后便准备离开了。 “姐姐。”宋南雪坐在凳子上仰头看向她。 云觅舟出去接电话了，其他人都忙着收拾旁边的饭桌，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人。 季颜低头看向宋南雪。 他那张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但季颜只需一眼就能看到他所有的想法。 刚才他几乎什么也没吃，慢吞吞的喝了几口饮料，不说话，村长说到他时他也只是微微笑一下。 倒也看不出他心情不好，只是处处显示着格格不入。 当然这也并不奇怪。曾经季颜一个月的工资甚至买不到他普普通通一件衬衫上的一颗纽扣。且不说乡野山间，他和大多数人都是格格不入的。 他的习惯、他的生活，以及他整个人，都是独特的。 但季颜还是一样的想法：受不了这里，就趁早滚回仰城去。 “姐姐，我想和你好好谈谈。”宋南雪说着，慢慢站了起来。 “我们无话可说。” 季颜转身要走，宋南雪忽然拉住她的手腕。很意外，他的手向来是冰凉的，今天却格外暖和。 “呀，你们要回去了吧？”村长抱着个大袋子走过来，看了一眼他们拉着的手，也没觉得哪里奇怪。 村长把袋子放到地上，那是一只乡下随处可见的普通红白大塑料袋，村长打开袋子，季颜看见里面装了一床白棉被。或许为了防止弄脏，棉被外还套了一层透明塑料袋。 村长蹲在旁边把棉被用力压了压，从军大衣口袋里摸出几个袋装面包放进大塑料袋中，又倒了一堆核桃和花生出来，仔仔细细装好才拉上拉链。 “来，宋老师。”村长把袋子递给宋南雪。 宋南雪和季颜一样没明白什么意思，只能呆呆看着村长，木讷的伸手接过来。这袋子对村长来说不算什么，但对宋南雪自然算重，挂在他胳膊上没一会儿就掉了下来。 “你怕冷，我去帮你多找了一床被子过来。我看你今天也没怎么吃饭，上次去镇上买的面包还剩这些，你要是下午饿了记得吃点。”村长说。 宋南雪这人没怎么接受过别人的善意，他以前甚至和外人接触都不多。 不出季颜所料，他立在原地微微瞪大了眼睛，一言不发。 季颜虽然不想跟他扯上什么关系，但也不想让村长尴尬。 “谢谢村长，那我们先回去了。”季颜俯身拎起袋子，挥挥手往门外走去。 季颜走出几步，听见身后的宋南雪用他那沙哑低沉的声音跟村长说了一声谢谢。 如果是在以前，季颜应该会很高兴，但是现在—— “拿好！” 刚走到学校后的一片小田地，季颜便迫不及待将大袋子往宋南雪身上扔去。 他猝不及防，仰头径直往后栽倒下去。 这里没有其他人，站在田野间的宋南雪倒进了田边一条小沟里。 那小沟似乎是村民种田时方便浇水用的，蓄了浅浅的水。水与泥土混成一团，将宋南雪的大衣糊得乱七八糟。 季颜站在路边两手抱在胸前，高高在上看着他。 她当然不会去扶宋南雪，但如果没有猜错，宋南雪靠他自己起不来。好几斤的大袋子压在他身上，他两手撑在身后，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此刻四野之间只有他们两人，今天无事可做，季颜也跟他耗得起。她要好好借机看看他这狼狈样子。 但这宋南雪也是倔，偏头看向了一旁，支在地上的纤细手指被冻得关节发白，也不主动求季颜。 宋南雪硬生生在小沟里躺了将近半小时，一直躺到小沟里冰凉的水浸透大衣润湿衬衫才慢吞吞开口：“我发烧了。” 季颜微挑眉头没有说话，脑中突然记起他刚才拉她的手很温暖。 “烧了一天了。”宋南雪终于抬头看向季颜，一双眼睛眨得很慢，嘴唇也有些干涩泛白。 宋南雪曾经因为高烧不退而陷入休克。发烧对他而言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如果不能及时退下去，搞不好真的能出人命。 季颜站在田坎上冷冷看着他，微仰起下巴问：“你一个人来的，宋叔他们都不在这里？” “嗯。” “那等死吧。”季颜转身就走。
第4章 4 、开报废车会被吊销驾驶证 “那等死吧。” 这话在走出很远后仍然持续回荡在季颜脑海中。 能对宋南雪说出这么狠的话，她自己也挺佩服自己。那混账早该受到这样的惩罚了。 季颜坐在房间里看着窗外连绵不绝的山脉，薄雪给它们添了一层蒙蒙的境意，使人看不真切、如梦似幻。 房间里没有取暖设备，季颜只能裹一床被子在身上。 这样的天气，宋南雪躺在湿泥地里吹冷风，也算是场折磨了。 季颜闭上眼，倒在床上一觉睡去。 或许因为上午爬山太累，季颜这一觉睡得很沉，脑袋空空没有做梦，再醒来时太阳已经落山了。 橙黄的光将天边染红大片，映着山下的皑皑雪景，整个世界都变得飘渺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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