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的匆忙,没想过这地方能冷成这样,也没带几件厚衣服来,昨天穿的大衣已经脏的不成样子。 宋南雪坐在床上看了一会,还是勉强穿上那脏大衣,起身走了出去。 他脑袋晕得厉害,踩在地上的脚步一个比一个虚浮。他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只手扶着墙,缓慢往医院外面走。 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这小镇非常热闹,医院门口挤满了小摊小贩,有卖玩具的,卖日用品的,还有数不胜数的街边小吃。 四处吵吵闹闹,空气中还弥漫着独特的食物味道。大概是因为饿太久了,宋南雪闻着这味道感觉挺香的。 “土豆泥,鸡蛋饼,烤冷面!瞧一瞧看一看嘞!” 小推车旁的大婶吆喝着,看见宋南雪路过,赶忙殷切的唤他,“诶诶小伙子,要不要来一碗?” 宋南雪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的小推车。 小推车上挂着“芹姐小吃”几个五彩的字,最前面摆着几个不锈钢盆,盖子有些生锈发黑,还有一个大桶,桶里盛着一堆橙黄色黏糊糊的土豆泥。 她这小推车虽然小,但是东西很丰盛,在那土豆泥旁摆了很多瓶瓶罐罐,还有一碗肉沫酱一样的东西。 “来嘛来嘛,我这儿吃的多着呢,还有的坐。”大婶朝一旁努努嘴,宋南雪看见她推车不远处放着一张折叠小桌子,还有两个塑料凳子。 “我……”宋南雪有些呆,不知道该说什么。昨晚医生刚给他止住胃出血,他还不能吃东西。 “来来来!”大婶笑呵呵的,“你看你那么瘦,不多吃点怎么找媳妇?这孩子,来吧来吧,你坐那儿,我给你整个土豆泥儿!” 半推半就,宋南雪还是在那看着不太结实的塑料凳子上坐下了。 这对宋南雪来说是一场奇妙的体验,他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从没吃过街边小吃,也从没被陌生人这样热情对待过。 今天很冷,宋南雪昨天穿这身衣服就被冻的发高烧,今天病了一场更是扛不住冻,他的手指都有些僵硬。 好在大婶的土豆泥非常温暖,捧在手里没一会儿就暖和起来。 “小伙子你是哪儿的人呐?”大婶闲着也是闲着,看跟宋南雪聊了起来。 “我是……”宋南雪闷着想了一会,“仰城的。” “哟,挺远啊。” “嗯。” “那你是做什么的啊?” “我是律师。”宋南雪说。 大婶这土豆泥味道竟然还不错,和肉沫酱搅合在一起,鲜甜适中,没有辣味。 “呀律师啊,真厉害,看你长得也好看,没少女孩追吧?谈了吗?”大婶说。 “……” 宋南雪沉默很久,脸颊莫名红了一点,低头看着眼前的土豆泥,低声说:“没有。我结婚了。” “啊?都结婚了啊,看不出来,我以为你岁数还挺小。” 宋南雪低低应了一声。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在骗大婶,他虽然顺利通过了司法考试,但没有正经上过哪怕一天班,也没人帮人打过哪怕一个官司,他可能不算律师。而他虽然结婚了,但老婆恨不得他暴毙,跟他谈了很多次离婚。 大婶不知道这些,还以为他多好呢。 宋南雪在冷风里吃了小半碗土豆泥便实在吃不下去,胃里像起火了一样难受,吹了风头也开始疼起来。 大婶说这边没有直达万安村的车,只有一辆一天两趟的公交车可以到山脚下,还需要自己走上山。 虽然听起来就很折磨,但宋南雪也没别的办法。 离开大婶的小推车摊后冷空气很快又把宋南雪裹得严严实实,车站人很多,他独自倚靠着冰冷的车牌桩子,弓腰驼背。腿上的旧伤也都如数发作,疼得他想要满地打滚。 宋南雪两手抱在胸前低着头,嘴唇绷成了一条直线,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连呼吸都带着阵阵寒意。 他一度想要打电话给季颜,但手指刚摸到手机又慢慢放下了。 她不会管他的,他也不能再做让她烦的事了。 宋南雪感觉等了一辈子,终于看见那破破烂烂公交车的影子。 虽然那车看上去像是要立刻散架,但宋南雪看它像看见了救星。他运气不错,上车后正好赶上一个空位,赶忙坐了下去。 “咳咳。”宋南雪靠着座椅咳嗽几声,突然感觉自己比这车还破,颠几下就能散架。 车里人不多不少,不算太过拥挤。似乎有人买了葱饼,车内四处都弥漫着葱香味。宋南雪没坐过太颠簸的车,颠得他没一会儿就想吐,一闻到这葱香味更加受不了,胃酸几乎冲到喉咙来。 这车一路上只有几个站,开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停了一次。 这个站人很多,下了很多人又上了很多人,宋南雪在吵闹声中越发感到想吐,胃像被人拧成了结。 “诶诶,小伙子。”有人拍了拍他。 宋南雪睁开眼睛,看见是个抱着小孩的女人。 女人看着年纪不算太大,但头发白了很多,她怀中的小孩看上去已经上小学,个子高高,被瘦弱的女人抱在怀里,怎么看怎么奇怪。 宋南雪浑身难受的要命,脾气也莫名升了起来,哑着声音淡淡开口:“我不想让。” “啊?”大概是没见过这么没素质的人,周围人和女人都愣了好一会儿。等到女人反应过来,大骂声也响起来。 “你这么个年轻大小伙子占着座不让!这叫什么事儿啊!” 她怀里的小孩被她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抖了一下,眼珠子转溜转溜看向宋南雪。 “大家伙来看看,这是什么人呐这,跟小孩子抢座位!” 女人还在大喊,面目已经有些狰狞。宋南雪感觉脑袋里钻进一条大虫子,仿佛要把他脑子搅成一团浆糊。 烦。 吵得烦。 旁边也有男男女女接连不断的开口:“这人干什么呢?还坐着呢?” “这年头还有这样的人?” “太过分了吧,赶紧起来!” “对啊,赶紧起来啊!” 丢脸对宋南雪来说不算事,烦的是他们的吵闹声。因为自小的经历,他最不愿意听别人吵闹。 宋南雪扶着窗户刚要起身,突然听见不远处一个浅淡的声音传来: “宋南雪,你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第7章 7 、脑子不好使的混账东西 这声音清淡冷冽,熟悉的可怕。 是季颜。 宋南雪没想到她也在车上,愣了一下赶忙站起来。 其他人还在骂骂咧咧,但他已然充耳不闻,起身扶着立柱往车后面走。 他伸长脖子看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季颜。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车,一手插兜一手拉环站在窗前。车窗没有关严实,风将她的长发吹到脸颊上,显得她消瘦几分。 季颜双目微垂,冷眼看着相隔不远处的宋南雪。 他正呆望着她。 公交车上跟小孩抢座位? 这都是些什么事。 这公交车开在乡下未铺水泥的路上,碾着碎石路,既颠簸又动荡。 前面又是一个碎石过去,车子猛然颠了一下。 季颜看见人群里的宋南雪身形一晃,直接跪倒下去。 “砰”的一声,是膝盖猛砸下去的声音。 一车的人,大家都能拉稳扶手,只有他摔倒了。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他刚才干的事太缺德,周围没人去扶他,反倒是有几声隐隐的讥笑传来。 季颜脑子骤然一蒙,径直挤过去拉住他的胳膊。 但宋南雪还是起不来,他今年内才重新学会走路,甚至几个月前还需要坐轮椅,突然这样摔下去对他的腿冲击巨大,能将他疼到麻木。 “宋南雪。”季颜用力拽紧他。 宋南雪疼得快要窒息,头晕目眩,混乱中一把抓住了扶手,用尽全力才慢慢站起来。 但即使站起来了也自然站不稳,宋南雪没有办法,只能向季颜靠过去。 意外的是季颜并没有推开他,反倒任由他靠着。 “你小心点。”季颜说。 宋南雪左手拉着扶手不敢松懈,但或许是刚才摔得太疼,他控制不住的躬起身体,右手支在膝盖上。 他今天早上还在医院输液。 季颜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用力抓着他的胳膊,冷声说:“下个站下车。” “不用,没事。”宋南雪的声音又沙哑起来,尽管竭力掩盖,依然止不住那显而易见的颤抖。 “是么?” 季颜话音刚落,宋南雪左手忽然一松,又栽倒下去。 季颜再次把他拉起来,眉头皱得更深,左右看了看,只能大声说:“师傅你好,麻烦停一下车!” 宋南雪跟个假人一样被她拽着胳膊,摇摇晃晃靠在她身上,已经没多余的力气说话,听着她这样喊,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停什么车!你以为这是出租车啊?”司机说。 “我有事!” “我管你有没有事呢!” “我说停车!”季颜又喊。 “没到站,停什么停!” 一通大喊后季颜脑袋有些缺氧,转过头缓了缓,调整呼吸,沉下一口气说:“那么人要是死在你车上了,我可管不着。” 因为她刚才和司机说话,周遭的交谈声都停止住了,现在这句话季颜不必大声说出,司机也能听见。 幽幽森森的语气,听着还有些瘆人。 车子开出去几米忽然刹住,车里的人被狠狠晃了一下,一时间怨声载道。 “嘎吱”一声,破旧的车门忽然弹开。 季颜谁也没看,拉着宋南雪的胳膊,几乎是半拖半拽给他带下了车。 车子的门很快合上,一溜烟跑了。 那公交车破的厉害,车里没有空调,窗户也半开着,大家透过窗户都看见了宋南雪下车后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公交车扬长而去,这荒山野岭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这是村子和镇子中间的一片山区,平常除了偶尔路过的车辆不会有人来,也没有任何住户和商铺。 “起来。”季颜垂眸看着宋南雪,托住他的上半身让他坐了起来。 宋南雪倚着一块石头,屈腿埋着头。 “你不好好待在医院,谁让你出来的。”季颜站在一旁两手抱在胸前,冷冷看着他。 宋南雪没说话,疼得发抖。 “急着回来干什么。” “你不适合待在这儿。” “趁早回去。” 季颜接连说了几句宋南雪都没有回应,也懒得再说了,左右看了看,准备去想点能回村里的办法。 刚走出几步就听身后宋南雪咬牙切齿的说:“你要走了?” “我去看有没有——”季颜说着,随意回头瞥了他一眼,却突然发现他眼眶竟莫名泛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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