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遇上过好几回成年人走失的情况,这会先入为主,当她这哥哥存在智力上的缺陷,拿出见惯大场面的姿态先安慰了几句,让她别慌,然后问:“你哥哥今天出门带了牌子吗?” 夏冉一脸懵,“什么牌子?” 狗牌吗?他那狗脾气不用带,别人也能看出是条逮着人就咬的比特犬。 “写着姓名、联系方式,或者家庭住址这些牌子。” 夏冉越听越不对劲,大脑卡壳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底气不足地摆了摆手,却也没解释太多,“我还是先回家看看吧,没准他已经找到了回家的路。” 夏冉掉头,双手紧紧攥着书包背带,瘦小的身影被斜阳拉扯成细细长长的一条。 保安探出半截身子叫住她,大拇指朝后一翻,“小姑娘,往后走五百米,转个弯就是派出所,你去那问问。” 夏冉点了点头,按照他说的再次掉头,但没往派出所去,低头给靳司让发了几条消息,都是在问他去哪了。 靳司让还是没回。 夏冉气急败坏:【你再装死不回,我现在就去告诉你爸。】 以为会得到“随便你”类似的回复,然而她盯着屏幕看了好半天,最后只进来一条垃圾短信。 她一键删除,气咻咻地将手机放回口袋,抬头愣住了。 入眼是一排灰扑扑的矮墙,左手边全是紧闭的卷帘门,冷清又陌生的环境让她心脏不安地跳动着。 周围静极了,只有小巷深处传来的类似棍棒拖拉地面的声响。 好奇心驱使下,她循着声音,蹑手蹑脚地朝里走了几步,看见几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的混混,仗着人多势众正在欺负一个男生。 这事夏冉掺和不了,拿出手机正要报警,发现手机没电了,已经自动关机。 就在这时,男生的脸露了出来。 夏冉手机差点没握住。 印象里的靳司让总是置身事外,最爱冷眼旁观别人的可悲可叹,这是夏冉第一次看见他如此狼狈地被人推到漩涡中心,毫无招架之力,手臂有清晰的擦伤,冷白的下巴被箍出刺眼的红印。 夏冉心情无比复杂,但都和幸灾乐祸无关,在她眼中,靳司让和别人不一样,他应该是风光的,应该是高高在上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任人欺压摆布。 巷子很偏,空荡荡的,只有几个白色塑料袋在飘,周围都是年代感很重的自建民房,一楼铁皮门紧闭,唯一的一两家小院里也没有人,只有被绳索栓住的田园犬,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搬救兵是没可能了。 那几人完全没注意到她似的,眼睛却停在靳司让身上,夏冉有十足的把握全身而退,可她也不知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定在原地没逃,而是在脑海里构想一会能成功解围的可行方案。 没想出来,开始担忧起别的事。 那段时间她狗血电视剧看多了,代入感极强,拿自己当成走到哪就被流氓调戏到哪的小白花女主角,生怕自己现在无遮无掩地冲上前,在桐楼数一数二的美色会勾起这群混混的邪念。 不远处有户人家门前正在烧蜂窝煤,门口有一个人形高的绿色盆栽,泥土被晒到干涸。 经过一番权衡利弊,夏冉从包里拿出矿泉水往盆栽里倒,等水慢慢渗下去,泥土变得松软后,抓起一大把均匀涂抹在脸上,衣服上也多出好几道泥泞,整个人看上去邋里邋遢。 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干劲,头也不回地跑进巷子,拿出电视剧里俗套的台词高声喊:“放开他!” 夏冉觉得自己那时威风凛凛的模样,一定像极拯救世界的super hero,嘴角忍不住擒上得意洋洋的笑容。 她这一嗓子,迅速招来不少注目礼,靳司让不紧不慢地掀起眼皮,朝她看去,破了皮的唇角扯开一个笑,狼狈的模样里参杂进几分嘲弄,像在说“哪来的傻逼”。 气到夏冉想抄起地上的砖头往混混头头手里塞,让他给这欠揍的比特犬再狠狠敲上一击。 “你谁?”那时候洗剪吹非主流风靡,被誉为潮男标志,大街上几乎每个游手好闲小混混都会理这样的发型,围着靳司让的这几人就是其中一员。 离靳司让最近的男生,看上去和靳司让差不多年纪,寸头,衬衫敞开,露出里面的纯白T恤。 从气场和独特的发型推断,说话这人就是他们中的老大。 夏冉挺起胸脯,故作镇定地迎上对面审视的目光,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起谎:“他姐。” 靳司让:“……” 混混头头笑到不行,目光落回靳司让身上,“你从哪蹦出来的姐?” 靳司让保持沉默,他的刘海被额角伸出汗液浸湿,盖住半边锋利的眉眼,后背抵在墙上,双腿略曲,双手握成拳,血管和青筋清晰地匿在皮肤下。 强装镇定的方式有很多种,沉默着抬起下巴,迎向对面凶神恶煞的眼,同时自己也将眼睛眯成一道锐利的弧线,但夏冉不满足于此,装腔作势感十足地清了清嗓,“想要钱直接从他裤兜、背包里找不就行了,非得把人打到半死不活吗?” 为首的混混露出恍然大悟的反应,“你不说,我还忘了要抢钱。” 夏冉顿住,神情呆滞,看着他们在靳司让身上一通乱摸,书包被他们扔在地上,用小刀划出长长的口子,书本掉落一地,封面上密密麻麻的脚印。 夏冉被这架势吓到打了一个嗝,在对面将主意打到她身上前,主动掏出兜里的钱上缴。 这群人似乎还不打算放过他们,夏冉一急,拾起地上拳头般大小的石块,投掷的动作在半空定格两秒,突然拐了方向,卯足了劲朝居民楼二楼掷去。 丢得很准,啪的一声玻璃碎了。 猝不及防的一下,在场几个人齐齐愣住了,还没等他们回过神,二楼响起一句脏话,紧接着窗户被推到一边,有脑袋探出来,男人表情是藏不住的愤怒,花臂瞩目,看着不太好惹。 几个混混见形势不对,纷纷看向寸头,寸头啧了声,领导范十足地撂下两个字:“先走。” 不知道是不是夏冉的错觉,他在离开前似乎扭头看了眼靳司让。 还没给夏冉足够的时间,揣摩那眼神里的深意,靳司让擦过她的肩膀,朝那伙人离开的反方向走去,步子迈得又大又快,姿态却看不出丝毫慌乱。 夏冉反应过来,小跑跟了上去,两个人东拐西拐地走了一大段路,确定没人跟上来才停下。 夏冉弓着腰,双手撑在大腿上,粗粗喘了会气,掀起眼皮上下打量靳司让,认真说: “靳司让,你刚才被那些混混摸了遍,你完了,你不干净了。” 靳司让没搭理她的幸灾乐祸。 夏冉收敛笑意,看着他拧开路边的水龙头,水珠穿过瘦长的手指,迸溅出透明的碎花,动作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美感。 等他冲洗完,夏冉也凑了过去,将手放在水龙头下,一面又问:“那群人是谁?我怎么觉得那混混老大好像认识你一样?难不成是你这次的竞争对手花钱雇他们打断你的手,好让你参加不了复试吧?那我们要不要报警啊?” 思绪天花烂坠地发散着,转瞬被人冷冷打断,靳司让没承认也没否认,只警告道:“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掺合,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夏冉关上水龙头,朝着靳司让的背影露出不满的神色。 靳司让有所预感地扭头,夏冉来不及收敛,表情扭曲到诡异的程度。 他避开脚下的石子,转回脑袋的同时抛出两个字:“真丑。” 还是那漫不经心的调,偏偏这语气才更伤人。 夏冉站在他避开的石子面前,抬脚,用力朝前一蹬,靳司让就跟背上长了眼睛一样,身体敏捷地侧了几度。 短暂的停顿后,继续往前走,他还是走得很快,这次夏冉注意到他的走路姿势有些不对劲,腿上虽不见明显伤痕,但仔细看,能看出他双腿重心不稳,右脚着地后,拖着左脚往前走,步子越来越慢。 夏冉刚追上去,就听见他说:“今晚我通宵。” 她疑惑:“你明天不用参加复试了?” “钱都被拿走了。” 言下之意:没钱住酒店,随便找个便利店凑合一晚。 这对夏冉而言不是问题,她大方一挥手说:“我有钱,你要是求我,今天晚上我允许你打地铺。” 靳司让嘴硬,说不出求人的话,他的重点也不在这,“你身上还哪来的钱?” 夏冉扬着下巴,一副急待夸奖的反应,唇线也高高翘起,“我在书包夹层里藏了点私房钱。” “多少?” 夏冉不觉得靳司让这清高的性子会惦记上别人的钱,尤其是她的,于是坦荡荡地将自己家底全都兜了出去,“攒了有二百五吧。” 靳泊闻给她的大笔零花钱,她都没要,五块十块的她倒收下过几次,全用在买零食上,以至于攒了大半年,才攒下二百五。 说着她突然反应过来,捧着肚子笑到不行,腾出右手在靳司让面前晃了晃,嗓音因笑声断断续续的,“我没骗人,是真的二百五,可不是在逮着机会骂你。” 她小声补充:“虽然我经常在心里这么骂你。” 靳司让:“……” 靳司让算了算,附近酒店住一晚这个钱够了,但剩下的钱估计只够他们去便利店凑合两顿。 看穿他的想法,夏冉满脸抗拒,她可以受罪,但她不想陪着靳司让受罪。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还没反应过来电量不足,就被另一只手摁住,手掌宽大,有一道细长的划痕,血迹尚未干涸。 靳司让沉着嗓问:“你想跟靳泊闻说什么?说我们的钱被混混抢走了?知道这事后,你觉得他今晚还能睡得安稳?” 夏冉举手发誓,“我不告诉他们事实就是了,就说是一不小心丢了的。” 靳司让嗤笑一声,“你丢了他是不会多想,但你觉得他会相信我会跟你一样犯蠢?” 夏冉不接这种人身攻击,反唇相讥道:“你聪明不也被人堵住,被人抢走了钱,还差点连底裤都被人扒干净了。” 也是生气,她的语气一句比一句冲,“我当初就应该在一边替那些混混鼓掌助威的,好让你——” 后半句话被人封死在嘴巴里。 她呜呜咽咽表示抗议,双手重重拍他的小臂。 靳司让感觉不到疼似的,一刻不停地捏住她的嘴唇,好一会才说:“还想说什么?” 夏冉只能咽下这口恶气,心不甘情不愿地摇头。 靳司让松开,忽然对着她笑了声,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明快。 那会他背着光,漆黑的瞳孔像深海,一眼望不到底,人一旦跌进,就容易沉溺。 傍晚的风热气未消,扑到夏冉脸上,染红了她清瘦的耳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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