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如此宽阔无垠的大海,叶子是否要对自己搅乱的那个小小洋流负责? 张三意识到自己在走神,正好苏啾啾又朝着她跳过来,两人错身而过。 属于星辰鸟的舞姿淘气又活泼,脸上带着是青春的笑靥。 她不会有这种困扰,这些繁杂又有几分顾影自怜的思绪不会出现在苏啾啾身上。 苏啾啾只会看着自己眼前的一小段,她嬉笑怒骂,她只会跳舞于是就一直跳舞,她的时间轴永远是现在。 张三与她共舞,突然也升起了一种破罐破摔的勇气。 来都来了,总不能现在下场让林月扛着轮椅来跳。 张三索性放开手脚,她是与星辰伴飞的白鸟,转身又投入了下一个舞伴的身侧。 小耶、祁寒,以及许多日夜相处的同伴,他们靠近又远离,有的再度靠近,又擦肩离去。 白鸟飞翔于众人身侧,却始终无法停歇。 她是飞禽,不属于宽广厚实的大地,她有着深远的天空。 在万丈苍天之外,也许会有一轮月亮,也许不会。 找寻什么,怎么找寻,去哪里找寻,或许本就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问题,是习惯于OKR和KPI的人类硬要去具象列出的条条框框。 重要的是那条路。 张三一直以为自己是很容易满足的类型,她想要的不多,她也并不矫情,她昂首挺胸地活着,自诩抛弃了所有的内耗。 那她为什么在这半年来总是屡屡感到愤愤不平? 林月说的没错,她的愤怒从出生伊始就阴燃至今,只是林月用一种粗暴的手段将它挖掘而出。 她要求张三去正视自己,去承认自己不满足,去亲手揭开自己的空虚,暴露出最脆弱的胸腔。 张三渴望着爱,家人的爱,友人的爱,恋人的爱。 她自诩拎得清,能够在字里行间里阅读出人的深意,知道什么是委婉,什么是委屈求全,又惯会自我安慰。 张三给自己精心打造出一套漂亮耐用的盔甲,来毫不畏惧地面对人生的风霜雨雪。 但其实她最缺的,偏偏是能够将盔甲脱下的勇气。 脱下坚固的伪装,才能将那些柔韧又丰盈的东西填补进去。 蒙昧的人是她,逞强的人是她,迟钝的人也是她。 不甘平凡的下场是孤单,自视甚高的结局是无人诉说,她险些活成一只被斫去爪子的鸟,失去了停留的能力。 林月的用心太高了,手法又太过暴烈。 直到最后林月都是一个艺术的暴君,她强调着人是一个独立生长的宇宙,她像采摘果实一样去收割他们人生的美,再奉献给她年轻时闯入眼帘的星夜与乌鸦。 张三用力地跳着,她不再去想台下的观众,她只感受着自己的舞幅。 起码在这一个多小时,她不是张三,也不是白鸟。 她是一张可以被肆意涂抹的白纸,而笔握在她的手上,她将呈现给所有人看,看她灵魂的碎片,看她经历过的春秋。 从呱呱落地的那一瞬间起,她就踏上了这段长路,而尽头是最虚无的死亡。 长路尽头什么都没有。 一切风景都在沿途盛开绽放,记录于柔软胸腔的心脏之中。 在舞剧的最后,音乐愈发激昂,张三爬上了由她同侪肢体搭建起来的人梯。 她垂眸望着自己摔了无数次的地方。 深吸一口气,她一跃而下—— 张三跌入了无数温暖有力的怀抱里,她的同侪们成功托举住了她。 数不清的臂膀拥抱住了她,并不舒服,但是足够有力。 张三突然有些想要落泪。 她想到了张爱华,想到了父亲,想到了姐姐,又想到了李峙和吴语。 也许在她没穿上那个厚重坚硬的外壳之前,她也曾得到这么多温暖的拥抱。 她好想回家。 彩排结束后,张三第一时间把妆给卸了,又把舞衣还给服装师,她换好自己的衣服就跑了出来。 李峙果然站在最近的出口等她,抬着脸望着夜空。 “李峙!!”张三喊他,后者慢了一拍才回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张三莫名有些迟疑,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李峙?” 桃花眼黑沉沉地看着她,眼角的笑意也是极其熨帖的,李峙朝她伸出手,“辛苦了。” 张三把手放在他的掌心,有点犹豫,“...你怎么了?” “没啊。”李峙说,脸上笑容毫无异样,“回家吧。” “...我感觉不太对劲。”张三坚持,“你现在的表情就像是想找个人判个死刑,我背后凉飕飕的。” “绝对是错觉。”李峙说。 两人回到了家,张国庆送去洗澡了,家里静悄悄的,小彩灯在墙壁上闪烁着。 “好漂亮。”张三欣赏了一下,又拍了李峙一把,“我就说我这人审美特别好。” 李峙笑起来,刚要开口就被张三打断。 “哎,”张三说,“不许提我电瓶车的小粉被子。” 李峙笑,“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张三翻了个白眼,正要去开灯,手却按在了李峙的手背。 他的手覆在开关上面。 这个动作微妙地和两人以前发生过的事情重合了。 “你还记不记得,刚开始我和小耶在楼下跳舞,回家后你就有点不高兴了,抽了我一屋子的烟?”张三没急着开灯,贴在他身上问。 “啊,这个啊。”李峙笑起来,手臂垂在身侧,“我当时特别高兴...有点飘飘然,感觉事情很顺利,但你给我泼好大一盆冷水。” “那...我又不知道你那时候已经喜欢我了。”张三说。 “泼得对。”李峙说,“不然我可能一直不敢迈出那一步。” 张三笑,把脸埋到李峙胸前,闻到一股让她安心的气味,“现在又不行了?” 李峙微微抿唇,像是有些恼怒的样子,片刻后又笑了起来,“给你判个无期。” 虚悬着的手终于搭上张三的腰。 “哎,”赶在李峙开口之前张三飞快补充,“你要是说什么判我在你心里终生监.禁的话我就半夜拿枕头捂死你。” 李峙跟着笑,认输一样倾下身子,把脸埋到张三的肩窝里。 “我有点不安。”李峙说,环在张三腰间的手臂微微用力,“看你跳舞的时候,感觉你要飞走了。” 在明亮的灯光中,舞者的个人特征被无限模糊,落在视网膜上的是洁白的舞裙。 白鸟不断地飞翔着,在某个瞬间,李峙感觉眼前那个人不再是他认识的张三。 一松手,就像要一去不复返似的。 正如与他在后台告别的她一样,这么轻易地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突然想起来,你以前送我去车站什么的,你走之前都不回头的。”李峙没头没脑说。 “你再这么翻旧账我现在就骑电瓶车去上一次东方明珠,然后跳进黄浦江。”张三说,“给你表演人鬼情未了。” “你能不能放过S市领导班子,你这一跳得撸掉多少人。”李峙笑起来。 张三也跟着着笑,半晌开口,“我不会飞走的。” 张三.反手握住李峙搭在她后腰的手,将它拉到自己身前,一点点摸过他的骨节。 “不如说...”张三思考了一下语言,“因为有你在,所以才会看上去像是要飞走吧。” 李峙微怔,黑眸错愕地看着她。 “因为有落脚点了。”张三说,“我知道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所以才能很勇敢地往前面走...哎呀,我们一定要说这么煽情的话吗?” 李峙想了想,附和道,“好像确实有点煽情。” “但是很开心。”李峙低声说,“我为我前面的阴暗想法道歉。” 张三:“啊?” “你刚下台的一瞬间我都不想支持你跳舞了,感觉跳着跳着老婆就没了。”李峙说,“现在发自内心地忏悔,感觉特别对不起你。” 张三默了默。 李峙有些心虚地摸鼻尖,“老公你说句话啊老公。” “别吵,我在品味。”张三说,“健康的恋爱固然重要,病态的恋爱更为刺激。我现在在幻想你发大疯把我关小黑屋,我百折不挠逃出去后你追妻火葬场的你追我逃我们插翅难飞,现在已经进行到你红着眼角掐我腰这步了。” 李峙心底一松,彻底松弛下来。 “那...你慢慢幻想?”李峙问,准备开灯,“我去给你下碗面条。” 张三突然拽住他。 李峙低头。 怀里的张三杏眼亮晶晶的,她摸了摸李峙的无名指。 李峙呼吸一窒,怀着某种奇特的预感,他的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 “你一直没有陪我去买戒指。”张三说,“我改主意了。” 李峙沉下眉眼,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张三。 “戒指就用现在这个,买新戒指的钱存起来。”张三说,“但是介于我肯定会发朋友圈,你还是要去买一束花——” 话还没说完,剩下的话语就被一个热烈的吻堵住。 等李峙松开张三,张三没什么力气地靠在他身上,有气无力地把话说完,“买花前你偷偷发给吴语看看,起码不要买红玫瑰和满天星那款的。” 李峙迟疑,“这...” “你不会购物车里就放着这款吧?”张三狐疑。 李峙目光游移。 张三环着他的脖子大笑起来。 李峙被笑得有几分恼羞成怒,干脆破罐子破摔一样按着她开始亲。 “不是要红眼掐腰吗?”李峙一边亲一边问她,“是不是这样?还要怎么样?” “不要不要!”张三咯咯直笑,一边挣扎一边回应他,“你还没说命都给我呢!” “谈到活阎王了我真是。”李峙说,“给你给你。” “哎呀你还怪上道...哇你手!”嬉笑间,李峙的手已经探进张三衣服下摆。 张三猛得抬眼看他,发现黑眸里虽然还含着笑意,却已经在酝酿某种更为翻涌着的暗色。 气氛一下子变了。 李峙俯下来,呼吸轻轻喷在张三额前,张三眨了眨眼。 “今天可以吗?”李峙轻声问,“我有些忍不住了。” 张三呼吸顿了片刻,点点头。 “不用谢。”她说。 接下来一起都顺理成章,没有到处捣乱的张国庆,两人相拥着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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