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茹并不信她是真的去找邱问心,大概率只是找个借口逃了,毕竟戏子的嘴,最会骗人。 别看她表面一副天真,背地里怎样谁又知道呢? 李茹做了这么多年的戏服,脱了戏服的腌臜事,可真是见了太多。 . 周知非坐上出租车后,给金玲打电话,她叫金玲来剧院试戏服。 金玲是周知非的同事,也是最默契的搭档,舞台上,周知非是崔莺莺,金玲就是俏皮泼辣的红娘,周知非是杜丽娘,金玲就是青春可爱的春香。 金玲在那边支支吾吾,全没有平时的直爽。 周知非再三追问,金玲才说了实话:她把翁兰翁阿姨给弄丢了! 翁兰是周知非的母亲,周知非以快要结婚为由,把妈妈接到槟城。 翁兰从前好赌成性,赌得倾家荡产不说,还把自己搭了进去,好好一个女人,给别人做了十几年情妇,无名无分。周知非也成了情妇带着的拖油瓶,度过了并不愉快的青春期生涯。 好在有戏。周知非硬是自己去上了戏校,走出了糟烂的家庭,毕业后先是在槟城昆剧团,后来又在春野昆曲剧团。 昆曲听着高雅,在赚钱方面,实在是低调得很。 周知非熬了几年,有了一些积蓄,遇到了一个堪称良人的对象,两人商量着结婚,对象说妈妈远在白城,总归不是个事,不如把她接过来。 好在翁兰自从把自己卖了当情妇后,情夫对她是相当的暴力,她已经戒赌许久,平时除了没精打采郁郁寡欢,和常人没什么区别。 周知非把翁兰接到槟城,就没打算让她再回去。她白天上班,翁兰就在家睡觉,晚上还是睡觉,几天之后,周知非担心翁兰身体,和金玲说了,金玲自告奋勇带翁阿姨出去玩。 一玩儿,就把翁兰玩丢了。 “我去取奶茶,奶茶洒了,我和店员说了重做,回去一看,座位就空了,我打电话,阿姨不接,我想会不会在附近,就出去找,还是没有。最后掉了监控,看到一个男的把阿姨带走了。” “我刚打阿姨电话打通了,是个男的接的,他说阿姨在醉太平!” 周知非最初还以为是翁兰情夫找人把翁兰带走,但一想,翁兰情夫找的人,该带翁兰回白城,而不是去什么醉太平。 醉太平,周知非在这个圈子里,难免会知道,但是一次都没去过。 周知非在心底里,不喜欢一切娱乐场所,总觉得那会扰人心智。 她安慰了几句激动的金玲,说不关她的事,让她先回剧院试戏服。 周知非挂了电话,告诉司机师傅,去醉太平。 司机师傅掉头掉得有点急,周知非攥紧手中钱包说:“没事,师傅,慢点开,安全最重要。” . 醉太平正中心的四合院,门前挂着两个大大的红灯笼,那红色是正红色,被刚过正午的日光晒着,仿佛掉了颜色,看着有点灰扑扑的。 周知非看着匾额上铁画银钩的大字“醉太平”,定了定神,一步一步迈上台阶,走进去。 接待周知非的,是一位同样穿着旗袍的女招待。 女招待坐在门房,正昏昏欲睡,忽然看到一个美人走了进来,美人每走一步,都是说不出的优雅,仿佛自带仙气。 女招待姿色算是上等,穿上火红的旗袍,也有美艳之感,只是和进门的这位美人相比,便要逊色许多。好比水钻见了鸽子蛋钻石,连嫉妒都不必有,压根不是一个级别。 美人柔声询问:“请问,翁兰女士,是否在里面?” 声音好听得如同天籁。女招待连拒绝都是充满愧疚的:“抱歉这位小姐,我们不能随意透露客户姓名和是否在里面。” 女招待问:“您有邀请函吗?” 美人摇了摇头,这摇头也是优雅无比,仿佛带有一种魔力。女招待无端的为她难过起来:“没有邀请函,也没有熟人带您进去的话,我不能让您进去。” 美人点点头,好像知道女招待不好意思一样,轻声说:“我知道。你是给人工作的,我理解。” 女招待的心里这才好受了些。 周知非站在充当招待室的东侧门房里,有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孤立无援之感。 她眉头微皱,低头看自己手中的钱包,连皱眉都皱出了另一种贞静之美。 女招待注意到,她的手腕上带着一只翠绿色的镯子。周知非有心事,手指下意识地摩挲手提钱包,皓腕上一点翠色也跟着动。 “哟,这是哪来的美人,跟画上走出来的似的!” 周知非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听到这句话,是一个男性的声音,声音清亮,还有那么一点痞气不羁。 周知非抬头看去,来人是个年轻男人。 男人一个大步迈进门槛,从燥热的外面进了屋。他穿着白色衬衣,扎一条黑棕色斜纹窄领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拿着西装外套搭在肩上,正是一个随性潇洒的模样。 男人的头发有点长,像是烫过,从中间分开,遮住半个耳朵,鼻梁高挺,下颌线分明。脸上神情既有玩世不恭的诙谐,又有放荡不羁的无谓。 有点像闲极无聊逡巡领地的狮子,虽然威武,但并不严肃。 周知非视线落在年轻男人的眼睛上,那是一双很好看的桃花眼,半扇形,眼尾上挑,有些风流多情的模样。 她在桃花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第二章 孟天霁 孟天霁刚从市里开会回来。 作为醉太平的老板,企业家孟宗万的独子,在青年民营企业家大会上,没少被恭维奉承。孟天霁嘻嘻哈哈应对,实则心里颇为不耐烦。 这样的天气,合该在醉太平一处院子,郁郁葱葱的葡萄架下,放一张美人榻,他穿着宽松的褂衣,躺在上面。旁边一美人为他摇扇,再来一个美人,喂他吃剥了皮的、在井水里沁凉的葡萄。 而不是在闷热的会议室,和一群沉闷无趣的黑西装开会。 市里要大力发展文化产业,尤其是传统文化,点名传统戏曲如昆曲,鼓励青年企业家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孟天霁出力是不可能的,他听那些之乎者也的唱词都昏昏欲睡,但他爹孟宗万酷爱听戏,为了帮助市里发展,也为了给他爹尽孝心,孟天霁还是贡献了不小的数目。 市领导乐得合不拢嘴,直夸孟天霁思想觉悟高! 这话孟天霁爱听,他打小就爱看些武侠小说,心中很有朴素的侠义观,和领导们勾肩搭背互相吹嘘一会儿,孟天霁拒绝了吃饭的邀请,顶着大太阳回到了他的老巢醉太平。 天热,人在西装里头简直像受刑,孟天霁干脆脱了西装搭在肩膀上,混不吝地就进了门房。 身体陡然凉快的同时,眼前也一亮。 炎炎夏日的一抹青色,亭亭地立在眼前。仿佛从古画古书上走出来的美人,她微微低头,正是一朵迎风的水莲。 孟天霁对美人自有一套审美,他认为专盯着胸和屁-股看的男人,乃是下流无比、色鬼投胎。真正的美人,在骨不在皮、在神韵、在气质。 “哟,这是哪来的美人,跟画上走出来的似的!”孟天霁眼急口也快。 美人闻声抬头,动作好像自行带有慢动作,仿佛是眼睛带着头抬起,一双横波目,直直地撞到了孟天霁眼里。 直到此时,孟天霁才真正理解了“眉是远山黛,眼是水横波”的含义,更难得的是,眉目间那淡淡的书卷气,古人不是说么,腹有诗书气自华。 美人读过多少书孟天霁不知道,但他知道,这眉目间的风情和风骨,如同水墨江南那一笔浓墨重彩,烙进了他眼里。 . 周知非看着面前的男人,虽然穿了衬衫打了领带,但姿势神态无一正经,连说话都透着轻浮和放浪。就差吹一声口哨,表明流氓身份。 “美人怎么盯着我看?”年轻男人笑问。 轻佻。周知非本来是只眉头微皱,这下连心里也在皱眉。 这男人倒是长了副好相貌,身材也好,足可以立刻去秀场走秀。只是说出的话,叫周知非听了,全然是轻浮、轻佻、自以为是。 周知非的眼神,是和外婆学的,三岁起看人便是这样。眼神含蓄不露,心神聚在眉心,她不觉得这是“盯着”他看,只是正常的打量。 周知非垂眸不语,这在她的认知里,已经是非常无礼的做法。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不满。 那男人却毫不在意,仿佛是没长脸皮,自顾自地笑着走到周知非旁边,往桌上一靠,没骨头似的倚着,眼睛看着周知非,嘴里的话却是对女招待说的:“怎么回事?” 女招待要叫老板,被孟天霁一个眼神制止。 女招待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她瞧自家老板这模样,似乎是对这位旗袍美人颇有兴趣,不然不至于主动搭讪,还搭讪得相当拙劣,连她都为老板捏了一把汗。 殊不知孟天霁是花丛里的玩家,真心想要搭讪,岂能如此?盖因孟天霁随性惯了,性格里的恶劣基因偶有闪现,他就是故意逗这位旗袍美人,想看看美人发起脾气来是什么模样。 他不怕无法收场,无论什么样的美人发脾气,他都自信有办法哄好。哄女人么,无非是那么些手段。 谁知美人安安静静的,不说话,不发怒,连生气都是含蓄内敛的,低眉不语。 孟天霁更来了兴致:“小事一桩,美人,你找谁?” 周知非已经知道孟天霁定是这里常客,若是能有他带自己进去,就好办多了,她垂眸,但教养让她必须道谢:“多谢。我找翁兰女士。” 孟天霁用眼神询问女招待,女招待说:“没有登记过翁兰的名字,不过今天姚先生带了一位女客回来。在秋水阁。” “姚志成出息了啊,知道带女人来了!”孟天霁笑道。 “不是……年轻女人,是,中年女人,但是很好看。”女招待小声说。 孟天霁正随手拿着桌上的汽水喝,听到这话,差点呛出来:“咳——他竟然好这口?” 污言秽语。周知非如果不是要带走翁兰,真是一秒钟都不想待在这儿。 “走吧美人,我也想看看姚志成带回的女人什么样!——你渴不渴?” 周知非没接话,而是抬眸,看着孟天霁说:“翁兰女士是我母亲。” 周知非看到孟天霁桃花眼眼尾一挑,他随后笑道:“开玩笑。” 周知非发现孟天霁很爱笑,他笑起来,那双桃花眼格外好看,是个多情爽朗的模样——只是这人实在不着调。 “请。”孟天霁做了个请的动作,他仍是一手拿着西装外套搭在肩上,吊儿郎当的。 周知非没有动,而是等孟天霁迈步之后跟在她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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