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两座紧挨着的坟墓,她找不到属于自己家人的痕迹。 那段时间她常常看着远处的青山发呆,青山挡住了视线,但她知道群山背后是一个广阔的世界,有辽远的天。 她一直知道自己不属于那个外面,那时候她发现,她似乎也不属于这里。 她在这一片叫做故乡的天地里茫然无所归依。 之后的时间里她每天都在忙碌,但越忙碌越茫然。 心里有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在完成了母亲随口一提的心愿之后,在小邱做完手术之后。 好像没什么人需要她了。 她知道自己有些丧,也常常觉得生活无趣,昨天今天或是明天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她从不对明天抱有任何期待,看似坚定有主见,实则浮萍一样随波漂流。 她知道生命很可贵,所以她活着。 她也觉得自己将这一份情绪隐藏得很好,不会有人知道。 因为想法只是想法,她不会倾诉这些,更不会因为负面消极的情绪就糟蹋自己的人生。 她没对任何人说过,甚至在自己察觉到这些之后更是有意识地在人前隐藏这些。 她觉得自己藏得很好,如果不是霍泠给她这份别出心裁的礼物。 对症才能下药。 她心里那些空洞好像填补进了什么。 大概是,世界上真真切切爱着她的两个人的形象,在她心里的终于不再那么空洞了,变得饱满鲜活起来。 最后的一页纸上笔迹各异,是她的父亲带过的学生给她的留言。 他们称呼她为小师妹,有的人写自己抱过她,吃过她百日宴上的糖,有的人祝她一切顺利,身体健康,有的人写他很想念老师和师母,有的人写自己现在就在他父亲当年就职的学校当老师,如果她有时间,可以回学校看看,他请她吃学校食堂…… 很久之后,白落安合上手里的本子,霍泠停住了手,把手帕握进手心,有湿漉漉的感觉。 温热的眼泪变凉。 白落安沉默地装好两个本子,发泄过后的人有毫不羞耻的坦然,哪怕成年之后她再狼狈的时刻都没有在人前掉过一滴眼泪。 封好封口后,她才抬起头,看向霍泠。 身前的人愣了一下,直勾勾的视线避开了些,好像觉得看她是一种冒犯。 白落安没有问这些怎么来的,也没有问为什么,眼底还有一层没有褪干净的水光,眼尾浅淡的红色加深了,像抹了胭脂色,开口的时候鼻音很明显,听着很柔软,也很脆弱。 这样的她,霍泠想抱抱她。 但他没有。 “很难找吧,让你费心了,谢谢你。”白落安说得很慢。 霍泠只是摇摇头,轻声说:“不费事,天晚了,早点休息吧。” 他的反应在白落安意料之中。 光是查那些四散的学生就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功夫,何况还是二十年前的人和事。 心意这个东西,捧在面前来了,自然知道它的份量,不需多言。 “嗯。”白落安看着他,神色渐渐归于平静。 见白落安一动未动,霍泠抿了抿唇,问道:“你……有话想对我说吗?” 白落安眨了下酸胀的眼睛。 她没忘记霍泠来的时候慌乱到克制不住的神情,所以她才等着他说些什么,原来没有吗? “手帕给我吧,我用过了。”她的视线落在霍泠手上。 霍泠把手里的暗纹小方布递过去,白落安摸到一手的湿润。
第121章 冲动 夜来凉风起,白落安的指腹按进柔软的手帕中,半开的房门倾泻出暖黄的光,霍泠眼睫垂下,睫毛在眼下落下一片鸦羽般的阴影, 眉骨到鼻梁连接成一道冰凉的线,透着玉质的光泽。 白落安清楚地看到他脸上是强撑出来虚张声势的平静。 应该说些什么。 她想。 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情绪大起大落之后,并不适合做任何重大的决定。 “不早了,早点回去吧。”白落安说。 霍泠抬眸看着她,慢慢点点头:“好,我走了。”说完,他的视线往白落安身后探去。 白落安:“小七睡了,下次过来再看吧。” 听她这样说,霍泠只好收回视线,眸光下落,琥珀色的眼底风暴翻滚,良久才轻声道:“晚安。” “晚安。” 白落安看着霍泠走过拐角才合上门反锁,她视线一偏头,看见静卧在身侧的牛皮纸袋,拿起来坐回沙发上,又重头看了起来。 将每张照片扫描之后备份,连同文字一起,她手里的这些照片很多都是最后一份底片,全世界仅此一份,她放心不下,最后将这份资料上传到了三个app以防万一。 做完这些之后逼近凌晨一点,七月半终于睡饱了,睁开眼看到她坐在这儿,伸了个懒腰迈着轻盈的小碎步过来。 白落安伸出食指点点它粉色的鼻尖,“懒虫,早点起来多好。” “喵呜。” 七月半不明所以,蹭着她的手心轻车熟路地撒娇。 白落安笑了下,抱起七月半准备回房休息,鬼使神差地,她突然看了阳台一眼。 刚才所有思绪都被往事占据,现下越想心里就越不对劲,白落安顿了顿,关了灯,屋内顿时陷入黑暗,过了一会,等眼睛逐渐适应了眼前的黑,白落安慢慢走到阳台向下看去。 路灯的光被夜间浓厚的白色雾气包裹,白茫茫地显得有些暗淡,但让白落安看清一个人是足够了。 她落在七月半头上的手就这样停住,蹙起眉,刚准备拿出手机,楼下的身影动了。 过了一会,楼下车灯骤亮,两道圆柱形的光穿破黑暗,接着移出白落安的视线。 回到卧室后,白落安抱着七月半,迟迟没有睡意,她的脑海中走马观花,是这二十多年来的岁月。 她占了长相的便宜,所以没什么人觉得她心软好拿捏,但她知道自己致命的缺陷恰好就是容易心软,还有些老好人,所以一直告诫自己要活得清醒克制。 做事之前一定要反复思量,因为绝大多数时候她都没有退路。 这些年里,她做过的事情中唯一一件称得上冲动不计后果的事,大概就是答应霍老爷子的请求,和霍泠结婚。 那是当下最好的解决方式,一举两得,顺理成章,但她心里清楚,那并非唯一的办法,只是她动了私心,知道不是她也会是别人,所以才一口应承下来。 只是婚后不到一个月她就后悔自己做下的决定,这也几乎是她这些年少有的后悔的时刻。 一次冲动的代价就大到她承受不起。 那么惨痛的教训在前,无数个孤寂的夜晚,空荡的房间,没有人气的“家”。 六年过去了,她却一点长进都没有,差一点儿就要在同一个人身上冲动第二次,26岁还要犯下和20岁同样的错误吗? 她一直明白自己的心,她也承认今晚自己的确被霍泠打动了,不是基于自己不可控的喜欢,而是真切地感知到霍泠拿出的十分的心意。 少有人能触及到她内心最深处的情绪和渴望,只有霍泠做到了。 可听从自己的内心在动容之下做出的决定,就一定会是正确的选择吗? 哪怕她现在信了霍泠是真心喜欢她的,但回归于现实来看,她和霍泠都是不会正确爱人的那一类人,那么还有必要走出那一步吗? 思绪纷繁,她没想出一个确切的答案,直到后半夜月亮西沉,白落安撑不住了才抱着七月半睡过去。 翌日早上,她在生物钟下准时醒过来,睁开眼那瞬间发觉自己头昏脑胀,难受不已。 呼出一口气,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刚7点一刻,遮光窗帘把白昼的光遮挡严实,房间里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儿七月半踩着枕头靠过来,像个烧开的锅底,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儿。 白落安闭了闭眼,向上伸手揽过小胖子抱在怀里好一顿揉搓。 上午约了设计公司的人谈事情,白落安没有赖床,收拾妥帖之后就前往约定的咖啡厅。 选定了七月半新一年的包装后,白落安当即联系了厂商打版生产,下午又赶到新店盯装修进度。 正事忙完之后回到家,她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精神松懈下来,被强制按下去的乱七八糟的念头又浮出水面。 缓了一会儿,白落安拿起手机给物业的人打电话。 “喂,您好,我是11栋7楼的住户白落安……” 二十分钟后,白落安来到物业监控室。 “白小姐,您要的昨晚十点半到十二点的监控就在这里了。”物业的人指着中间显示屏的画面说道。 白落安道了谢,“我可以自己看看吗?” “当然可以。” 物业的人站起身,把位置让给白落安。 白落安坐在,先把进度条拖到十一点的时间,两倍速的画面一直保持静止,只有右上角的红点跳动显示着画面正常录制。 她看到傅晚佩一行人走进电梯,再过了一会儿, 电梯门打开,白落安按下暂停键,把倍速调回正常状态。 出来的人霍泠没错,白落安又看了眼时间。 十一点二十七分。 画面里,霍泠走上前,却在拐角处突然顿住脚步,紧接着就退后几步躲到楼梯间的绿植背后。 陈闻时没一会儿离开,但他却等到自己生日最后的五分钟才走出来。 公共区域的监控只能看到电梯到拐角处的一小段路,半个小时,她拖动进度条,两分钟就到了底。 物业的人在另一边填表,才写到一半,白落安就走过去,“麻烦您了,我看完了。” “诶,好的。” 白落安缓缓走在斑驳的树影之下,夜风吹起她的长发,发尾打着卷儿。 霍泠想问不敢问的,就是这个吗?
第122章 得寸 晶莹的水珠在黑色伞面汇集成细小的水流蜿蜒而下,在光洁的瓷砖地面留下一滩湿漉漉的痕迹。 白落安收了伞,在门口抖了两下,雨幕遮天蔽日,水汽沁透了空气中每一个小分子,微微的凉。裙摆被雨水打湿,走动间粘黏在小腿上,又湿又黏腻,很不舒服。 云层里隐隐约约有雷鸣电闪,白落安脚步加快,想着家里的小猫没有人哄,该是怕了。 雨水笼着光,走道里也显出几分阴沉,还不待她走近,走道里延展过来的修长的影子落在身前印入她的眼帘。 白落安抬眸看去,一个高大的身影靠在她家门口,低垂着头,半张面容隐没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 听到脚步声,那人侧过头,看清楚是她的瞬间脸上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明显地愣了下,而后站直了身体。 头顶落下来的温润的灯光照亮霍泠的面孔,黑白分割线一个跳跃,英挺俊朗的脸完全暴露出来,很轻易发现他轮廓加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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