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姐,”他把称呼从女士改成了小姐,“请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明天没有排练,您找我什么事?” “我想和你当面谈。那么就定下午四点,稍后我会发简讯告知地址。” 电话挂断。一共只有三句话,宋涯的声音隔着电话显得更加冷硬,又裹了一层磁,冰冷地往人耳朵根子钻。 如此不容置喙。 陈亦岑放下手机,把脸埋进枕头,扯动嘴角发出无声的嘲笑。 * 翌日下午四时,金雁咖啡馆。 陈亦岑又一次坐在宋涯对面。她点了一杯馥芮白,咖啡豆和奶的香气在鼻尖盘旋,纾缓些偏头痛。宋涯要了一杯冰美式,陈亦岑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发笑:这人喜好固定,三年未变。 “今天找你来,是想和陈小姐商量一件事。”宋涯放下杯子,双手交握,高领黑毛衣和纯黑毛呢大衣的搭配令他白得透亮,下颌线流畅锋利。 陈亦岑虽不知他所谓何事,但也放下杯子,一派从容:“先生尽管说。” 宋涯微微抿唇,浅浅的美人沟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窝,像被人掐着下巴,泛着冰冷的性感。他这种神态意味着考量与踌躇,陈亦岑心中生疑,同时不免打鼓:究竟是多难办的事,才会让向来以雷厉风行闻名的宋大少爷犹豫? 终于,宋涯交握的双手食指一点,开口道:“出于特殊原因,我斗胆向陈小姐提出一个合约。” “关于什么?” “假装交往,为期一年。” 陈亦岑以为自己听错了:“抱歉,我好像没听清,您说什么?” 宋涯蹙眉,眉骨压住上眼睑,立时一股肃重的寒意从黑眼睛中溢出:“和我交往一年,做样子就行。报酬是一千万美金,陈小姐觉得怎样?” 你觉得怎样?陈亦岑无声咆哮,脑海中一时间掠过太多事:影视工作室、宋淑宁神经质的责骂、话剧排练……和康沃尔一望无际的蓝莹莹大海。 一千万美金对大部分人来说可谓天价,但放在影视行业,放在港区豪门,顶多称得上出手阔绰,还不到离谱的程度。若有了这笔钱,顾苒苒大可不必忙得日夜颠倒,工作室的第一口气也能续上。 但怎么能是他?怎么还是他? 陈亦岑一时间想大笑也想大哭,指甲狠狠掐进肉里,依靠尖锐的疼痛拉回神智。 “斗胆问宋先生,为什么需要这种合约?又为什么拣我?” 宋涯:“家里逼得紧,若每周安排一个纠缠不休的饭局,太耽误研究进度。其次,你是所有对象中看起来对我最不感兴趣的,假如近期没有谈对象的计划,不妨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果然是为了他的神经科学研究。陈亦岑掩住嘴角,小心不让宋涯看见她的嗤笑。天才又怎么样?还不是照样被家里人催婚。 尽管这件事疑点众多,陈亦岑一知无权探究别人家事,二知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不会有第二次。 她心念飞动,眼珠一转,浅笑:“我答应。不知道多少狗仔跟在宋先生屁股后面,苦等您的桃色新闻。这下找了个失势的陈家女,有人要大跌眼镜了。” 宋涯似乎完全没听到她的后半句话,冷声道:“感谢陈小姐帮助。稍后我会再和您联系,探讨后续事宜。”说完,起身要走。 陈亦岑哪里会放他,当即扬声:“留步,宋先生完全没有和我介绍一下自己的意思?好歹是男女朋友,演戏也要演得真,不然轻易被人揭穿。” 宋涯停下脚步,转回身,似不耐地快速答道:“宋涯,三十二,瑞士籍,现居香港。” “这些早上了八百遍新闻,大家都了解。” 宋涯:“我不太认同你对‘了解’的定义。” 他气息越来越冷。陈亦岑本就只是出于被呼来唤去的火气而逗他一下,见他明显不悦,摊开手随性一笑,不再说话。宋涯居高临下地看她,雪光划过眼睫,那寒意足以冻毙所有意图近身的人。 宋涯的傲慢源自天性,哪怕他礼节周到、言辞不温不火,无穷尽的空洞与漠然依旧源源不断地从身体里往外冒,好像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或事值得留恋。 有时,陈亦岑会想:他究竟为了什么而活? 二人一同离开咖啡馆,走到门口,突然眼前一片灰蒙蒙,雷声炸开,淅淅沥沥下起大雨。 陈亦岑条件反射地在手提包摸伞,却摸了个空。 随即她想起来,今天看了天气预报,得知有雨,才刻意没带伞。那时候虽不知宋涯找她做什么,但仍做好了准备,若能借没带伞的机会多与他攀谈几句,也许能听到些对工作室大有裨益的小道消息。 如今看来,这点小心思倒不足为提了。 宋涯看她一眼,问:“没带伞?” 陈亦岑释然地笑:“没带。没事,离公交站就几步路,我跑过去就行。” “你家在哪,我载你一程。” 雨声哗哗,路面全是水打出的坑坑洼洼的透明窟窿。陈亦岑猛地抬头看他,眼眶似被蚊蝇叮咬,酸胀不已。 她强忍着涩意,含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过宋先生。” 宋涯开一台哑光银的阿尔法罗密欧Stelvio。他拉开车门,朝副驾一抬下巴,本来正往后座钻的陈亦岑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她系好副驾驶座的安全带,一抬头,才看到宋涯还站在原地。他打着一把黑伞,雨水顺着伞面往下流,像一面透明帘幕,遮住了半张清俊的脸。 因此,陈亦岑看不见他怔讼的神色,不知道他因左肋一丝突如其来的锐痛而微微蹙眉。女人对他小动作的熟稔像是跌到他肋骨上的一滴冷雨,痛只一刻,很快消弭无影。 “宋先生?”陈亦岑见他站在原地,便试探着揶揄道,“劳烦您开车。”他这样拉着门,雨可全淋到她身上了。 宋涯沉默地收伞,关上副驾驶车门,到另一边上车。 车内飘浮着浅淡的雪松香,近似于diptyque的Orphéon,尾调的茉莉花香却更为清淡。瓢泼大雨敲打车窗,陈亦岑被笼罩在斑驳陆离的光与影中,鼻尖暗香流转,一时间神思飘远,竟不知今夕何夕。空中有一根颤抖的弦,却只有她的心神被之牵动,如履薄冰。 一路无话。 宋涯把她送到小区路口时,雨恰好停。她再次诚恳地道谢,下车。 Stelvio飞驰而去,她眼里的光也一寸寸冰冷。 宋涯的提议实属意料之外,陈亦岑虽对他避之不及,面对此等大机遇,却万万不必拱手让人。何不趁此机会为工作室打好根基?金钱另说,顶好的人脉,就算不为自己,也能为一门心思扑在这上面的顾苒苒分忧。 再说,她早已打算放下当年旧事,却不曾想宋涯会亲自送上门。如水蛇般阴湿粘稠的旧日回忆一瞬间袭上心头,她情不自禁地在宋涯身上寻找过去那人的影子。 陈亦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雨明明停了,耳中仍然回响着汹涌的水声。 当她跌跌撞撞跑回家,翻出氟西汀[1]服下,在床上和衣倒下时,突然福至心灵地明白过来: 那并非大雨,而是空洞的潮声。 * 一觉昏至夜晚,陈亦岑迷迷糊糊醒来,四处摸手机。摁亮屏幕,几十条消息弹了出来。 最上面是顾苒苒的一连串惊叹号,和一句句焦心的“你还好吗”;陈亦岑不明所以,继续往下翻,却是李淑宁的四十二条未接来电。 她心中咯噔一响,连忙解锁手机,点开顾苒苒发给她的热搜链接。 #陈家女疑似p图伪造与威海集团少爷亲密照 #陈亦岑蹭热度 #海归演员的“灰姑娘梦”(狗头) 微信提示:您已收到一条新消息。 李淑宁:你在犯什么贱?想出名想疯了?还敢拉黑我号码? 李淑宁:闹出这么大事让我和你爹怎么活?! 李淑宁:给我滚回来!!! 作者有话说: [1]氟西汀:常见抗抑郁药
第3章 热搜词条点进去是三张模糊的照片:Stelvio犹如矇昧天色中的一抹雪色,一身黑大衣的宋涯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欠身颔首,左手搭着车门上沿,五指微微用力扣着冰冷的合金,凸出骨感的青白色指节。 第二张照片可见车内踏出一双穿高跟鞋的脚,淡赭色细带缠绕着小巧的皓白踝骨,一看就知是一双女人的脚。 第三张照片拍到了陈亦岑的脸。她下车时正好踩在积水里,雨水溅上宋涯的皮鞋,泼剌剌的声响让二人同时低头看去。照片是从街对面拍的,也许狗仔因紧张手抖,拍得模糊不清,造成了“宋涯低头看陈亦岑”的错位。 小标题曰:天色未明,一女子从宋涯副驾驶座出现,还劳得大少爷亲自扶门,眼含关切地嘘寒问暖。 “咔嚓”,陈亦岑摁灭手机屏,从床上爬起来。她失眠到天光,正好是时候去话剧院排练。 她先前在咖啡馆还和宋涯调侃追他的狗仔,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所幸她的心理状态比想象中稳定,昨晚先给顾苒苒报了个平安,又把李淑宁的微信号也拉黑,才倒回床上失眠。 不论谁从狗仔手上买到这三张照片,舆论造势起来,她一人之力不过螳臂当车。不如先按兵不动,看看情况有多糟糕,以不变应万变。 小区门口没有狗仔,也没有闻风而动的群众,陈亦岑畅通无阻地抵达话剧院。 她一踏进后台,本来议论纷纷的众人立刻噤声,一道道眼光暗地里甩来甩去。正在练台词的李书恒把视线从剧本移向陈亦岑,先看她的脚,再看她的脸。 陈亦岑镇定地迎接洗礼。谁看她,她就平静地看回去,心知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光明磊落。幸好出门前吃过药,她的双腿没有发软,颅顶没有刺痛,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柳生》这群演员也与她合作过大半个月,大多清楚她为人,因此这些探究的视线多半不含恶意。香港小报的威力无人不知,再清白禁欲的人也能被安上牛头不对马嘴的绯闻,当不得真。 不过这次在大众社交媒体发酵得厉害,想必背后人有一番手笔。 陈亦岑面上淡淡笑着,进化妆间换戏服。刚脱掉外套,门突然被敲响,她扬声道:“请进。” 导演推门而入,清一下嗓子,为难道:“亦岑啊,今天……不如先休息一下?你也看到新闻了,导演组都相信你不是那种人,肯定有什么误会,但剧组还得运转,现在舆论对咱们不太友好……” 一段话说得磕磕巴巴,陈亦岑心里门清。哪种人?不过是说好听话,请她别来剧组引发恶评罢了。也是,倘若指责她自攀高枝的言论愈演愈烈,势必会为她担任主演、即将开票的《柳生》造成不利。出于利益考虑,在事情冷却前摘干净关系,的确是个正确的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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