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初下意识沉默了下,然后嗯了声,“记得的。” 殷初那会儿一点反应都没有,徐意柔还以为她不在意这些事,所以一得到殷初肯定的回答,瞬间就来了劲,“那你有没有看清其中那个比较高比较白的男生,就坐我们后边的那个。” “我跟你讲哦,你别看他懒洋洋的跟睡不醒似的,但据说人狠起来特别凶,而且他比我们都大,因为他停过一年学呢。” “你知道他为什么被停学吗?” 听到徐意柔问她,殷初实在的摇了头,“不知道。” 徐意柔神色严肃了点,“好像是因为他初三的时候不仅把一个男生打了半死,还真真切切的把那个男生的腿给打断了。” 徐意柔腾出一只手给自己擦了擦额间的汗后接着说,“他爸其实很厉害,据说还是位首屈一指的富豪。”说着,手指向一栋实验楼,“好像说那栋楼就是他爸在他初中那会儿捐的。” “其实如果他打的是别人,他爸都会给他摆平,但偏偏他打的人……” 说到这徐意柔像是觉得不太好说出口,停了下来,转身看向殷初。 声音突然的停下让殷初一愣,她偏头迷惑的看向她,“怎么了吗?” 徐意柔偏偏脑袋,凑近她的耳朵,燥热的气喷在上头,藏了一点儿唏嘘,“他打的是他继弟。” 继弟两个字音落下,让殷初晃了神,她呆呆地像是没反应过来。 徐意柔叹了声,“这事知道的人其实并不多,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没几个知道的,谁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闹成那个要命的场面,只是这事过了以后就传出了许多有的没的。” “比如说陆铭弋在家里根本不受宠,那栋实验楼也是在他继弟来我们学校的时候才捐的,而事情出来后,陆铭弋他爸更是让校方直接就停了他的学,连那年中考都不给参加。” 那年真正见过现场的就只有几个混不吝的男生,那几个男生来了烟瘾,就想去天台解解瘾,结果刚打开门就被眼前的场景给吓懵了。 入眼就是一片混迹,灰黑色的石泥地有几块地方被血染的刺目,两个样貌不凡的少年,一个在地上一个抓着那人的衣领伏下了身。 陆铭弋那会儿右脚狠狠地踩在地上那人的右腿上,其重量从被踩的人脸上的表情可以看的出来,一个一米八几的人几乎把重力全给压了下去,哀嚎声断断续续。 听到铁门打开的咯吱声时,陆铭弋抬起了眼,那一眼让人至今无法忘记。 那是双染了血腥的眼,阴狠到几乎失去了所有理智,血丝充斥着他狭长凉薄的瞳孔,唇角的淤青几乎溢出。 那一刻,真真切切的他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让人胆颤心惊。 后来,他重新上初三,而徐意柔恰巧初三那年就跟陆铭弋在一个班。 开学的第一天,一年前的事又被人回忆起,那阵子徐意柔在的那个班几乎只要有陆铭弋就都会安静到落针可闻。 好像大家都把他圈进了疯子的领域里,觉得自己一个不小心呼吸重了就会要没一条腿似的。 光是想想,小腿的肌肉都在泛疼。 但后来陆铭弋来班上的次数实在不多,再加上就算他来了,他也基本都不会讲话,上课也基本要不安静趴着睡觉,要么就是自己弄自己的事。 在那个老师一直用“学校是你家啊,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句话来训学生的年代里,陆铭弋是真做到了这点,上不上学听不听课,完全凭他自己的心思。 同样的,不管是老师还是校方都没人敢管他。就这样一天天的平静,班上也就没那么胆战心惊了,怕他的人后来也就都不怎么怕了。 人不可怕以后,陆铭弋那张行走的帅脸就显得更加引人注目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一个漂亮的女生向着他大胆的表白了心意,且过没两天就发现两人走的很近以后。 许多明里暗里喜欢他的女生就都觉得他并不是不可摘的高岭之花。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身边开始形形色色的出现一些女生。 来来回回的女生都有那么几个特点,大胆热烈,漂亮柔情。 所以没多久,暗地里就有人称他为,一中大渣男。 渣是真的渣,可喜欢他的人却依旧不少。 那天午后,阳光暴烈,徐意柔认真的找了个词跟殷初来形容。 叫,“趋之若鹜。”
第4章 泠江语 下午放学的时候,殷初又经过了那家百货超市,她停在店门前方,稍稍抬了抬眼看到最顶上挂着陈记百货的招牌。 她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轻皱了会儿秀眉后又缓缓展开,须臾走进了前门,收银台上依旧坐着人,殷初转头看到那人陌生的脸时,竟不自觉的轻缓了一口气。 陈慧芝坐在早上陈则坐过的位置上,下午太阳快要落了山,整片天空落入橙黄色的黄昏之下,午后的凉风徐徐吹来,隐隐藏着一股小小的闷热。 她手里摇着一把有些大的蒲扇,手腕的动作很慢,一下一下的扇着,突然看到店里来了客人,她放下手中的蒲扇,笑的极为和蔼。 陈慧芝的话讲的有些许慢,口齿略微有点不清,但并不难听明白,“小姑娘,要买点什么啊?” 殷初像是没有想到老人家会那么热情的招呼,听到陈慧芝的话去看她的时候,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的小局促,她抿唇笑了笑,连忙上前。 收银台的一侧跟商场里边的收银台一样,摆了很多好玩的好吃的小玩意,殷初从旁边拿过两根棒棒糖,一个草莓味一个橘子味的,完了后就拽在手心里。 侧了侧身子,再把手心里的两颗糖展开放到陈慧芝的眼前,她软着声音笑着说,“阿婆,我要这两颗糖……” 就在这时,殷初最后的一个话音还没完全落下,耳旁忽然就涌进了一股少年漫不经心的腔调,与早上那人懒散不已的语气慢慢的重合上,却又好像有点不同,小小的隔离出了另外一种味道。 那道声音由远及近,后来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好像……近的就在殷初的耳边一样。 “外婆,我回来了。” 殷初下意识的拽紧了自己垂在一旁的手心,淡抿着唇,她很少会紧张,性子慢慢的柔和的,做起很多事来也都是有条不紊的。 可也许是这天的泠江还是太热了,竟把她的脸与心口都慢慢的闷出了一股紧张感。 陈慧芝看到自己的外孙回来了,笑容绽放的格外亲切与愉悦,深陷的眼窝旁勾勒出许多的笑纹,一条条的,没有规则的。 可以见的她有多喜欢和疼爱自己的外孙。 她笑着蹒跚的声音回着,“好呀回来了好啊。” 她说着。也就是陈慧芝落下的话让殷初惊醒,让她知道了刚刚到底是哪里的不同。 陆铭弋刚刚讲的是泠江语。 往前数三十年泠江只是一个小小的四线城市,这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是用的本地话交流,后来国家不知怎的就瞄准了这所靠海的小城市,伴随着许多的政策下发,一下子泠江的发展速度快的让全国震惊。 殷初的父亲是泠江人,母亲是北方人,那年的泠江遍地都是机遇,孟云玫大学毕业后就来了这儿打算闯一闯,结果闯是没闯出个什么花样来,却遇到了殷初的父亲殷海峰。 殷初也会讲泠江语,可如今的泠江,本地话早就隐在了过去的岁月里,很少会有人讲了。 所以刚刚陆铭弋开口的时候,殷初一下子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觉得很熟悉。 泠江语有一点很神奇,有点千人千语的感觉,通俗点来讲就是,每个人说出来的韵味都会有点不同。比如刚刚陆铭弋的话就要比早上时要多了几分生野的味道。 有种野性的低沉与磁哑。 用网络上的话来讲就是,好听的会让耳朵怀孕。 这个念头刚起,殷初的耳朵毫无察觉的自己红了起来,很可爱,她皮肤极为白腻,耳朵又红透透的,很有反差感。 陈慧芝还在问着陆铭弋,“阿仔早上开学有没有迟到呢?” 刚刚殷初的感觉也不算有错,因为陆铭弋离她确实不远,就在她的旁边,隔了一两步的样子,他对着陈慧芝好像会比旁人多几分耐心。 他语调虽依旧懒洋洋的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而是正儿八经的撒着谎,让老人家放心。 “没。” 陆铭弋微微摸了摸鼻,像是有点不自在的偏了偏头,也就把目光落在了这店里的第三个人身上,他刚刚没仔细注意,如今看清了没忍住挑了挑眉毛。 他把视线落在少女细腻的看得见细小的绒毛的侧脸上,不知出于什么,他重复了那句回答,“没有。” 一下子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好在陈慧芝闻言乐呵呵的。 过了会儿顺着陆铭弋的视线看去,才一拍脑袋想了起来,她忙对殷初道,“小姑娘呀,不好意思。” 她看了眼殷初手里边还没合上的手心,笑着对她说,“这糖啊,不要钱,当阿婆送给小姑娘的。” 殷初受宠若惊。 陈慧芝看起来很喜欢殷初,她乖乖的,气质还是温温柔柔的那一挂,最招老一辈的喜欢了,刚刚被忽视了也没不满,就在一旁乖乖的等着。 老人家不会吝啬夸赞,也不会隐藏自己的想法,夸着她,“小姑娘真讨人喜欢,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外孙女就好了。” 她笑的爽朗,倒没察觉到一旁自个外孙的挑眉失语。 这话的歧义很多。 殷初也听出了这话的不对劲,下意识的扫了眼身旁的人,而也就是这一眼让她与陆铭弋完全对视上了。 他原来一直在看她。 耳朵刚刚要褪下去的颜色一下子又爬了上来。 “……” 殷初抿唇不语,看到了他眼底里玩味的笑意。 殷初没能再待下去,连忙跟陈慧芝道谢,把手心里的两颗糖拽紧,低着头从他身侧走过。 那一刻恰巧有一股清风从门口吹进,她闻到了少年身上不同于清晨那股涩涩的烟草味,而是一股淡淡的清冽薄荷香。 很好闻。 --- 殷初到家的时候,正好赶上孟云玫做好了饭,正一道一道菜的往外端,听到门的响动声,把目光投向门口。 看到殷初回来,招呼着,“快去洗手,顺便把你弟弟叫去一块洗。” 殷初应了声好。 把书包放进了房间里,又去叫殷梓,手里边拿着刚刚得来的两颗糖,她留下了草莓味的,把另一颗给了殷梓。 殷梓和殷初都爱吃糖,看到的时候高兴的不行,小脸被笑容撑的粉嘟嘟的,他肉乎乎的小手去接过那颗糖,嘴巴里甜的,“谢谢阿姐!” 吃饭的时候,殷海峰和孟云玫问了下殷初第一天到新学校的感觉,殷初说挺好的。 顺便她提了下明天要军训的事。 孟云玫的性子带了点北方人豪迈与大条,心思不是很细腻也没南方人的那股子多情善感。所以殷初的性子其实有八成是像的殷海峰,殷海峰性格儒雅,流于表面的是对殷初的心疼。 泠江这天气,暴晒上一个星期,皮肤八成得被晒伤,殷海峰皱着眉看了眼自己娇嫩嫩的女儿。 嘱咐着,“晚点我出去给你买点防晒和芦荟,你白天训练的时候觉得难受了就不要强撑,记得跟教练说休息一下,到了晚上回去也不要那么快洗热水澡,而是先用冷水把皮肤敷一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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