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烁眉角一抬。 还没睡? 他凝着屏幕等了大约五分钟,仍是没有新消息提示。 卡Bug了? 他笑一笑, 转身回房, 修长的手指敲击按键。 【睡不着?】 “轰隆隆——” 感应台阶行至一半, 恰巧窗外响起一声闷雷, 迟烁脚步陡然定住。 一些细碎的画面涌入脑海, 几乎就在响雷的那一瞬间,他记起自己方才做的噩梦了。 梦里切身的疼痛刹那涌上心头,再回到房间时, 他怎么也没有睡意,索性盘腿坐在阳台地垫上。 隔一会儿, 他再次下楼拎了罐啤酒回屋,就这么边喝边坐了一宿。 手机振动响起的时候,天刚濛濛亮,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不知道为什么,他迟疑片刻才点接通,笑着问:“小觉包怎么起这么早,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等了一会儿,那边久久没有出声,迟烁想起之前哄她开口,于是嘴角噙着笑意:“宝贝儿,说话。” 姜半夏望着窗外摇曳的树枝,轻声开口:“迟烁。” “在。”青春期的敏感性使他捕捉到一丝不寻常。 “我们分手吧。” 嘴角的笑意僵住,迟烁手在裤袋里抓紧了。 姜半夏清楚地听到对面呼吸一重。 “睡懵了?”他用力按了一下眼角,声音还算镇静:“去洗把脸再来跟我说话。” “迟烁,我很清醒。” 你明白的,我很清醒。 “你在哪儿?”这回嗓音已然不似方才的镇定。 “我不想见你。” 对面的情绪很平静,语气中从未有过的淡漠疏离令迟烁一愣。 “昭昭…”他有些慌神,却仍是缓下语气,细致引导地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无声地叹出一口热气,姜半夏没有说话。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先告诉我好不好?” 大清早,天灰濛濛的,乌云黑黑地压下来,到处充斥着被抛弃的压抑。 她知道,他在讨要一个理由,一个既充分又合理的理由,一个让他心甘情愿放手的理由。 其实理由就摆在她面前不是么? 她太知道,怎么才能让迟烁同意分手,怎么才能让他彻底死心。 深呼吸,姜半夏缓缓开口:“没什么事,我早就不喜欢你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你谢师宴那天,我撒谎了,没有生病,就是单纯不想去参加。” 她紧紧攥着手机,捏的指甲盖都发白了。 “我骗你了。” 迟烁默不作声地听着,胸口堵得发涨。 过一会儿,她继续说:“迟烁你知道吗,跟你在一起我很累,真的很累,而且我一点儿都不开心。” 不开心吗? 分开的两周里,迟烁回了趟北京,考上大学了,外公外婆那里需要知会一声,亲戚朋友们也需要应付,或许疏忽了她,他能察觉到她的疏远,只是不愿意去追究原因。以至于眼下他细细回想,却捋不出她是在哪个节点发生了改变。 “我受够了。”姜半夏最后说。 “昭昭。”迟烁唤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没办法,只能无力地又唤了声“昭昭。” 姜半夏眨了下眼,眼睛却忽然痛了起来,痛得她好想大哭一场。 “昭昭,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沟通,”迟烁第一次感到这么无措,他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一心只想安抚她,然而发出的声音却艰涩无比。 “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如果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让你觉得不开心或者不舒服了,你可以告诉我,我改,好不好?” “只要你说出口。” 只要你说出口。 我改,好吗,宝宝。 姜半夏鼻尖发酸,他央求的话语仿佛一把利刃生生插入她的心窝,然后再血淋淋地拔出来。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倘若没有遇见她,他就不需要面对这些破事,他会远离所有的丧和俗。 他会永远意气风发,没有束缚和羁绊,永远是那个骄傲肆意的少年。 是她,折碎了他的孤傲。 姜半夏抬手遮住眼睛,逼自己狠下心,连带声音也变得冷冰冰的:“迟烁,分手绝不挽留,这是你自己说过的原话吧,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我也说过,”他沉下嗓子重重强调:“能让我们分手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你不爱我了!” 细密的水珠打湿了柏油马路,也打湿了女孩儿的心。 姜半夏答不出话来。 她想说我不爱你,我不爱你了! 只要她说了,一切就能结束了。 奈何嘴唇数次翕动,却怎么也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你不爱我了?” 迟烁追问,声线因极力克制而沙哑无比。 “对。” 这次她很快回答了他的问题。 热泪哽住了喉咙,姜半夏感到一阵阵窒息。 天空中笼罩着大块大块浓厚的黑云,随着闷热的风摇摆不定。 深沉的眼底聚集风暴,迟烁听到自己的声音忽然增大:“你他妈为什么突然不爱我了!” “很突然吗?”掌心的湿意愈来愈大,姜半夏恍若未曾察觉。“起初就没有多么喜欢你啊。” 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冻结流动的空气,外面沉雷轰隆直响。 “再说一遍。” 指尖止不住地颤动,少年声线冷得令人发抖:“你再说一遍。” “我说,起初就没有多么喜欢你,当初我们在一起,我不过顺势答应而已。” “顺势?” 迟烁好像突然不认识这两个字一般,胸膛因情绪激动而剧烈起伏。 “对,现在我玩腻了,不想跟你继续耗下去了。” 他在听到前半句时脸色蓦地阴沉下去,好半晌才能启唇:“你玩我?” “迟烁你烦不烦!” 姜半夏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耐心,情绪一股脑朝他宣泄出来,“我想分个手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怎么就他妈这么难!”她失声大吼。 话落一刻,雨势突然加大,迟烁几乎在一秒内失去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对话进行到这里,他再提不起劲张口挽留,又听姜半夏提高语速接着说:“玩玩而已,何必当真?况且,比你优秀的人多了去了,你凭什么认为我必须和你在一起?” “你我都是成年人,是男人你就痛痛快快放手,我们好聚好散,别做无谓的纠缠,没意思。” 他不说话,雨越下越大。 直到那时,迟烁才终于明白,原来爱人的语言,比刀子锋利。 近窗的树木苍翠欲滴,他沉默了很久,所有挽回的力气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使不出劲,让他憋屈至极。 “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挂了。” “姜半夏。” 她停住动作。 “你——” 迟烁吐出一个字便没了下文。 姜半夏想,他此刻应是怒极的,于是轻轻阖上眼,静静地等着他的指责甚至是辱骂。 没关系,都是她应得的。 良久,只听他从牙齿间挤出三个字: “你够狠。” “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她掐着掌心的肉,像是要生生从手心挖出个口子,语气依旧是轻描淡写。 “好,好。” 迟烁接连说了两个“好”字,他仰头定了下情绪,低哑的嗓音含着无尽的疲惫。 “如你所愿,我们分手。” 姜半夏猛地松开拳头。 耳边不断回响着最后四个字,心霎时空荡一片,与此同时一声惊雷炸开,震得她耳朵嗡嗡响。 “后悔了?” 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她哽咽着完全说不出话。 “如果你后悔——” “我不后悔。”姜半夏打断他的话,好像要使自己确信似的,她重复了一遍:“迟烁,我不后悔。” 天空不断打着闪电,正常情况下,分手的戏码应该到此结束了,没有想到的是,迟烁忽然问她:“你哭了吗?” 姜半夏一愣,睫毛还挂着欲坠的泪珠,她说:“没有。” 没哭就好。 “姜半夏,你记住。” 迟烁深深吸了口气,嗓子干涩无比,吐出来的每一个音节都重如千钧。 “记住你今天说的每一个字。” “…嗯。” “我们,”他顿了下,“就到这里了。” “…嗯。” “以后你在我这里,彻底翻篇!” “……嗯。” 他说一句,她应一句。 一字一句,烙印终生。 嘟—— 手机传来尖锐的挂断提示音。 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里的力量早已透支过度,姜半夏忽然蹲下身子,张着嘴大口喘息,每一口气都是疼痛着吸入又疼痛着呼出。 左手紧握成拳,她死死咬着食指骨节,一遍遍告诉自己: “姜半夏,不许哭。” “你他妈有什么资格哭?!” “不许哭!” “不许哭!” “不许哭!” 眼泪却不听大脑指挥,悄无声息的,一滴一滴砸落地板。 此时北陌另一头,迟烁缓缓放下手机,许久没有动作,一双幽深的眼睛长久盯着窗外,直到视线渐渐模糊。 为什么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呢。 是雨太大了吧,他想。 一定是雨太大了。
第56章 雁过寒潭 “昭昭?”李泽林推门走进去, 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跳。 深色窗帘将白日掩得密密实实,没有光线投射进来,这场景, 与桌前少女此刻的状态极为相近,阴暗异常。 摸不清楚状况, 李泽林没有冒昧打扰, 给了她完全自主的时间。 “哥。”良久, 姜半夏喃喃低语:“他走了。” 我亲手把他推开的。 李泽林并不清楚姜半夏口中的“他”具体是谁,但当下也没有多言,而是看着她问:“你还好吗?” 姜半夏动作迟钝地点了点下巴, 轻声说:“不过是恢复原状罢了。” 她语气平静,李泽林听着,心里忽然冒出一阵难过。 她的眼睛牢牢盯着窗外, 像个没有生气的玩偶,声调呆板:“时间会治愈一切, 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妈妈走了,我撑过来了, 这么多年, 我一个人也走过来了。” 她语速很轻, 很慢:“现在不过是恢复原状, 没有他, 我也能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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