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绿真人又撕下面上长须,仍旧笑道:“我没出家,自然是姓何。” 尚琼这时也醒悟过来,不禁惊呼:“大恶人就是他!” 垂光此时已不惊讶,这时想来,方才他在车中不被发觉,可见功力极深,以至于冯几度等人丝毫不知道里头还有个他! 对着这样的人,还需要跑么? 她望着他道:“你就是何一玄?” 那重绿真人此时的神情已经截然不同,倨傲冷淡,眉目如冰,答道:“你只管称我何重绿。老实跟着我,便不会亏待你。” 尚琼在一旁像是看出了门道来,问:“他是不是也看你美貌,才要你跟着?” 万垂光自然不信,惊疑不定问道:“你让我跟着你做什么?” 何重绿从怀中取出一本书册,极轻极慢放在她面前,伸手一指:“练功。” 万垂光拿起书册来看,封皮空白,扉页却写着四个小字:大灵虚掌。 她心中一惊,又不敢不翻,却见里头密密麻麻写满文字口诀,后头便有图样,竟是在讲招式。 这是旁人门派中绝不外传的东西,不能碰。 她将书放了回去,说:“我看不懂。” “少扯谎。”何重绿说,“你若记不得,我便提醒你。四大拳门,照实力依次是忘忧门、芙蓉洞、青阳派、灵虚楼。四门看家功夫,都出自同一本《乔木拳经》。你上船救人时,用的全是青阳岭的功夫,如今竟跟我说看不懂大灵虚掌?” 万垂光当即震惊无比:她在船上打人,为了不暴露青阳派门人身份,刻意隐去了招式,没想到那样简单几手拳脚,不但被他瞧见,还看穿了劲力法门。 何重绿见她惊讶,又说:“不过一招‘南山岩’,你以为拆了架势,我就瞧不出来?” 尚琼说:“原来他昨天就在渡口了。只因为发现你是四大拳门的人,所以跟着来的?可他为什么不去抓灵虚楼的人?是不认得路么?” 垂光也觉惊疑:“冯几度说在船上看见了你,竟是真的。”眼见唬不住他,只得坦诚道,“你是高手自当知道,忘忧门的摧枯手,芙蓉洞的散花十五式,灵虚楼的大灵虚掌,还有我青阳派的丧败拳,既然叫做看家功夫,必然各自不互通,因此我全然不会的!你说得不错,我出身青阳岭,因此只会丧败拳,并且内功底子仍未打好。就算招式可学,内功殊为不同,你要我练这个有什么用?” “你说得不错,招式可学,内功不同。”何重绿说,“因此你便从内功开始,练这套大灵虚掌。” “这……”万垂光目瞪口呆,“这万万不可!我内功尚未修成,再练灵虚楼一脉,两般根基混淆,一有差错,整个人就废了。” 何重绿极稳妥地答道:“这我自然明白。气脉紊乱,有性命之忧。可我偏要青阳岭的人来试。” 万垂光说:“那你何必找我?你比我内功深厚得多,自己去试总比我快罢?” “那怎么行。”何重绿语气十分轻快,“我的命可是要紧的。” 尚琼听得一愣一愣,半晌方道:“原来他是要你试练,你出了岔子,他好避开?” 垂光说:“你要我练也不是不行,待我扎好根基,再从头学大灵虚掌。” “休想。”何重绿说,“若是根基已然稳固,倒瞧不出什么来;你内功未成,资质尚可,才是刚好:否则我干脆上山捉你师父。” 垂光这时已明白,他在渡口碰见自己,便打定主意要抓人。一路跟来,为了避开众人才乔装打扮,甚至有意引自己到他身旁——丢包袱什么的,应当都是他刻意为之,只为自己上那辆车。 何重绿见她不作声,问:“你练不练?” “我不练!”垂光说,“这是灵虚楼不肯外传的东西,谁知你从哪里得来?再说你身为前辈,竟然逼迫我一个无名小卒,传出去岂不是笑话?” “很好。你既然不练,我也没有办法,咱们便就此分道扬镳。”何重绿说罢便朝外走,又慢悠悠道,“只是我不大痛快,因此先去青阳岭,杀你青阳派满门;再去福顺里,杀你全家。” 万垂光如遭雷击,慌忙飞身赶上,伸手去拉:“你敢!” 何重绿说:“你仔细瞧着,看我敢是不敢?” 垂光一把似乎拉住了他的衣袖,只被他轻轻一震,便抓不结实;她此刻忘记了面前是恶人,只要拦他,手上力气使出十足十,捏着他脉门便要甩他出去;然而何重绿由她抓着,另一手取下一柄长剑连鞘朝她肩头一拍,万垂光只觉一股大力传来,身不由己飞出一丈来远,后背砸在地上,口鼻流血。 貔貅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吓得忙叫:“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万垂光摔得头昏脑涨,强行坐起,望着凝立不动的何重绿,几乎要绝望了。想要从他手中跑掉,无异痴人说梦,眼下只得乖乖听他的话。 答应他练就是以命换命,可不换是不行的了。 何重绿见她不动,便探手一抓她后背衣衫,将整个人提了起来,走进废园的水阁丢在地下,倒将那本大灵虚掌的书册好好放在桌上;自己便在外头,沉默对着水塘。 尚琼在一旁干着急,万垂光不敢出声,冲他示意,要他出去。尚琼说:“我不走。没有你喂我吃钱,我也没法修炼。” 貔貅身上带着钱,万垂光只希望他跑掉,哪怕单纯走远一些也好,只不要被何重绿捉住;因此拼命用眼神催促。 尚琼拿出铜钱要吃,看她不停挤眉弄眼,又停了手,倒出去了。垂光看他想通了,非常欣慰,暂且便跟何重绿在这废园当中待着,学大灵虚掌。 何重绿似乎对那本书册十分宝贝,不肯叫她多看,她只能按他所说,先背内功心法和招式图谱,同时又要将本门丧败拳练得更精。何重绿日日来查,颇为严苛,一有错漏失误,抬手便打。 万垂光记心不差,在他威逼之下,很快便能熟背整篇,却不敢如实相告,只装作不熟,又挨了不少打。她一面通过背书拖延时间,一面夜以继日运功,只盼自身内力能增厚几分,从这废园中伺机逃跑。 练功之余,她疲劳无比却无法入眠,只不知貔貅在外面怎么样了,身上还有钱没有。 如此数日,逢着正午正在运功,却听见外头有点动静。不久便见何重绿提着一个人进来,同样往地上一丢,竟是尚琼。 万垂光目瞪口呆,冲他道:“你怎么回事?!” 尚琼笑嘻嘻地说:“那些找他的人都走了。我跟着他几天,找到一包干粮,应当是他藏起来的——我都丢进水里了。没有饭吃,他就只能离开这里。” ---- “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出自《庄子·大宗师》。
第16章 何重绿将他一脚踹开,警告道:“别耽误她背书。” 垂光忙道:“我师弟不会功夫,你别吓唬他!”见他走了,才问尚琼:“挨打了?” “不要紧。”尚琼说,“他干嘛总是打你?再打就让他打我,虽然疼,但我又不会受伤,不像你们。” 垂光听得心头发酸,把他散乱的头发束好,貔貅又悄悄说:“我试过了,每次少吃一些,勤吃几顿,就不会隐形。你再叫我走,我也是不走的。” 既已如此,垂光自然不再赶人,又对着书册看,却难免感慨。貔貅只懂得吃钱,她原本只想要他走,能叫别人进来更好;没想到貔貅对“吃”的重视反而起到更大的作用,能叫何重绿自行出去。 手边还剩一点食物,因此何重绿当日按兵不动;到了第二天便难以为继,又略作改扮贴起长须,只将双剑遮了,命他们两人一起外出。 垂光见他并没有完全改头换面,倒觉得好:只盼有人认出他来,闹得越大越好。何重绿见了她的神色,冷笑道:“那些人已走得差不多,又没几个当真见过我。易容只为避免麻烦,毕竟纠缠起来没个完;可万一真撞上,你猜谁怕谁?” 正走到水塘旁边,他随手抽剑飞身而上朝水面斜斜一划,剑尖轻轻巧巧破水入池,却激起一层水波,直直飚到对面池沿,像另一重透明剑锋,将草木尽数切断,轰然崩碎在大石头上,打出无数小窝。此时他已回到原处,这一去一返,身姿缥缈,干脆利落。 垂光和尚琼看得目不转睛,何重绿收剑道:“你向谁求救,谁第一个死。” 两人都死了心,默默跟着他上街,直走到城门附近,才进了一家极小的饭馆,又默默坐下吃饭。 何重绿自斟自饮,万垂光满怀心事吃着,只听外头不远处噼啪一声。尚琼毕竟跟着万垂光过了个春节,此时喜道:“是鞭炮么?” 垂光听着也像,又说:“大白天好好的放什么鞭炮?又不是节下。” 何重绿从容应答:“那准是仇家死了。” 二人一顿,何重绿又说:“如果是我,这时候不但要放炮点灯,还要大宴宾客。” 垂光和尚琼无话可说,低头进饭碗里。过了片刻,却听又是噼噼啪啪几声连响。二人越发困惑,周围几个客人也都议论,只有何重绿悠悠地说:“看来死的是大仇家。” 垂光想笑却又不敢,这时门前便有两人进来,一人身穿绛红衫,一人穿墨绿袍,都膀大腰圆,带着凉风气势汹汹坐了,佩刀“啪嚓”搁在桌面上。 店老板迎上去说:“二位客官吃点什么?”却被那红衣人推倒在地。 绿衣人说:“叫你店里该走的都走,给二位爷腾出地方来。” 老板坐地呼痛,尚琼心生不满,悄悄问:“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赶人走?” 万垂光低声说:“怕是……来者不善。” 何重绿不屑道:“一个红豆一个绿豆,有什么可怕?” 看那两个颇有些圆滚滚的身躯,万垂光和尚琼忍了又忍,终于没有笑出来。 店老板爬起身赔笑道:“客官说笑了,都来吃饭,哪有该走不该走这一说?” “这还用问?”红豆道,“只管走就是,唯独我不让走的就不该走。” 这一闹,吃饭的客人纷纷离去,周围逐渐沉寂,老板尴尬至极,也不敢轻举妄动,便走到万垂光这一桌旁站着,显然意在催促。 万垂光刚要说话,手上筷子却被另一双筷子轻轻压住。何重绿漫不经心仅仅这么一压,她手臂如灌铅,连带上半身一阵酸麻。 何重绿左手执起酒杯,毫不在意地说:“别理他们,吃你的。” 店老板轻声道:“三位客官不如……” 话未说完,那绿豆几步奔来,一把腰刀连鞘抬起,朝前指道:“他们不能走。”那红豆便扯了一把,将老板赶回账台后。 就在这转瞬之间,何重绿单手一探,倒转手中筷子,在那绿豆的刀鞘上一磕,便将一把腰刀嗖地磕了上去,飞快在他半边脸上平平扇过,如扇耳光。那绿豆叫喊一声便退了几步,被自己佩刀扇得脸颊通红,望着他发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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