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吗?”洞外,裴大少在已经等了他很久。 “呃?!”裴探花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说明他很心虚。 裴大少没说什么,心里默默地:你不会是捡到本武功秘籍,心血来潮想要修炼什么绝世神功了吧…… “裤腿湿了,走光了!”裴探花一声哀叹,把满头黑线的裴大少拉着往回走,手里紧紧抓着那袋蝙蝠,一边走一边得意而神秘地说,“我新研制出一种胭脂!除了增加气色,还可以让肌肤洁白细腻,润肤驻颜,其中有种材料很关键……” “什么材料?”裴大少问出这句话,就立刻意识到自己问错了。 果然,裴探花眼睛亮晶晶地回答:“蝙蝠的脑浆。” “……” 裴家的破瓦屋漏雨,入秋以来气温骤降,床上被子就没干过,那件白袍也被父子俩拿来当被子盖。 睡在湿乎乎的床上,裴大少辗转难眠,脚边的裴探花安慰他:“没关系,小时候你尿床比这个还湿,我习惯了呵呵。” 听完对方的安慰,裴大少的失眠更严重了…… 话虽这样说,不过,自从裴探花去抓蝙蝠,裴家终于添置了两床被子,屋顶的漏水处也盖上了新瓦片,虽然偶尔还会漏水,有时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这天晚上,裴探花回来得格外晚,手里的黑布袋也瘪瘪的,一身狼狈沾满泥浆,脸色也有几分异样苍白。 裴大少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路滑摔了一跤,袋子被石头磕破了,蝙蝠都跑了。”裴探花举起袋子,上面果然破了一个洞。 借着屋内烛光,裴大少才看见他湿漉漉的额发上沾着半干的血丝。 “你头破了。”裴大少默默地打来一盆热水让他清洗伤口。裴探花对着水盆许久没有说话,仿佛盯着自己的倒影出神。半晌突然抬起头,声音凝重而欣喜地说:“啊,太好了,没有伤到脸!” 裴大少鼻酸酝酿的感情顿时烟消云散…… 其实小时候,裴大少也默默问过裴探花:你琴棋书画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我们怎么还这么穷?裴探花摸着下巴想了很久,认真地回答:“也许是因为我们的姓不好?裴,赔么……” 从那之后,裴大少彻底放弃了和老爹沟通这个问题。 裴探花新研制的胭脂很受欢迎,但因为原料有限,产量也很少。裴探花不知道为什么,特地慎重地留下了一盒,藏在家里那个跛脚的破木柜里。 东西被裴大少无意中撞见,原本也没有什么,但裴大少好奇想打开来瞅瞅,立刻被裴探花一把夺过来,紧张兮兮地把盖子盖上。这事儿就有点蹊跷了。 “送给哪个红颜知己的?”裴大少自然而然地问。 “不是女人,是男人。”裴探花严肃地回答。 “……”老爹不是吧?你口味越来越重了! “这个男人玉树临风,才高八斗,貌似潘安,”裴探花深情地说,“他就是你老爹我。” “……”好吧事已至此,裴大少再多说一句都是犯贱,他默默地收拾自己碎了一地的好奇心准备走开,最后还是回过头来,犯贱地问了一句:“你有约会?” 原本少年也压根儿没指望老狐狸会回答,没想到裴探花……确实没回答。可是他诡异的表情,让裴大少顿时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裴探花的脸红了。 裴探花是什么人?为了一碗酸辣豆腐丢了老婆,脸也不会红一下的人。 三 接下来发生的事,着实超出了裴大少的想像。 裴探花身边出现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女人。说身边也不太对,确切地说,是身后。 因为据平康坊的段娘子说,每次裴探花见了她就活像见了鬼,提前溜得无影无踪。 “裴公子今天没来。” “裴公子刚走了。” “裴公子来过吗?不好意思我没看到……” 这种推搪借口编多了,段娘子也厌烦,干脆闭门谢客。那女子倒是锲而不舍,从平康坊追到酒肆茶坊,裴探花躲她,她紧追不舍。终于有一次,她让裴大少给碰上了。 裴大少几乎第一眼就亲近她。 那是个很特别的女子,腰间挂着一把刀。跑江湖的女子裴大少也见得多了,但没有一个这么风情的。那种风情是秋水挽剑的利落,是天涯走遍回眸如初的惊艳。她的举手投足都让人内心熨帖,像是一盏茶到了最适宜的温度,带着暖,浸透了久违的家的味道。 裴大少迟疑着上前,还没想好要不要作自我介绍,蹩脚地问了句:“你……贵姓?” “我不姓桂,姓祝。”女子衣袖一挽,露出雪白丰腴的臂膀,将砧板上的猪头一劈为二,“叫祝静思。” 祝静思擅长打铁,闲暇时也帮人杀猪、宰羊。在自幼缺少母爱的裴大少心里,娘亲就应该是这样的。 “我爹是不是对不起你?”裴大少很怂地问——这样的女子,年龄也不算小了,还单身一人,这个问题几乎毋庸置疑…… “他当然对不起我,你就是证据。”祝静思闻言冷笑。 裴大少心头一跳——这句话什么意思?但祝静思转头去拎一大桶水,却不理他了。 裴大少碰了个软钉子,他不会喝酒,于是去喝杯茶遣怀。 傍晚,脚下青石冰冷,西天残阳欲燃,毓秀茶庄里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其中有一个是裴大少不太想见到的。 那人叫冯基,一见裴大少就热情地迎上来:“哎哟,这不是裴大少吗?” 这位冯公子曾经因为追求平康坊的花魁被风流倜傥的裴探花折过面子,他知道裴大少穷,只喝得起粗茶,却一把揽过裴大少的肩膀:“走走,兄弟点了个包厢,叫了君山银叶,赏个脸?” 裴大少一向不太擅长拒绝别人,被他拉着进了包厢,里面倒是没有其他人,冯基一反常态,亲自给裴大少斟茶:“喝茶,喝茶!”寒暄几句之后,他神秘兮兮地进入正题:“兄弟我有个秘密告诉你。” “喔。”裴大少敷衍地应了一声,他对别人的秘密没什么兴趣。 “前几天我府上来了个道士,”冯基脸色阴沉地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他说,裴探花根本不是你爹!” 裴大少将一口茶水喷在衣襟上,抹着嘴呵呵笑两声,心想兄台你因为女人和我爹闹了别扭,这我也知道,可你这挑拨离间也太假了吧。我们父子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相,你说他不是我爹,难道是你爹? “这十五年来,裴探花的模样可有过变化?”冯基知道他不信,冷笑捻动着手里的瓷杯,“你想一想,你小时候他是什么样子,现在他是什么样子?” 裴大少愣愣看着他,有点茫然。 是啊。人人都说裴探花生得年轻,但仔细想来,似乎又不对——十年前,他白衣年少;十年后,他仍然白衣年少,棱角眉梢一如当年,从小到大,裴探花的模样似乎根本就没有变化过…… “人都会老。他不会老,只有一种可能,”冯基看裴大少的表情,知道上一句话已奏效,眼底渗出一丝幸灾乐祸,“他不是人。” 裴大少浑身一个激灵。 “那个道长法力高深,捉过许多妖物。”冯基怜悯地看着裴大少,仿佛知道他心中的翻涌,“妖孽多擅长变化,他要当你的‘父亲’,变得和你容貌相似,又有何难?” 窗外天色已暗,一轮雪白圆月挂在冷冷的柳梢。裴大少突然想到,裴探花每次去抓蝙蝠,似乎都在月圆的时候。 “这妖孽收养你,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不妨告诉你,他会吃人的,就像山林里的其他禽兽一样。” 冯基滔滔不绝,裴大少沉默寡言,处事也向来实实在在。 他一拳挥在冯基脸上。 正循循善诱的冯基“哇”地捂嘴吐出满口血水,牙齿不知掉了几颗。这下,口才再好的人也没兴趣继续说话了。君子动口,小人动手。冯基觉得自己是君子,可遇到裴大少这样的小人,他只能畏惧地后退几步,笑容僵硬地抹了把脸上的血,有几分可怜相:“我……我是好心提醒你,你不信就算了……” 裴大少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在他正要推开包厢门时,腰间猛然一阵剧痛,他顿时一个踉跄,几乎朝前跪倒。 偷袭的君子冯基,一脚结结实实踢在他的腰间! 接下来,裴大少不知道自己被揍了多少下,又挥出了多少胡乱的拳脚。只知道两人扭打在一起,眼睛被揍肿了,嘴角尝到了腥咸的滋味,冯基的拳头雨点一样捶下来,裴大少咬牙不肯认输,直到对方举起手边的一块砚台—— 茶馆风雅,包厢里有笔墨纸砚,砚台是好几斤重的墨石。 “哐!”一声闷响,砚台砸在他头上,裴大少觉得混乱的世界仿佛突然安静了…… 包厢的门猛地被推开了,好像什么人冲了进来。裴大少想侧头去看,但耳边一片虚空轰鸣,他只能听得到自己沉重的喘息声,看得到自己眼帘被血糊住的颜色,浑身绵软如在云端。 在他最后的意识里,仿佛看到一蓬炫目如雪的尾巴扫过,以及……裴探花的脸掠过眼前。 最后是冯基一声惨叫,一切归于黑暗寂静。 裴大少醒来时,已经在自己家中。 晨光橘红,家徒四壁破破烂烂。裴探花站在炉子前面,火光映在他的侧脸上,竟然显得冷。裴大少心头莫名一悸,之前似乎发生过什么,一觉醒来却想不起来。 听到床上的动静,裴探花回过头来,见他醒来,眼中温柔融化开来,仍是熟悉的笑眯眯模样。 “今天吃大萝卜汤,”裴探花献宝似地从锅里舀了一勺汤,凑到他眼前,果然香得很,“打架打完了,喝汤补补。” 裴大少这才想起来,自己在毓秀茶庄和冯基打架的事。只记得自己被砸晕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两人是怎么动起手来的,他也想不起细节了。 裴探花得意洋洋地竖起大拇指,“知道护短了,好儿子!冯基到处说你老爹我的坏话,说我拈花惹草,败坏我的清誉,嗯哼,你一怒之下终于揍了他?” 裴大少摸着闷痛的后脑,依稀想了起来,于是更加郁闷……只听裴探花满不在乎地说:“那个冯基啊,我把他大卸八块扔到护城河里去了。” “……”老爹拜托你靠谱点行吗? “好啦,我只是揍了他一顿,警告他滚得越远越好。”裴探花扬起自己白皙的手。手背沾着葱花、萝卜皮和面粉,但裴大少知道这只手的厉害。 小时候,裴大少经过一个桂花糕饼铺,经不住馋,用手指默默地在一块桂花糕上蘸了一下,然后把手指伸进嘴里……糕饼铺老板气得一个竹条朝他的手抽过来。回家后,那道醒目的红印被裴探花看到,老爹只随口问了一句:“谁打的?”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48 首页 上一页 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