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再再再次安静一秒,姜辞墨发现他们在无意中还是小看大哥了。从他一口说出小情侣的身份,到科普历史,再到分析爱情,他一直在输出着独特而又珍贵的价值观,只不过因为语气和人设问题,显得很不正式。 “讲讲吧。”姜辞墨像中国好声音评委一样,等着选手说出自己的故事。 大哥坐正了,腿放下,瓜子放下,擦擦嘴。 “我前妻很能赚钱,我们在一起十五年,遇到她的时候在一家银行,我存钱,她取钱,中间有个人插队,她跟那人吵起来了。我一看她怀里还推着小孩,小孩都直哭,心里来气,帮她吵。” “赢了吧?” “伟大的胜利。”大哥评价,“开启了我恋爱生活新的一页。她非得感谢我,我说不用谢,咱俩处对象吧。” “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没老公。她一个人穿正装在下班点过来存钱,进的是VIP室,西装是定制的,皮鞋是红底细高跟,头发油光水滑的,是重大场合刚开完会。旁边那老头插队根本不关她事她非要横插一棒子,说明家里条件不错,语气厉害,在公司里地位不低。这种身份不雇月嫂,非要一个人推婴儿车出来取钱,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可能刚换了生活环境。还敢吵架,说明生活不顺导致脾气不好。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右边眼影花了。她这种女人用的化妆品都是防水的,还能晕开肯定是大哭了一场,用手使劲抹了。” 大哥认真地看着姜辞墨。 “这几句话我只告诉你,你不能告诉别人嗷。” “我保证。”姜辞墨郑重地说。 大哥恢复正常表情,“反正我就跟她在一块了。那时候老大也才三个月。她大着肚子发现前夫包二奶,忍到孩子出生就离了,搬出去自己住。她那老公也是有点事,两个人闹得挺厉害的。” “然后呢?” “然后就……”大哥望着天花板,“十五年过去了。” 他一直盯着天花板,上面有油腻的污渍,芭比公主贴纸,划痕,彩笔涂鸦,办/假/证的电话号。他要把天花板盯出花来,以概括零碎的生活。 “我这些年一直东奔西跑的,她也不着家,两个孩子先是找保姆,后来保姆折腾孩子就辞了,让她爸妈看,老人习惯不好,最后我妈过去看,她有事我就请假搁家看,我们俩轮流一直到现在。” “你是创业啊?” “我有个兼职,给杂志社供稿。跟一帮子朋友自学的摄影,属于个人爱好。在东北这片来回跑,最远就是这次来北京。到处找人,采访,拍摄,这双眼睛就是这么练的嘛。”他打开手机,找到一个单独的电子相册,展示给姜辞墨看: “这个哥们是赫哲族的,他身上穿的这叫鱼皮衣,得用大马哈鱼的鱼皮,小木槌一锤一锤凿出来这么一件。这个大姐是蒙古人,会呼麦,女子呼麦和男子的音调不一样。这个小姑娘是萨满传承人,萨满教,能说会道的,会作法。你相不相信世界上有魔法?朱丽就不信,她……” 他叹了口气。 “讲错了,是前妻了。”他继续嗑瓜子,隋风用脚把放在小桌板下的垃圾桶踢过来一点,抱着孩子没说话。
第8章 新婚夫妻陆娜阿锴 “你们好呀。”姜辞墨坐在05号杜雨晴的铺上,看着对面02号铺的两个人。没办法,真没地方了。 “你好。” 这两个人不知为什么,面对谈话突然变得很矜持,一人坐一边,谁也不挨着谁。无所谓,姜辞墨可以两头问嘛。 女生头上别着四五个彩色法卡,一条粗蝎子辫垂在脑后,浓密的发量令人羡慕。男生一头奶奶灰短发,这种颜色素人染不好会显得很非主流,可他驾驭得很好。 “这是我们两个的证件。”男生伸胳膊想把东西递过来,够不着,女生拿着一甩,“piu”地正中姜辞墨的床。 “来自广东潮州的陆令瑶小姐和梁泽锴先生,新婚快乐~”姜辞墨津津有味地看。没错,这两个人扔过来的是结婚证。 梁先生答应了一声,说:“那个是户口上的名字,平时别人叫她陆娜。” “好的陆娜,你们是99年和00年的啊?”她咂舌,“好年轻,我和梁先生同岁哦,我还单身呢。” “我有同学可以给你介绍呀,”陆小姐说,“你喜欢什么类型?不要害羞,弟弟还是大叔,学霸还是体育生?有句话说得好嘛,要放肆爱。” “我喜欢笑起来很好看的。”姜辞墨说。 “啊,颜控啊,知道啦。”陆小姐指着她笑,“没问题……” “还要看起来很好笑。” “啊……”陆小姐顿了一下,很快恢复元气道,“搞笑男,也可以的。” “人家要搞笑的帅哥,没听明白吗?”梁小哥打趣地笑,“没问题,我有几个兄弟都……” “得了吧。”陆小姐笑,“别坑人家。”随即忽然严肃脸,“我有个堂弟人不错的,而且很帅气,你要不要试试看?” 姜辞墨说行。 “应该是很帅的,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漂亮,像钟楚曦。”是的,那种风情万种的成熟韵味,没有烈焰红唇也能散发出的热烈气质。 还有一种青年人的朝气。 “当然。”陆娜扬了扬下巴,“我从小到大都漂亮呢。” 因为之前他们的马甲已经被金哥扒得差不多了,姜辞墨只是简单问了几句,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其实那理发店不是我家开的,是邻居的店面,我放假去帮忙。”梁泽锴——他亲切地说出了他的小名阿锴——说道,“顶着这个发型都不好找工作了。”他挠挠头,“我家只是普通上班族。” “我家是做生意的,”陆娜说,“我们兄妹四个,他家是独子。” “哇哦,大家庭哦。”姜辞墨在上大学前几乎快忘了同龄人还有兄弟姐妹这回事,上大学后通过网络还有身边的一些同学,意识到独生子女并不是90后00后全部家庭的状态。但兄妹四个——她也想有个大哥,或者一个妹妹哦,陆娜是同时实现了。 “我是小妹,”陆娜害羞地笑了,“我大哥在跟长辈学着做生意,姐姐们都有了工作,我不知道接下来是念书还是工作,没有想好。” 她只比自己大一岁而已,姜辞墨便直接说:“我打算考研呢,我要换专业,找自己喜欢的试试。你大学什么专业?喜欢吗?学得痛苦吗?” “痛苦——极了。”陆娜咬牙切齿。可能是因为大五官的原因,她脸上的表情特别丰富,像迪士尼公主,姜辞墨感觉她很适合去做3D动画捕捉。 “金融学。”姜辞墨顿悟了,的确痛苦。 她有一个学会计的同学,自述在大学里课没有她们工科多,但要不停考证,考证,考证……不知道学金融的是不是这样。反正和数字打交道嘛,痛苦就完事了。 她是喜欢纯数学的,但对金融这种混数学不太感冒。陆娜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你要不跟我一样,试着换一个文科专业?”她讲。 “我不是不喜欢这个行业,你懂吗?”陆娜很纠结地咬着下嘴唇,“我从小就喜欢看超市阿姨卖东西,五岁时我的梦想是开一家服装店。” “但是我不喜欢学金融。”她讲。 姜辞墨也深深纠结了。 “其实做生意的话,学工商管理更对口。”她思考,“或者市场营销?但这些都是后台操作,如果你想直接卖东西的话……”她吸了口气,“要不你真的直接去开店好了。” “啊?”陆娜惊了一下。姜辞墨一鼓作气,“对啊,你开一家自己的小店嘛,搞个代理名额,先卖品牌,然后搞搞自己的品牌。你想要亲自设计吗?很好办的,艺术类看天赋,如果审美达标的话自己学嘛,实在不行找老师学,上课学!或者那种淘宝网红店,你自己可以设计,兼当模特和客服,慢慢做起来。” 陆娜一声不吭,大眼睛在水草一样的睫毛下面眨呀,眨呀。 “其实你们都想差了,我家没那么有钱。我家是开干洗店,一家店慢慢做起来,养活六口人,还有亲戚帮衬。亲戚就是……赚钱的是我叔叔,但我爸不想这样。” “我没觉得你家很有钱,我觉得你以后会变有钱。” 姜辞墨轻轻说。 和大哥一样,姜辞墨也会看人。 她会观察人的精神,例如,在里衣和首饰省俭却紧紧裹着时尚外衣的女孩,以及穿着平价眼里充满坦荡自信的男孩。 “你先暗恋他,他后爱上你,你才追的他,是不是。” 姜辞墨感觉有目光紧追着她,可能是底下的金大哥,也可能是八卦女子三人组。 “我们这是girl's talk,所以没关系。”她像神婆一样悄悄探身过去,“你在恋爱里时常没有安全感,对地域也没有安全感。因为你家长辈根本不是当地人,你有潮汕口音不假,却不会说潮州话。” 陆娜的大眼接着眨呀,眨呀。 “是哪里呢?” 陆娜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击中了,预想中的雷霆轰鸣并未到来,万千重情绪汇入心田,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叮咚一声散作一圈浅浅的水波。 “温州,”她说,“爷爷奶奶从温州来。” “哦哦,浙江温州。”姜辞墨了解了,又心想温州也是个经商环境不错的地方呀,怎么就南下了呢? 这就是宏观和微观冲突的问题了,不深入采访陆爷爷不可能深切体会,她想接着问下去,下铺有人念经一样嘀嘀咕咕的: “浙江温州,浙江温州,江南皮革厂倒闭了!王……” “王八蛋老板黄鹤带着小姨子跑路了,我们没有办法,通通十块钱!是不是这个?嗯?”陆娜直面冲击,张牙舞爪地对侯佳音讲,“早会背啦!” 下面的侯佳音安静了几秒,可能是在内心挣扎,“不好意思,我嘴欠,我就这么没过脑子说出来了,真不好意思。” “没事。”陆娜大度地笑,“我对温州的第一印象也是这样的。我十多岁才第一次去温州呢,爷爷他……” 她嘟着嘴,“我们陆家人好像很难抓住一段稳定的关系,兄弟啊,姐妹呀,走到最后都会散开了,像魔咒一样。” 姜辞墨觉得这不能怪侯佳音,她真的已经很小声了,可能是讲给杜雨晴听逗她笑的。惨就惨在那时恰好没人说话,针落可闻的一间屋子,就听着她那句“江南皮革厂” 了。 “我也去过温州,”侯佳音仰头看陆娜,“在高一那年。爬了雁荡山,在市区疯狂吃吃吃,吃到撑。有山有水,人文景观也相当周全,只是说没有一个非常著名的景点支撑吧,毕竟旅游都成快节奏了,打卡完就跑路,温州不适合这个。” 陆娜看着她,面无表情放低声:“倒也没那么好。”两人大笑。侯佳音不服,掏出手机,“是真的,我还照了照片!那天我印象最深,三个家长带我们三个学生,路边找到一家超级酷炫KTV,非常赛博朋克那种。我们要唱K,大人出去买饮料了。”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76 首页 上一页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