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溪兰笑着说:“你们师兄妹二人一同前去,记得带一把好剑回来。师弟,这回你沾师妹的光,可以进到铸剑谷里,好好赏一赏里面的剑,不用偷偷的了。” 怕有人反悔,巫溪兰迅速关上门。 吱呀一声,院门于他们身后合上。玉蝉衣看了眼手里沉甸甸的灵币钱袋,又看了眼站在她身旁一脸懵的微生溟。一时有些牙痒痒。 要不是他刚刚非要凑过来,引起了师姐的注意,她也就不用去承剑门了。 谁能想到,他一个太微宗的弃徒,竟然认识去承剑门的路? 还去过不止一次。 巫溪兰说他是去铸剑谷看剑,玉蝉衣却觉得未必。 玉蝉衣疑道:“你不是太微宗的弃徒吗?和承剑门又是什么关系?” 她已经体会过她这师兄的巧舌如簧,善打机锋,料想他不会好好回答,没成想,这次他却直接陷入沉默当中。 死寂般的沉默。 他垂着眼,默了良久,最后竟直接忽视她的问题,声调了无波折地说道:“小师妹,走吧,去承剑门,给你买一把剑。” 言罢兀自向前走。 不知为何,玉蝉衣觉得,说出“去承剑门”那几个字时,师兄眼里无端多了种寂凉,古井无波的声调里也多上一层叫人难以理解的哀伤。
第20章 不沾尘 原来,这世上,也是有不喜欢陆…… 不尽宗在承剑门所在的山脚下,漫漫山路对修士来说并不算远。 捏个法诀,御风而行,不多时,玉蝉衣和微生溟就来到了承剑门地界的上空。 远远看见承剑门在云雾缭绕间矗立,两人距离承剑门越来越近。 御风而行的速度并不快,方向由微生溟指引。玉蝉衣往下一望,不期然一眼抓住了其中一个小山头。 是青峰。 她曾经生活了十三年的地方。 也是承剑门内她最熟悉的地方。 群山掩映间,青峰安安静静立在那。和其他山石耸立的峰峦不同,那里一片青黛,覆满绿荫,低矮的山头,栖落在群山中最隐秘的角落。 玉蝉衣下意识咬唇,用力到唇上几乎被她咬出白印——之前她也曾在承剑门上空看过青峰,在陆闻枢带她下山那一次,只是彼时的她浑然不觉,承剑门所在的群山当中,青峰竟是如此的隐秘不起眼。 住在青峰的日子,她只感觉周围人迹罕至,很是清净。能够安安静静地独居一隅,不被那些修士打扰,正是她所求。她那时一直觉得,陆闻枢安排她住在青峰,是为她考虑。 可如今想来,分明是陆闻枢有意将她与承剑门的弟子们隔绝来。好让她孤伶伶立在那儿,永远地孤立无援着。 正当玉蝉衣即将无意识要将唇瓣咬出血珠时,忽然,她的手臂被人抓住。 冰凉的触觉唤回玉蝉衣的神智,一道声音自耳边传来:“小师妹,再飞,就要越过承剑门去了。” 玉蝉衣猛地一惊,随后,她被微生溟拉着落地。 双脚落地后,玉蝉衣皱起眉头:“这好像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承剑门的名剑堂。 名剑堂在铸剑谷附近,那是一座高大的建筑,里面有许多铸好的剑,除了本门弟子可以凭借对门派的贡献无偿兑换外,非本门弟子也可以凭借灵币前来购买。 可此处没有建筑,没有植被,目之所及,全是褐色山石。空中不见飞禽,地面不见走兽,空气中,还有股怪异的力量翻腾。 玉蝉衣能嗅到其中夹杂的凌冽松针味道。 辨清这里是哪之后,她一阵头晕目眩,身上起了战栗,松针的清冽香气也让她一阵阵直犯恶心。 她勉强让自己的脸色不显出半点异样,脚步却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神情冷淡而戒备地看着微生溟,嗓音也绷紧了:“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这里并不是名剑堂。” 这里,是铸剑崖。 她身死命殒的地方。 玉蝉衣心底一阵接一阵寒意升起,几乎无法站稳身体。她满身戒备地看向带她到这里来的微生溟,眼睛因恨意而发红。 微生溟的脸上却难得露出一抹赧然,他说:“来承剑门,我只认识到这里的路。” 正此时,一袭白衣欺近,玉蝉衣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身影,立马看过去。 不是陆闻枢。 她心口稍松,却又继续保持着警惕。 既是一袭白衣,那也还是承剑门的弟子。 玉蝉衣目光投向来人的脸,那是一张眼生的面孔,年岁已然有些大了,似乎不是什么太厉害的修士。 再加上他对出现在铸剑崖附近的他们反应这么及时,说明就在附近,约莫是承剑门看守铸剑崖的弟子。 铸剑崖一千年前便是承剑门的禁地,一千年后,居然还是。玉蝉衣在心底连番冷笑,等着这弟子过来将他们驱逐。 那弟子过来之后,却并未看她,只看向微生溟,远远停住拱了拱手,旧友般攀谈起来:“今年怎么这么早过来?” “冬天还远呢。”那弟子说。 微生溟道:“我这次过来,是要带我的小师妹来你们这儿买一把剑。烦请祁道友为我们指个路。” “买剑?那你们得去名剑堂,往那儿走。”祁姓的守崖弟子给他们指了个方向。 微生溟:“多谢。” 微生溟带玉蝉衣离开,走出去没多久,那守崖弟子看着他的背影问:“道友,等到了冬天,你还会过来吗?” 微生溟脚步微顿,目光沉沉点点头,然后就带玉蝉衣走了。 玉蝉衣压着心头汹涌翻滚的种种情绪,回头看了一眼铸剑崖,又看向微生溟。 “你经常在冬天来这?”她问。 他轻声“嗯”了一声。 玉蝉衣的心头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撞。 她死的时候就是冬天,岁末,最寒冷的时候。 “冬天那么冷,你来这里做什么?”玉蝉衣琢磨着措辞,“这里……好像是承剑门的禁地,到了冬天,外面光秃秃的,没什么好看的。” 微生溟良久没说话,再开口时,声线喑哑,字也说得缓慢,语气有种刻意维持的平静:“找老朋友,叙叙旧。” 原来如此。 刚刚那个守崖弟子,应当就是他的老朋友。 玉蝉衣心底一阵落寞,不再多问什么,默默跟上微生溟。 两人来到名剑堂。 这里比铸剑崖外不知热闹多少,来来去去的人也多了许多,有的一身白衣,一看就是承剑门的弟子,有的却是外面来买剑的人。 快要到名剑堂了,玉蝉衣却猛然间刹住脚步。 她看见了名剑堂外站着的人。 ——陆、闻、枢。 是他,又不是他。 是一座陆闻枢的雕像,竖立在名剑堂外面。 石刻的眉目与她记忆中别无二致,只是已经从少年变成了青年。不知是岁月让他本人增添了威严,还是雕像给他增加了几分肃重,他看上去,比之前更威重令行、更加高深莫测。 玉蝉衣抬头仰视着他,许久许久,唇角忽的溢出无声冷笑。她仰头长久凝视着陆闻枢雕像的动作,与周围那些抬头仰望的剑修们毫无不同,甚至比他们看得更久更用心。只是若有人这时肯将目光从陆闻枢这威武的雕像上移开,去看这个黑衣少女的脸,会发现她眉目中无半点敬崇,反倒有戾气暗生。 一千年了。 陆闻枢啊陆闻枢,哪怕只是一座雕像,你的肩头,竟然也是不沾尘的。 “这就是陆闻枢陆掌门,剑道第一,正道魁首,声名赫赫,面貌可真是不凡呐!” “我是没陆掌门的本事了,来买一把名剑堂的剑,也算遂了我的心愿。今日一见这雕像,陆掌门果然风采十足!真想一览本人的风采。” “正道魁首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能有个雕像供你瞻仰已是恩赐……若非众人恳求,以陆掌门置名利于身外的风度,才不肯立这雕像。” 周围嘈嘈切切的杂谈声纷纷钻入耳,玉蝉衣尚未做出任何反应,却听到站在她身旁的师兄冷冷“哼”了一声。 这一声极轻,但他们两人之间站得近,玉蝉衣捕捉到后,讶然抬眸看向微生溟。 “怎么,小师妹也要帮着我们的陆大掌门说话了?”微生溟收回看向陆闻枢雕像的目光,脸色冷到发寒。 他的声线过分平静:“说吧,说我拔剑不能,才对他心生妒忌。这样的话,我听多了,你再多说上两句,于我也不痛不痒。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没……”玉蝉衣只是好奇。 她看着微生溟,他面对陆闻枢雕像的不屑与眼里的冷淡不似作伪。 这周围嘈嘈杂杂,全是对陆闻枢的溢美之词。似乎所有人都喜欢陆闻枢,为何独独她这师兄不喜欢? 玉蝉衣很难说清此刻她是怎样的心情。她不清楚他的来历,亦不清楚他的立场心境,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却因他的存在,莫名得到了一丝宽慰。 原来,这世上,也是有不喜欢陆闻枢的人在的。 玉蝉衣语气缓和不少,试探问:“师兄,你之前,和陆闻枢有过过节?” 微生溟的脸色却一下沉了下去。 他什么话都没说,但玉蝉衣眼睁睁看着他眼底血色变多,瞳仁外圈变得更红,甚至……她好像看到他脖子左侧的胎记纹路好像还往上长了点,还是说,这是她晃了眼? 玉蝉衣正想看个分明,微生溟却有所察觉似的抬手盖住脖颈,轻轻叹了一口气。 “小师妹,进去看剑吧。” 他先行走进名剑堂,见他不愿意聊天,玉蝉衣只好默默跟上他,也走进去。 这不是玉蝉衣第一次来这里,一千年过去,除了在外面多了一座陆闻枢的雕像,这里似乎并没有太大变化。 名剑堂内,一向不会有值守弟子在。 这里每一把剑都有特殊的禁制保护,上面标着相应的灵币价格,只要将灵币放进剑前的箱子,就可以将剑拿走。 剑都是货真价实出自铸剑谷的剑,价格高昂。 目光扫过一排上等的好剑,玉蝉衣覆了寒霜似的眼里却无任何波动,不见一点心动,反而频频皱眉。 微生溟偏头看了玉蝉衣一眼,低声问:“没一把喜欢的?” 更准确一点说,不止是不喜欢,应该是厌恶。 自踏进名剑堂来,微生溟就没有在看剑,只是在看玉蝉衣。他能感受到,玉蝉衣讨厌这里的剑——这里所有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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