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她对一开始派去招呼玉蝉衣的少女说道:“涟翘,带玉姑娘去楼上我旁边的那间房。” 涟翘应了一声,将玉蝉衣带过去。 一踏出宫主会客的房间,玉蝉衣就察觉到有十个脑袋在走廊另一边探头探脑,似乎是想看一眼她。 她们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随手找了个剑术尚可的修士,宫主是不是有些看不起我们?” “宫主不是剑修,根本看不出我们的实力。” “是时候给宫主一点真正的实力看看了。” “可是,你们说,要不要让着玉姑娘一点?她和她那个有眼光的师姐关系听上去很好哎,而且我也想见识一下宫主给药修做的罗裳,如果一下子就把她打败了,她师姐的罗裳岂不是就没了?” “她都没师父陪着,要一个人去论剑大会,看上去好可怜,多留她一会儿吧。” “让她一下咯,丢丢对她和对我一样坏,我看她挺亲切的。” 叽叽咕咕,十道不同声线混在一起,给出的理由也各自不同,但她们最后得出一个一致的结论—— 她们决定,在接下来的切磋中,礼让一下玉蝉衣。 玉蝉衣垂了垂眼,心底轻轻笑了一声。
第31章 灵狐 师兄不如先同我解释一下,为何你…… 在同星罗宫那十位剑修弟子练招之前,玉蝉衣在涟翘的带领下,将星罗宫的飞舟转了一遍。 星罗宫是只收女弟子的宗门,这飞舟由她们宗门内的阵修弟子亲手制作而成,各处工艺繁多复杂,却又精巧万分。其上法阵众多,甚至连茶托上都藏着一个小的集火法阵。茶托不燃自热,放在上面的茶杯终日氤氲着袅袅茶香。 一遭逛下来后,玉蝉衣心里大体有数,若非论剑大会大部分法器都被禁用,这星罗宫里的姑娘应当能靠着宫中阵修给的宝物,轻松拿个不俗的好名次。 认了认去自己房间的路,玉蝉衣谨记自己这十五日来的职责,未做片刻歇息,自己先寻上了这里那十位剑修弟子。 玉蝉衣道:“宫主请我陪你们练剑的消息,你们应已知晓。” “你们谁先?”她问。 十人中为首的蓝衣女子先出列:“我叫澜应雪,是星罗宫剑修弟子中的大弟子。” 另外九人在她身后打量玉蝉衣。 方才她们已经商量好了对策,要是想让玉蝉衣赢得轻松一些,除了她们要放水之外,还应讲求策略。 实力最强者率先于玉蝉衣比试,免得到最后玉蝉衣力竭,才对上她们中间的强者,怕是一定会输得一败涂地。 澜应雪一出锋,玉蝉衣便丈量出她的实力。 在澜应雪说出“请”字之前,玉蝉衣率先说道:“拿出十成十的本事便好。” 她说:“剑一出鞘,就要全力以赴。不然,就是对对手的不尊重。” 周围弟子一片哗然,心道玉蝉衣瞧上去沉默寡言,内里实在清狂。 可等到澜应雪三招败下阵来,本来还窃窃私语说着话的她们一片鸦雀无声。 星罗宫中的剑修女弟子只是性子与宗门氛围使然,爱闹爱笑,论起正事,都恪守着星罗宫规矩严谨的宫规,待课业未曾有半分不勤恳不用心。玉蝉衣剑一出鞘,哪怕她们猜不透玉蝉衣实力虚实,却都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肃寒之气,心底不约而同意识到一件事—— 玉蝉衣实力远在她们之上。 一时之间,她们都噤若寒蝉地在旁认真围观起来,什么要让一让玉蝉衣的话,不敢再说半分了。 玉蝉衣谨记着自己的职责,待与澜应雪比完一场,不急与旁人切磋,而是叫澜应雪过来,让她张开手心,用灵力在她手心画了几招出来,指出了澜应雪剑招里的几处漏洞。 一一指完之后,又道:“澜道友,方才涟翘姑娘带着我在星罗宫里看了一遭,见你们这里格外注重细节,处处无一瑕疵,金碧荧煌,叫人目不暇接。星罗宫如此细致严谨,我便想,自小在星罗宫练剑的你们使出剑招时,也会受到这种作风的影响。与你比上一回,发现果真如此。” 玉蝉衣问:“澜道友,你出剑招,是否追求会追求将一个剑招用的完美无缺,一招一式都不能少?” 澜应雪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追求完美很好,追求无缺也很好。”玉蝉衣道,“可一旦在台上比试起来,力求每一个用处的剑招无缺,实无必要,反而束手束脚,拖沓了节奏,容易落入下风。前面给你找出来的剑招漏洞只是表因,这种力求完美无缺的心态恐怕才是问题根源。只是,我这一番话到底对与不对,还要看你自己。练剑要观人观心,观心这一项上,答案向来在己不在人。” 澜应雪沉默半晌,对玉蝉衣拱手道:“受教。” 态度已经转为了万分的敬重客气。 玉蝉衣对着拱了拱手,也十分客气:“今日与你切磋一回,我也受益颇多。受教。” 旁边有一弟子插话问道:“玉道友,你怎么什么都懂?好厉害啊。” 玉蝉衣默了默:“并非什么都懂,学无止境。” “可你懂的真的好多,是有一位很厉害的师父吗?” 玉蝉衣微微晃神,眼前似有几道身影,她想起了师兄,想起了师姐,想起了陆闻枢微生溟,最后眼前愈来愈清晰的,却是自己作为陆婵玑时映在聆春阁墙上的那道影子。 玉蝉衣垂眼说道:“我师父常年云游在外,指导我的另有旁人。” “你师父厉害吗?” 玉蝉衣想起不尽树所描述的,说她师父已经功成名就,再联想到巫溪兰说过门规只有一条:低调。 虽说不尽宗破破烂烂,宗门也不气派,但保不准是师父故意为之。 玉蝉衣点头道:“应是厉害的,只是他喜欢云游,常年在外,我与他尚未见上一面。” “那指导你的,是指……你的师兄师姐?” 玉蝉衣“嗯”了一声:“有很多人。” 助她的有,阻她的也有,最后都成了她的锉刀石。 这其中最不可与外提及的,是她自己。 过去的自己。 她踩在陆婵玑在这世上苦修十三年又漂泊一千年的光阴上头,不能说没占一点活得久的便宜。 二楼,星罗宫宫主抱着灵狐站在窗边看着她们在甲板练剑的身影,纤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怀里的灵狐,轻声说道:“三言两语,鞭辟入里,真是难得一见的玲珑透彻,真有悟性。方才你摸她仙骨,告诉我她仙龄不过二十来岁,你真没看错?” 灵狐摇头。 星罗宫宫主感慨叹了一声:“这点仙龄,连我宫中年纪最小的弟子比她大,衬得我这个活了一万年的都像是个老妖怪了。她小小年纪,见解竟如此深厚。” “丢丢啊,我这顺着眼缘随手一指,好像找了位厉害人物过来。” 她又问灵狐:“这不尽宗是什么来历?你可知道?” 那灵狐咕唧一声,在星罗宫宫主怀中打了个滚,抻直身体伸了下爪子,再次摇起脑袋,表示不知。 “你不知道?”星罗宫宫主诧异而又惊奇,又望了玉蝉衣一眼,“连你都不知道,那岂不是真是个相当之无名无姓的小门派?却养出来了这样的弟子……” 说到这,她嫣然轻笑:“也是,这世上能者众多,哪是只凭着五个大门派就能网罗干净的?不尽宗……我记下了。” 与余下九位弟子各自比试过后,玉蝉衣一一同她们讲过她的看法与见解,之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静下心来思考剑招,房门却总被咚咚敲响,没一会儿,屋里就多了一堆由她们陆续送来的小法器和点心,说是送给她的礼物。 如何与其他宗门的人相处,对哪怕已经历经千年光阴的玉蝉衣来说,仍是十分生疏的事情。平白无故受人礼物,亦让她感到不安焦躁。 好在澜应雪的礼物上放着张卡片,她在上面写了一番话,感谢了玉蝉衣的指点。玉蝉衣这才知道她陪她们练剑时指出的那些问题对她们来说算是有用。找到了能叫她心安的理由,便放心将礼物收了下来。 点心是糖心酥饼,太甜,玉蝉衣不喜欢。 可这是旁人送来的礼物,也没法留太久,留久了怕要坏掉。玉蝉衣便站在桌边,一点点咬碎了给咽了下去。 唇边尚有碎屑,外面走廊上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玉蝉衣闻声走出去,走廊里跌跌撞撞一道白影。 星罗宫宫主那只叫“丢丢”的白色灵狐,正在走廊里奔来跑去,似乎正在扑着小虫玩耍,一见到玉蝉衣,它一驻,浑身的毛登时又炸开成球,噔噔噔最后化作一缕白烟飞走。 幻化之前,身体又撞到墙壁,发出结结实实“咚”的一声异响,与方才的动静一模一样,想来方才那声闷响就是它玩耍时撞到墙上。 玉蝉衣拂了拂脸边的点心碎屑,正打算回到屋里去,有什么亮闪闪的东西在她眼前一晃,她停下,见脚边滚着颗碧绿色的珠石,亮晶晶的,在云端热烈的光影映照下,闪着斑斓的光。 玉蝉衣以灵力将之捡起,那一点苍翠近至眼前更觉欲滴,玉蝉衣平素不常注意这些,却觉得在哪里见过。 也许在这飞舟上的哪个檐角上?又或是在哪个漂亮摆件上。 玉蝉衣想了一想,倏忽之间,想起是在哪里见过——在星罗宫宫主脖子上戴着的那一串环佩上。 是星罗宫宫主让着她的面,从环佩上摘下,塞进小狐狸爪子里面,任它把玩的那块小石头。 当时隔得远,尚且不能细细瞧清,此刻拿在手里能感受到里头蕴着的灵力,带着点雨后竹林潇潇的气息,如同几万个春日的葳蕤绿意与勃勃生机都被装在了里面。 怎么会出现在这? 玉蝉衣带着这块灵力丰沛的灵石往星罗宫宫主的房间走去,把灵石还了回去。 星罗宫宫主倒是习以为常,捏了捏不知何时回到她怀中的灵狐的脸说道:“之所以给它取名叫丢丢,是因它常常丢三落四,给它的玩具到最后一定不知所踪。自己喜欢的东西怎么都看不住,也是一种本事。” 说完,又对衔着宝石的丢丢说道:“瞧瞧,你喜欢的玩具被玉姑娘送回来了,还不快去谢上一谢?” 小灵狐飞快跳到地上,落到玉蝉衣身边,亲昵地碰了碰玉蝉衣的裙尖,闭着眼睛仰着脸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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