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以慈慢吞吞地坐起身,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门外,杨奕正提着一只金鱼花灯,花灯下松松垮垮挂着一个纸条。 秦以慈垂眸道:“我不去了。” 杨奕觉得奇怪,“怎么又不去了呢?” 因为来不及了,秦斯聿他们已经走了,秦以慈一个人追不上,而且现在这个时间圆月灯都已经放了,她就算是去也只能看到一地的残骸。 “来不及了。” 杨奕咦一声,“怎么就来不及了?迟了的肯定不止你一个,你现在去说不准还能看到呢。” 秦以慈避开她的目光:“我真的不去了。” 见秦以慈要关门,杨奕立刻拦住,质问道:“我不让你去你和我生气,我让你去你也是这幅样子,你究竟要干什么啊?” “因为已经迟了!我很早就和沈琰他们约好一起去捡福的。我答应了他们的,现在我失约了,就算我现在去也看不到什么了,什么都没有了,我全部都错过了!” 似乎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秦以慈,杨奕愣了半刻。 “我本来可以去的,我爹也同意带我去的,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你现在说有什么用?已经来不及了!” 这时,杨奕才反应过来。 她指着秦以慈道:“你冲我发什么脾气?我是你娘!我生你养你,从小把你拉扯大,你干什么冲我发脾气?”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你不是还说不会丢下我吗?刚刚说过这话就开始对我发脾气,你们都对我发脾气,我的脾气又怎么办?” “他们都讨厌我嫌弃我,现在连你也嫌弃我是吗?好好……”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后,杨奕道:“我这么多年忍辱负重都是为了谁?我看我还是挖个坑给自己埋了好了!” 秦以慈知道她不会真的这么做,这次她没有开口阻拦,只是转过身要去休息。 “你别以为你读点书就厉害了,你还和你爹一样说自己是读书人?整天和那些人混在一起。你因为你很厉害吗?天底下读书的人那么多,你就是个屁!” “你别以为自己有一天能飞上枝头,你老娘是个野鸡你也就是个野鸡,你永远都变不成凤凰!” 秦以慈顿觉头皮发麻,两条腿像是被灌了铅一样,一步也迈不动。 卫续看着她,一点一点的,僵硬的转过身去,看向杨奕的目光满是诧异和惊恐。 她竟是不知道杨奕能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一瞬间,失望、震惊、恐惧都交织在她心里,她甚至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吵闹。 是秦斯聿他们回来了,他们回府没见秦以慈和杨奕,便想着来这里找她们去吃团圆饭。 见了秦斯聿,杨奕立刻扑上前去,她不顾秦斯聿背后的一众亲戚对他喊道:“你看看你这女儿啊,她把我气成什么样子了,我看她就是不想要我,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想让她陪陪我,她却吵着闹着要去什么灯会,还对我发脾气。” 随后,她又看向那些个神色各异的亲戚,“你们平时还说她孝顺乖巧懂事,我还赞同你们。我那可是给足了她面子,现在你们看到了吧?她是装出来的,她就是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们看清了吧!” 她又转向秦以慈,恨道:“我也看清了,我以后再也不会指望她半分了。” 符安上前扶住哭到几乎要晕过去杨奕,唤来了下人带她下去。 秦以慈站在门口,手还抓着门。 秦斯聿看着她欲言又止,缓缓走上前将她的双臂安稳放在身侧,“中秋是团圆的日子啊,去给你娘道个歉,好吗?” 秦以慈不答,他又道:“你也知道你母亲的心情不好,你去道个歉就好了,你看她都气成什么样子了。” 秦以慈不愿意说话。 当着众人的面秦斯聿也说不出什么重话,只是叹了口气后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说着,他转身离开了。 毕竟身后有一众秦家的亲戚,他总不能让他们看笑话。 况且就算是少了秦以慈和杨奕家宴还能得开,团圆饭还能吃,他也没必要和这母女俩过不去。 秦以慈迎着那些亲戚或审视、或诧异、或怜悯的目光关上了门。 她背过身靠墙坐下,神情木然,许久都没有动作,像是一尊石像一般。 卫续在她面前蹲下,看着她无神的双眼,只感到几乎要将人吞没的无能为力。 他知道,秦以慈也是这样的心情。 方才的情况,她说什么也没有用。 因为杨奕撕心裂肺,因为杨奕比她经历过更多痛苦,因为杨奕是她的母亲。 在卫续的注视下,秦以慈就这么呆呆地坐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她站起身动了动已经僵硬的双腿和胳膊,推开门洗干净脸后向杨奕的屋子走去。 推开门的时候,杨奕正侧倚着床榻,脸色苍白,双唇干涩。 见秦以慈过来,她微微抬眼,“对不起。” 卫续看到秦以慈的身体颤了颤。 “不是,我是来道歉的。” 杨奕突然向前一扑,跪倒在秦以慈身前。 “对不起,阿慈对不起。” 秦以慈立刻俯身想要将她扶起,可她只扶起半分,她就又软了下去。 几次下来,秦以慈对着杨奕满是泪水的脸束手无策。 “是我不对,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你不要丢下我,我以后都听你的,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只要你不丢下我。” 秦以慈想要解释,可都成了徒劳。 她只能在杨奕面前跪下,“我不会丢下你的,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不会对您发脾气了,我去抄书,我去抄书。” 说完,秦以慈扶起杨奕,反手擦了擦自己的泪后转身离开。 那一个中秋,秦以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抄了三天的书。 脱离梦境后,卫续猛得打了自己一巴掌。 他甚至气愤为什么自己现在感受不到痛。 他知道那日灯会秦以慈为什么会哭了。 他为什么就不能安分一点,为什么不能跟在秦以慈身边和她走在一起? 她好不容易可以看一次灯会,却被自己给毁了。 卫续啊卫续,你就是个混蛋! 卫续又打了右脸一巴掌,怒斥道:“没责任心的混蛋!” …… 翌日一早,秦以慈是被粼秋叫醒了,昨夜她做了一晚上的梦,梦到了之前的灯会。 醒来时她心中仍是闷闷,迅速整理了一下心情后她推开门,外头还是一片漆黑,远处隐隐传来哀乐声。 卫续和粼秋的声音同时响起:“夫人,你可以吗?” “秦以慈,你行吗?” 秦以慈道:“可以的,走吧。” 两人相互搀扶着来到灵堂中,秦斯聿正站在人群前和身边某位面生的老爷说着话。 符安和希儿去门口接待前来吊唁的宾客,秦以慈自己找了个地方安静地坐下。 身边都是谈话的声音,她却听不真切。 等到天边开始蒙蒙发亮,卫续看到了一群熟悉的人。 他立刻警觉起来,提醒秦以慈:“卫长陵他们来了。” 秦以慈缓缓抬眼,只见叔公带着卫长陵他们正在往堂中走。 秦斯聿三言两语结束了和那位老爷的谈话,迎上前去,亲热道:“亲家公,你们来了。” 叔公一边和秦斯聿寒暄一边担忧地看向秦以慈。 卫长陵和徐逸看到后对视一眼,一同向着秦以慈走来。 秦以慈站起身行礼:“四叔,姑父。” “阿慈,节哀。”徐逸到还算体面,卫长陵却阴阳怪气道:“如今你也是能完完全全地脱离秦家,成了我们卫家的人了。” 秦以慈拧眉,但没等她开口秦斯聿又迎了上来。 “诶呦你这话说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阿慈早就是你们卫家的人了。” 卫长陵诶一声,似有若无地道:“哪里啊,我好像人说你家阿慈想要和我们卫家的亲眷割席呢,全然不顾我卫家的名誉把我们老二家的那位都给送进大牢了。” 说罢,他夸张的叹了口气,“可怜我家老二,备受打击,现在正在家里修养呢。” 卫长昭会因为葛氏修养自然是危言耸听,但卫长陵如今的这段话听在众人耳朵里却是卫家不认秦以慈的意思。 秦以慈家了人,秦家不认,又因为葛氏的事情得罪了卫家的亲眷,卫家现在也不认她。 叔公见势不妙,训斥道:“卫长陵!你说什么浑话呢?阿慈自然是我卫家的人,你不认,我认!” “叔公你怕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开口认了,人家可不认。”卫长陵睨了秦以慈一眼,“人家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和邈儿分你家我家呢!” “你……”叔公看向秦以慈,轻声询问,“阿慈,他说的不是真的是吗?” “你现在问她做什么?方才秦家说了不认可是断了她的后路,现在您问了,她自然是要认我们卫家的。否则,那不就成了没人要的……”他顿了顿,“弃妇了吗?”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阵唏嘘,但也没几个出来帮秦以慈说话。 毕竟秦以慈待人向来疏离,也没有什么可以为之两肋插刀的朋友,自然也没有人会为了她成为众矢之的。 粼秋和卫续倒是被气得不轻,奈何一个身份低微一个说话别人听不到,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秦以慈轻笑反问:“您这是想说什么?” 卫长陵带着笑往秦以慈的方向走,“这样,你把老三留下来的家产交出来,交给我们所有人一起打理,如何?” 秦以慈心下了然,果然又是为了家产。 她问:“交出家产和您方才说的话有什么关系吗?” 秦斯聿忽然走上前来劝道:“阿慈啊,你四叔也是好心嘛,他是怕你太过劳累所以才想为您分担一些的。爹当然知道你没有忤逆的心思,所以你还是听四叔的话,把家产交出来,大家一起负担,共付盈亏,也好够你自己一个人忙上忙下!” 就在这时,符安和希儿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众人都十分熟悉的人。 原本乱糟糟的场面忽然静了下来,有人的目光在来人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转了几转后又投向了秦以慈。 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心道今天真是有好戏看了。 何争鸿却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走上前牵上秦以慈冰冷的手,安慰道:“阿慈,辛苦你了。” 堂中众人瞠目结舌。 要知道在江州众人眼中,那个向来严肃凶狠的沈夫人何争鸿和秦以慈是万般不对付! 否则怎么会阻止她嫁入沈家? 可今日她竟然对秦以慈这么亲昵,而且还…… 笑了?! 第35章 不说别人,秦以慈也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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