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得晦涩,但是其余人都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三十六岁。 阮怀仁证道成圣,那年,三十六岁。 …… 阮怀仁死的时候, 华胥国里欢声一片。 多数人都觉得,这是华胥国的胜利——她果然是作假的圣人! 真的圣人,怎么可能死的这么早? 她的年纪甚至于比华胥国里四位圣人要小得多! 华胥国里,最年轻的这位有虞氏圣人,四十岁成就化神,已经是一代天骄。 若不是因为有虞氏的族长老圣人天寿将至,唯恐有虞氏后继无人,将所有修为强行灌注给这个嫡系后嗣,她甚至不可能这么早成为圣人…… 华胥国里的人几经分析,还是觉得阮怀仁是假的圣人,是那边吹嘘出来的,他们在弄虚作假。 只有四位圣人缄默无语。 他们听见了大道的哀鸣。 因为这世间唯一有希望的合道的人陨落了。 可是为什么啊? 她那么年轻,威望无限,一统寰宇,正是应该享受世间荣华的时候,怎么会这么早就陨落? 相较于凡人来说,阮怀仁已经算是极其长寿了,但对于修士,尤其是成就了圣人的修士来说,那算得了什么?! 疑惑归疑惑,华胥国的行动和意图不会因为阮怀仁的死而发生改变。 经历了浩浩荡荡的灭神之战后,古神几乎从神州大地上销声匿迹。 华胥国里的四宗和其余势力都起了归心。 除了新生的这一代年轻人,华胥国里其余人几乎都是在神州故土长大成人的,那里有他们的祖地,是他们的根。 但若是说到回归,就不得不考虑到跟阮氏皇朝之间的关系…… 尤其此时此刻,许多宗门的所在之地,早已经被夷为平地,亦或者换了主人。 创建皇朝的勋贵要臣们,许多都是华胥国的弃民,是末日来袭时不被允许同行的旁支,是无用的边角料。 而其余那些非华胥国弃民的人…… 他们就是纯粹的地上的蚂蚁,从头到尾,都没被华胥国的人注视过。 回归? 谈何容易! 华胥国的人在迁移之初,甚至于连隐藏在地下的灵脉都发掘出来,尽数挖走了,所携带的天地异宝更是不计其数。 他们几乎只留下了一个空壳给被抛弃在原地的人。 这一举止使得留于故土的遗民们尤为愤恨。 阮怀仁作为领袖,出于对抗古神的客观需要和安抚下属的精神需要,下令发掘迁居华胥国诸宗门先辈的墓室,以补军费。 她的观点是:顾不了那么多了,活人比死人重要! 此令一下,华胥国修士们先祖的坟墓,能挖的基本上都挖了一遍。 消息传到华胥国,不出所料,又是一片哗然。 诸多前因后果使然,两边互为仇敌,想要消弭,谈何容易! 阮怀仁陨落之后,初代开国勋贵们陆续凋零,他们也是最为仇恨华胥国的那一批人。 在这之后,华胥国尝试着派出了一支队伍,与阮氏皇朝构建了联系,往东都去拜谒作为高皇帝继任者的太宗皇帝。 也是这一次尝试,几乎将华胥国高层们的傲骨彻底打碎。 这次联系之前,华胥国也曾经有过小规模的对外活动。 那时候便有弟子禀告,道是空气中的灵气含量似乎出现了小规模的下降。 彼时华胥国的圣人们只当是古神的手段,加之己方将灵脉尽数挖走的缘故,不曾多想。 然而这一次正式地造访阮氏皇朝,不免要有高阶修士同行,重回故土之后,他们终于意识到,世道变了。 空气中灵气的含量较之他们迁移之前,起码下降了一半! 与此同时,他们在华胥国内所拥有的修为,在回到神州故土之后,至少被砍掉了五分之三! 神州故土的灵力,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它在排斥华胥国的来客们,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倾向! 这方世界,不再愿意接纳他们了。 消息传回华胥国,四圣为之愕然,而后就是久久的缄默。 不知过了多久,有虞氏圣人忽的想起自己当年来到华胥国时,长辈们说过的一句话:“天地的气运向着新生的人族发生了偏移,这直接导致了古神的灭世……” 她倏然间意识到:“这是否意味着,大道产生了某种情感上的偏颇?” 其余几位圣人皆是脸色一变。 年纪最长的那位圣人的神色忽然间变得很悲哀:“难道说,这种情感的载体,就是被我们抛弃的神州故土吗?” 更大的灾厄发生在这之后。 阮怀仁立国之后,大封功臣,功劳最高的十二个人被封为国公,其中又以前四家最为尊贵。 排行第四的定国公府,是朱雀世家的旁支。 这对夫妇的第三代后裔,生下了血脉纯净到近乎朱雀本家子嗣的孩子。 与此同时,华胥国里的朱雀世家嫡系所诞育的孩子,血脉之力淡薄得如同旁支…… 天地的气运发生了偏移。 虽然这进度很慢很慢,但是的确在动。 它不会再注视华胥国了。 阮氏皇朝的气运还在上升,阮怀仁的继任者承袭了她的遗志,励精图治,休养生息。 那边修士们的寿数都不很长,至少相较于华胥国这边是这样的。 但是他们几乎每一代都会涌现出惊才绝艳的天才,虽然如流星一般短暂,但却也足以在下一个接任者出现之前,照耀天空。 阮怀仁的弟子们因为未来路径的选择而产生了内部的分裂,在世宗皇帝继位之后,各自执掌阮怀仁的一脉后裔,井水不犯河水。 天地之间的灵气缓慢地衰竭着,修士逐渐成了传说中的词汇,中朝学士们也跟着变得神秘了起来。 但是阮氏皇朝的传承,还在稳稳地继续着。 与之相对的是华胥国的凋零。 高皇帝开国初期,华胥国的修士们还会生下天赋不俗的孩子,到太宗皇帝时期,十之八九,皆是寻常之人。 华胥国里灵力的浓度要比神州故土更高,可是那有什么用呢? 他们不能出去,一旦离开了这个暖房,所谓的修行品阶不说是无用之物,起码也会大打折扣。 新生的孩子,也极少会有令人眼前一亮的天资。 说来也是讽刺,当年作为天之骄子带到这里的人,后代反倒全都泯然众人了。 圣人们隐隐地猜到了问题出在哪里,但是他们不愿承认。 大道五十,圣人占据了四九。 他们在最顶层盘踞的时间太久了,底下的人甚至于连喘息的时机都没有了。 效仿阮怀仁,一身殒而生万物? 我死了,其余三家反过来侵吞我的基业,又该如何? 不能死,也不敢死。 只能继续活着,一直活到不得不直面这个问题的时候…… 现在就是那个时候了。 有虞氏圣人还在神州故土时,是有虞氏最被看好的嫡系传人。 那时候,阮怀仁大概还只是一个寻常的内门弟子。 等她来到华胥国之后,阮怀仁已经轰轰烈烈地开始了对古神的战争…… 她们甚至于都没有见过。 可这个人几乎贯穿了有虞氏圣人的一生。 真是叫人心向往之啊! 连她这个敌人都会这么想,似乎就很容易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愿意与她并肩作战,肝脑涂地了。 有虞氏圣人的寿数其实还没有走到终点,但是她真的有些累了。 就让这一切都早点结束吧。 她想:我们这些旧时代的遗物,确实早就该死了…… …… 从清晨开始,天就阴沉沉的。 猫猫大王歪在暖炕上,胡子翘着,趾高气扬地跟仆人讲述它的冒险:“我不只是见到了太姥姥,还见到了太姥姥的仆人!” 梁氏夫人半信半疑:“真的假的啊……” 小庄在旁边,也说:“是真的,不只是安国公世子,我们还见到了百年之前的定国公世子!” 皇长子坐在旁边,听听这个,再听听那个,只觉得满心茫然:“啊?” 怎么大家看起来都经历了好多的样子? 就只有我一觉睡起来,脑海里什么印象都没有吗? 公孙宴与卢梦卿立在窗边,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卢梦卿眉头蹙着,总觉得有点不安:“这样的时节,按理说不该有雷声的……” 公孙宴的神色少见地有些凝重:“看起来,的确是要发生一件大事了。” …… 神都。 正是朝会时分,一切原都还进行得好好的,外头忽然间闪电一晃。 殿中朝臣们都给这异动晃了下眼。 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位次靠外的朝臣们吃了一惊,不由得小声地议论了起来:“怎么忽然间打起雷来了……” “是啊,出门的时候,天色还好好的。” 尚书左仆射柳直回身去看,同时肃然了神色,扬声道:“肃静!” 殿中官员们为之噤声,重又毕恭毕敬地垂下头去。 柳直便点了太史局的人出来:“回去翻翻历书和往年的记载,看这是怎么回事,马上就要开春,误了春种,就是大事了。” 太史监行礼应声。 那边侍立在圣上一侧的宋大监则赶紧使人去备伞,预备着叫散朝之后的官员们取用。 …… 千秋宫里,太后娘娘坐在窗前,看那还没有来得及生出新芽的杨树在风中左右摇摆。 近侍过来劝她:“娘娘,这儿风大,您仔细身子。” 太后娘娘摇了摇头,问:“皇帝呢?” 侍从低声道:“陛下还在上朝。” 太后娘娘微微点了点头。 …… 华胥国里的人,都感受到了巨大的灵力的波动。 像是狂风,又像是海啸。 那巨大的难以想象的波涛在空气中汹涌着,澎湃着,离得近一些的人,甚至于连呼吸都快要难以继续了。 圣人们的后代们跪在地上,衷心或不衷心地为他们进行着祝祷。 如今的华胥国,已经成了一潭死水,正逐渐走向浑浊。 在它彻底变得恶臭,不能容人生存下去之前,他们希望能寻到一条新的道路。 哪怕只有一个人成功也好。 …… 冬末时节,天寒地冻。 除了腊梅花在开,此外几乎没什么新鲜景儿。 乔翎叫人帮自己搜罗了材料,靠坐在坐凳栏杆上吹泡泡,旁边陪着她的自然是姜迈。 空气中雷鸣隐约。 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半个多时辰。 姜迈心下了然:“华胥国里的几位圣人,开始突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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