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一走,对面的跛脚妇人立马吹了灯安歇,杨瞳只能摸黑略微收拾了一下,搂着阿瞒压着声音和她说话:“姐姐明天,要去更远的地方采药,可能得有两三天不回来,听官娘子说,会有人照顾你们吃饭,安排你们睡觉,姐姐不在,阿瞒会乖乖听官娘子的话吗?” 阿瞒半晌不吱声,杨瞳叹了口气,心想干脆就不去了,没想到阿瞒咯咯笑起来:“姐姐去采药,阿瞒就不用背千字文啦。” “想得美,嫌多就少些。” “姐,你去吧,官娘子说,因为你采的药,好多人都不会死了。” 杨瞳帮妹妹压好被子:“所有人都在想办法,郎中,官娘子,还有我们阿瞒。因为你听话,在病坊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姐姐放心你,所以多采了很多药,也有人,是因为我们阿瞒乖,才能活下去的。” “姐,我最乖了。” 第二天一早,杨瞳先去见了官娘子,拜托她多照看阿瞒一眼,回屋恳切地和同屋的两位说明自己的去向归期,请求两位多多担待,又嘱咐了阿瞒许多话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她出去没多久,跛脚妇人就有些心神不宁,老妇人见她坐立不安:“你怎么了?” 她在老妇人耳边小声说:“那丫头说要去北山采药。” “是啊,北山怎么了?” 跛脚妇人捂着心口,有些神神叨叨:“凶多吉少啊,只怕凶多吉少。”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更,多多收藏评论哟~
第2章 道长 跛脚妇人心里一直藏着一件事儿,她家是猎户,街坊四邻不是打铁的就是打猎的。她丈夫和公公染病前都上过北山,死前也都说在北山看见了死人。 这死人怪在不会腐败,野兽猛禽,蛇鼠蝇蚁,皆不敢靠近。 她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家里就死得只剩她一个了。回想丈夫和公爹生前的样子,像是瘟病又像是中邪,但无论是瘟病还是中邪,只怕都和北山的死人有关,她怕惹事,谁都不敢告诉。 杨瞳是来过北山的,清明祭扫,重阳登高,此山不近不远,不高不低,景致虽说不上奇绝,但四季变色,清泉连峰,很适合携家带口来游玩。 青蒿、艾草、菊叶,它们常常隐在杂草树林之间,看似不起眼,其实香味独特,功效非凡,杨瞳的娘亲带着她逐一认过辨过,这既是一门学问,也是踏青迎秋时的一大乐趣。 和杨瞳一起上山的还有两位药童,头一天,三个人聚在一起,收获并不多,于是第二天,三人决定散开,各自去寻,倒是有了些收获,商议之下决定一鼓作气,再留一天。 之前一直在下雨,山间泥泞湿滑,即便再三小心,杨瞳还是不出意料地摔进了一处洼地,她心里千万遍念着莫遇蛇,莫遇鬼,但看到脚下躺着一个人时,她的惊慌比踩着蛇看见鬼更甚。 杨瞳蹬着腿往后退,颤抖之下连声赔罪:“得罪得罪,勿怪勿怪。”那人身长体宽,穿着青色的道袍仰面躺着,身上已经覆了些草叶,看不清面容,杨瞳以为是野外横尸,“待我出去,定当即刻报官,先生若有冤屈,若有冤屈……俗话说,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我很可怜的,您千万不要来找我。多……多有得罪,在下告辞,告辞。” 她瑟瑟缩缩地站起身往上爬,哪知无处攀缘,脚下踩到碎石,跌回了原处,不轻不重地又给了“死人”一脚,杨瞳吓得立马跪地磕头:“无心之失无心之失,先生莫怪先生莫怪。” 再想跑时,原本静静躺着的人竟扶着头缓缓坐起了身。杨瞳捂着嘴闷声尖叫,浑身抖得像筛子一样,一动不敢动。 “可是到了人间?” 那人声音低沉,语调虽缓却透着威严,杨瞳还跪着,牙关打颤:“是……是人间,你,你是人,还是是鬼?” 那人转头看她:“谁?” “在在下,医局药童。” “这是什么地方?” “此地,乃,萧山城郊北山,” 严都平只觉脑内昏沉,手脚难动,盘坐调息,更是一阵疲惫眩晕,看来的确毫无灵力,果然到了人间。 刚要开口让那小药童退下,方才吓得连爬带抖的人竟还起身走近了,从他侧面小心翼翼探过来:“您,不是鬼吧?该称呼先生还是道长?” 严都平看她气息微乱,脸上还挂着泪,显然未从惊吓中恢复:“怎么不跑了?” 杨瞳吸了吸鼻子,朝他身前指了指:“那是我要采的药。” “不怕了?” “您有影子,不是鬼我就不怕了,您受伤了吗?” “累了,歇会儿。” 严都平被她脸上挂着的泪吸引,是被吓哭的吧,他伸手想接一滴来尝尝,却使不出凝珠咒,杨瞳不知道他为什么朝自己伸手,以为他是需要人搀扶,便扶住他的手又去抱他的胳膊:“我扶您起身。道长这样疲惫,是长途跋涉而来?您是听闻萧山瘟疫,前来相助的吗?” 严都平不曾被人搀扶过,但明白她的意思,顺势借着她的力站起来,这个孩子很瘦,身子里气脉乱得很,不是长久之相:“瘟疫……难怪落在此处。” “您说什么?” “城中境况如何?” “十室九空。” 严都平仰头看天色,灰败得厉害,不知又在闹什么事,低头看那小孩还在,好像在打量自己:“我要是想把你吃掉,你必定无路可逃,与我是人是鬼没干系,要么什么都怕,要么什么都别怕,人鬼神妖,就那么回事儿。” 杨瞳听到直点头:“真有道理,您真厉害!” 严都平不禁摇头,凡间的小孩可真是没什么见识,杨瞳这会儿真的不怕他了,觉得他定是一位道法高深的道长。这时,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响,杨瞳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肚子,才发现不是自己,而是眼前的道长。 “您饿了吧?我这儿有烧饼,可以分您一个。”她从药篓里拿出小包裹,里面还有两个不大的胡饼。 严都平记得凡人吃饭是要钱的:“我没钱。” 杨瞳笑了:“那就当我孝敬您的?和尚不是会化缘嘛,道士不化缘吗?” “有手有脚,何至于讨饭吃。” 杨瞳把饼递过去:“那,您给我算一卦?” 严都平看了看她,心想也没什么好算的,从她手上接过饼:“我不给人算卦,这个,当是借的。” 杨瞳知道道长应该是不好意思了,也没当回事:“如此,我便去采药了,道长多保重。”杨瞳见他拿着饼正面看看背面瞧瞧,想他是不是还在迷糊,忍不住又说,“从我来的方向出林子,往下再走小半柱香就能看见石板路了,那条路下山进城最方便,不过进城容易,出城难些,要衙门和医局的签文印章,道长若只是路过,就莫要往城里去了。” 严都平咬了一口饼慢慢咀嚼,干巴巴的没什么味道,凡人的食物,竟是这般难吃。再看那药童时,她已走到不远处,拨着杂草釆了一把青蒿叶,手背上尽是细小的伤口,想来做药童时日不久,采药这活儿还生疏,她再往前迈几步,可就要踩着蛇窝了。 严都平有些不耐烦地蹙眉:“小孩,你过来。” “道长有事?” “头疼,你帮我按按合谷穴,用点力气。” 他手上的饼才吃了几口,杨瞳猜他应该是腾不出手,于是两手托着道长的大手用力一按,林子里旋起一阵风,他感觉周身的经脉都被小孩儿这一下按通畅了,风像一只手掌拍过他前额,一下子消散了头疼,瞬间耳聪目明起来。 竟是被这小孩按得,恢复了神识。 人和神的不同,灵力法术还在其次,神识才是神能看透瞬息万象,理清千头万绪的根本。天尊说神识恢复靠机缘,灵力增减看体悟,这小药童与自己有什么机缘? 杨瞳又按了几下,仰头问:“道长感觉好些吗?” 严都平收回手:“好多了。走吧,去别处。” “您知道哪里还有青蒿?” “嗯。” 杨瞳这下高兴起来,颇有些狗腿地帮道长掸了掸衣服:“我就知道您必定不凡,瞧我这运气,两脚踢来一位半仙,您躺着歇很久了吧,可是辟谷术?您不算卦是因为算得太准怕泄露天机吗?您肯定也懂医术吧。” 严都平觉得她聒噪,转脸看了看她:“两脚,本君记下了。” 杨瞳立马抿住嘴不说话,有些心虚地跟上道长的脚步。 两人离开,方才他们待的洼地处,又扫过一阵凉风,不大的一片林子,远远近近跪了不少孤魂野鬼,树上也有精怪战战栗栗缩着,直到听不见人声,才有个身着华服的野鬼轻声问:“这位是何方神圣?气势怪吓人的。” 好些老鬼平日趾高气昂的,见着那位竟久跪不起,还擦起了脑袋上并不存在的汗水。树上一只小麻雀精看到那位走远了,才喳喳叫道:“有眼无珠的东西,阎君殿下都不认得,难怪死在这荒山野岭无人问哟,活该你难超生。” ******* 严都平嫌身子重,到哪儿都找块石头坐着,一面想事情一面和那小药童闲聊。 “道长,什么样的人可以成为道士?” “向道的聪明人。” “法术难学吗?” “聪明就不难。” “那我家小五能学,她胆子大也聪明,肯定能像道长这样厉害,小五可聪明啦,论语,唐诗,千字文,不管什么一教就会,会了就不忘呢,大哥二哥我,还有老四,都不如小五聪明,我家小五要是去考状元,肯定比那些秀才郎君都厉害。” “那就让他去考。” 杨瞳拿锄头狠狠刨了两下地:“女儿家要考,也是那些小打小闹的琴棋书画针黹女工,不应该这样的,好多女子都被埋没了。” 严都平想了想,凡间男子的确大多不像话:“那就到地府去考,地府可以。” 杨瞳一愣:“真的有地府啊,那我回去告诉阿瞒,一百年以后,她就可以做状元啦。” 严都平被她逗笑了:“你这到底是忌讳还是不忌讳?” “您笑话我,我以为道长您不会笑呢。” 严都平又冷了脸,荒唐,他堂堂幽冥之主,怎么可能喜形于色,定是这副凡人身躯自以为是。 杨瞳在道长的指点下,采了比前两天都多的药,下山时,听闻道长不同她一起进城,心里颇有些遗憾不舍:“多谢您提点,我替城中的病人感谢您。” “去吧。” 杨瞳背着药篓下山去,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还未请教道长名号。” 严都平只是看着她,摇了摇头。 杨瞳走得远了些,回头看到道长依然站在原处,她扯着嗓子大声问他:“道长,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这回严都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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