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低头看到他的眼睛,那里面布满血丝,不知眼眶里积的血是泪,他真的悔恨,真的想活。 青青叹了一口气,叹人命脆弱,叹自己心软,也是他阳寿未尽:“你起来一点,别压了针。左边胳膊伸过来。” 青青挑开马六手腕上紫色的血管,从皙皙手中接过一只阴蛊虫,在别人眼里,她只是捻了一下手指,然后按住方才自己挑开的针眼,马六却能感觉到,身体里如进了千万只蚂蚁,他不能自已地颤抖起来,口中哇哇吐出黑血,比起疼痛,他更加庆幸,因为血液里的黏腻污浊,在消退。 公孙第二日清晨才外出归来,听闻马家祖孙的事,又惊又气,他来不及休整,忙忙来到青青住处,她已经起床,在外间看着药炉。 “怎么这么早?” 青青看他忙乱乱的:“你最近过来都很急的样子。” “外头乱,早知我就不出去了。” “你知道啦,没什么大事。” “他们走了?” 青青摇头,指了对面:“借了刘叔家的卷棚,病人在里面泡药澡。” “你该不会一夜没睡吧,理他们做什么。” “睡了一会儿。我以前没见过真中尸毒的人,还挺有意思的。” “真有这种毒?” “你若感兴趣,可以去七十二寨问问,她们那边好像出了大事儿,和这个有关。她们换了寨主,以后面貌会好很多。” “这不才换嘛,你就知道了?” “马氏祖孙,在那儿浑水摸鱼多久了?如今沉珂已去,会见清明的。” 公孙其实赞同:“再过两日,周边的寨主都会上山拜访,我去看过,回来再同你说。” 青青点头,微微蹙了蹙眉:“明日,若果果还不来接我,你送我回去吧。” 公孙一愣:“怎么了?” 青青想了想,不好直接说七十二寨的动乱与果果有关,也不好说她要回去,想帮果果处理一些麻烦:“最近这边太乱了,我不喜欢,想回去清静清静。” 公孙顿时觉得口干舌燥,头重脚轻,她口中的不喜欢砸在他心上:“好,明天我送你回去。” 公孙一走,皙皙砸吧起嘴巴:“啧啧,这个公孙啊,听到阿姐要走,都失了魂了。” “小孩子家家的,乱说什么。” “我才没乱说呢。阿姐,我们回去有事吧。” “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死后最容易成尸鬼吗?” “不知道。” “怨气重的人。尸鬼之所以没有意识,是因为他们的魂魄逆化成了怨气,火可以烧掉带毒的身躯,但烧不了怨气,这次死伤太多,我怕果果一个人,没办法压制那些怨灵。” 皙皙点头:“要回灵泉观开阴醮?阿姐,那会很伤身体。” “我知道,可是总不能让果果一个人去做,她又不是铁打的。”
第136章 乌雀怨灵 青青离开,只给马六留了张药方,马二怒不可遏,但没人愿意告诉他那丫头的下落,孙子要吃药,他只好带着他下山进城。 回了灵泉观,前院果然已经备好香烛法器,随时能开坛诵经。 果果和胡莱在上头香炉边说话,白果儿看到青青,立马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拍了拍胡道长的肩膀,飞身下来。 她伸手揉捏青青的脸蛋:“哎呀,这不是咱们青妹妹嘛,几日不见,越发标致了。” 青青笑而不语,旁边公孙点了妹妹一下:“没个正形。这回干什么了这么久,青青担心你,都肯让我背了。” “那不便宜你一回,走吧走吧,我俩要说话。” 公孙久不见自家妹子,也怪想念的:“事儿了了来找我,咱们叫上乔谨一起吃个饭。” “知道,忘不了。” “身上钱够花吗?” 白果儿扶着自家二哥直笑:“你钱够花吗?不够问我要啊,你一年能赚几个钱,还想供我啊。” 公孙也知道妹妹有钱,灵泉观值钱的玩意儿可不少,但他的钱不给妹妹花,攒着干嘛:“行了,你忙,少闯祸听见没。” “慢走啊,门就在身后,不送了。” 青青见他要走:“公孙,今天多谢你,那边屋里架子上还有金疮药,你要是用完了,记得那里还有。” “好,我走了啊。” “嗯,慢走。” 白果儿目送二哥离开:“我看他这眼神儿,是还没死心呐。” 皙皙连声应是:“阿姐把金疮药的方子也留下了,恐怕一时半会儿不想去白云寨,是吧阿姐。” “没有,只是以防万一。” 青青伸手扯了扯果果的法衣:“七十二寨的怨灵几乎是你亲手造出来的,一旦它们识出你的气息,群起攻之,你招架得住吗?” 白果儿握住青青的手:“从前我也超度过亡灵,三个五个的,这么正儿八经的科仪,还是头一回呢。说实话,我也没底,但现在你回来了,只要你在,我肯定能行。” “我还能涨你十年八年的道行不成?” “你是我的宝镜,可明澈万物。” “什么时辰开始?” “还要几炷香。” “那就莫要玩笑了,请高功静心。” “遵命。” 时辰一到,白果儿净手入坛焚香,她摇了摇三清铃,法台两边竖起的幡应声扬起,观里观外的闲鬼散精听了铃声纷纷躲远,皙皙也跑回自己屋里去了。 “九幽长夜,起尸度亡,人间无事,共开天光。” 唱了两遍,白果儿放下三清铃,法台上的蜡烛“呼”一声燃起,她一手拿引磐,一手持木柄,“叮叮”击了两下,开始诵经: 茫茫三天上,玄光照空晖。不闻人颂音,但有哭声悲。 先身不修福,福尽祸来追。三魂七魄驰,迢迢何所依。 奉经遵三宝,自值宿命归。建斋大布施,五阴必生尸。 报应无近远,至心有会期。以死早拔之,生天高巍巍。 弟子东向三拜,除去三万劫生死之罪。 窈窈无上台,辽辽云中堂。天诛不分別,善恶或同乡。 因缘各自去,父母不能当。念之死者苦,悲来五情伤。 弟子南向三拜,除去三千劫生死之罪。 命过如转烛,魂魄归苍茫。因缘任宿行,苦乐那可常。 哀哉生死別,号哭断人肠。悠悠天地分,此苦谁能当。 弟子西向三拜,除去三十劫生死之罪。 落落三天上,峻极何巍巍。万劫入长夜,永已不复尸。 命绝如山崩,若水逝向东。故念死者苦,切切令人悲。 弟子北向三拜,除三劫生死之罪。 哀哉死者苦,丘林何冥冥。今日度亡人,惟愿更来生。 天地由常存,三光洞然明。五行应四时,玄运不颓零。 死以入九幽,世世长夜渊。可念死者苦,精神五道驰。 今日度亡者,亡者愿生天。释去一切罪,逍遥太上前。 铜引磐的声音空灵清脆,和上白果儿念经的声音,似乎真的能让怨灵忘尽前尘,安然归去。青青和胡道长在法坛外,一左一右,一站一坐。胡道长尚不能识气,青青能看到果果开坛引来的怨气,在经文和清风中慢慢消减。 但这还远远不够,正向后有偏向,三拜后还有六拜九拜十二拜。天气炎热,法衣厚重,诵经又必须全神送气,心念合一,三拜后,果果头上的汗水已浸湿碎发,雨点般顺着脸颊滑落。 九拜之后,因这次七十二寨事而生的怨灵大多消怨解冤,净清的灵体被引入幽冥,白果儿稍稍松了口气,按照之前说好的,把尾事交给青青。 她也的确没什么力气了,三击铜磐后,听到青青接着她之后继续诵经,白果儿便脱了力,瘫坐在法坛上。 悠悠浊俗人,倒见安识真。不知有父母,不知有君臣。 不解去来事,不別有故新。守愚而夭命,魂魄乃沉沦。 凡是果果要学的经,青青都抄过背过,有时候她会觉得经文熟悉,果果念上句,她就知道下句,但平常都是过脑不过心,今天不知怎么,这几句有点诵进心里的感觉,让她有点难过。 她按下心头的苦涩继续念,南边忽然来了一阵强风,风里带着旁人不易察觉的血腥味。青青一呼一吸,能辨出这是来自南方某座山脉的气息,怨念之深,即便隔着千里依然能感受到风中充斥着死亡和腐败的味道,似乎蛰伏已经,似有血海深仇…… 那团黑气在逼近,青青还在诵经,不能断不能乱,只能不动声色,调动耳目去听,呜呜风声中夹杂着非常纷乱的叽喳,像傍晚群鸟归林,但鸣声更加凶狠。 她是能听懂禽鸟叽啾的,当它们又近一些,青青听到成千上万只乌雀撕破喉咙般尖叫着:“杨五,偿命。” 杨五,偿命…… 青青不明白,杨五是谁?为什么复仇的乌雀像是认准了一般向灵泉观冲来?她念经的速度快了一些,乌雀亡灵中不乏成精有灵的,怨气很重,来势汹汹,它们的仇怨不是这卷经能化解的,必须把前事了了,然后布阵。 法坛上白果儿亦有所感,她抬起头看向南边,心中也十分疑惑,杨五是谁? 因只是收尾,青青不必全礼叩拜,她念完最后一段,敲了敲腿上放着的铜碗,碗中有清水,振动的轻波通过铜碗传递到青青手上,她整个人一下子麻酥酥的,感觉一道白光带着痒意窜上天灵盖。 果果也是一样的感觉,她坐直了身子理了理衣襟,手不可自抑地颤抖着,她的脑海里,不断涌现出一些似远似近的画面,远到好像是上辈子的事,近到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青青,杨五是我。” “果果,我们没有时间愣神。” 白果儿直起腰:“用什么阵?” “封魂阵。” 白果儿点头,胡莱听到她们说要布阵,赶紧取下腰间的布袋扔给徒弟:“小叶子说怕万一,让我预备的,怎么样了?很麻烦吗?” 果果鲜少这样面色凝重,胡莱很担心,白果儿朝他笑笑:“没事儿,您上去吧,经文还要用金墨抄几遍,您去后头打点金箔,等我去找你。” 胡莱点点头:“我这就去。” 青青已经推着滚椅行到法坛前的空地上,白果儿赶紧打开布袋过来,袋子里装着铜钱,她一手捧着袋子,一手拿出铜钱贴眉后扔下,共取出十七枚铜钱,在地上造出小七关,待她要取血画符时,看到青青已割了手指将活符画好,她轻声念咒,活符向南散去,引乌雀怨孽气入阵。 无论前世今世,明明是她造下的杀孽,却要青青为自己收拾残局,白果儿痛恨自己的无能。 青青当然知道她自责:“果果,今日如昨日,已然发生,避无可避,吃一堑长一智,往后谋事,当更加谨慎。” “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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