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吃着,周伯崇随意找了本书看。 这里的兵书他翻看过无数遍,但每次看到,都会有新的感悟。 偷看他好几眼,发现他并没有注意自己,莺时放松了许多。 她有些不解周伯崇为何对她这样和善,转念一想,又觉他大概本就是个好人,没再多想。 认认真真,几乎可以说虔诚的将点心吃完,莺时满足的笑起,从袖中取出帕子擦了擦嘴。 周伯崇侧目看了她一眼,继续看书,边问她味道如何,莺时自然是满口称赞。 听着她恭敬中难掩欢快的声音,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没再多说什么—— 说的太多了,反倒不美。 他不说话,莺时反倒放松了些。 一个位高权重的侯爷,话少,尤其是对她一个小女鬼话少,才是正常的。她看着眼前的书房,礼貌的问了周伯崇一声,就也找了书看,周伯崇扫了眼,是本游记。 就这般,宽敞的书房里,一人一鬼对坐,安安静静的看书,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周伯崇起身离开,顺手将那几盘肉眼看着完好无缺的点心装回食盒,出去后交给亲卫让他处理掉。 亲卫领命退下,周全的处理好。路上他尝试着吃了点,入口毫无滋味,就像在咬干木头一样。 心道一声果然,亲卫眼中微亮。 看样子,自家侯爷是要将这个女鬼给养起来了。那些狐鬼之说的话本子,他也是看过的,心中不由升起些许兴奋。 鬼是不需要睡觉的,可莺时还是习惯性闭上眼躺好,然后放空思绪,开始发呆,假装自己在睡,最后在鸡鸣声中睁开眼。 外面天刚有些亮意,天边是极深的墨蓝色,而后一点一点变淡,随之而来的,是朝阳渐渐升起。 莺时就那样坐在屋顶看着,一如曾经无数天那样。 又是一天过去了。 作为鬼,莺时以为自己已经‘起床’的够早了,可等她看完朝阳收回目光,却见那位镇南侯已经穿好窄袖劲装,正在院中打拳,一招一式不急不缓,却又给人一种力抵千钧之感。 她忍不住跟着比划了两下,裙下的一双绣鞋晃啊晃。 打完拳,周伯崇抬头看了眼坐在房檐上的那抹碧色,看莺时手忙脚乱的起身要见礼,眼中笑意一闪,转身进去洗漱,再换身衣裳。 出来后,看时间差不多了,他往老夫人院中去。 今天是成婚第一天,新人要给长辈请安。 “我可以去看看吗?”莺时小心翼翼的问。 周伯崇看她一眼,说,“这府中你可尽去,只是记得离人远些。” 莺时心下一松,面上欢喜笑开,说,“好,多谢侯爷。” 老夫人住在东边的荣喜堂,离周伯崇的拙园离得有些远,毕竟一个在前院,一个在后院。 但这对莺时没有区别,周伯崇大步走着,她就在一旁慢悠悠的转悠,一会儿飘到枝头嗅花,一会儿去逗弄蝴蝶,不时到周伯崇跟前转一圈,表示她没走远。 不管是做人还是做鬼,莺时都活的简单,哪怕已经被周伯崇发现了,她也怎么高兴怎么来。总不能整天战战兢兢,担心这个担心那个,那日子还过得有什么趣味。 左不过一死—— 等等周伯崇应该不会对她做什么抽魂炼魄的手段吧? 莺时打了个寒颤,稍稍有些迟疑的想,但再一想,她生前死后好像都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应该不会,便就痛快的将之抛到了脑后。 抬头看着那道绿影追着蝴蝶飘走,周伯崇目光随之跟去,脚步放缓。 这般一路到荣喜堂,不出意料的有些迟了,一对新人都已经到了。 “舅舅,” 小夫妻俩刚刚落座,见他进来立即起身见礼。 周伯崇略点头,叫起,目光扫过魏春华。 “母亲。”他垂首对老夫人见礼。 老夫人立即叫起,让他坐下。 对这个过继来的养子,她素来看重,很少会在他面前摆长辈的架子。 “贪看了几眼景致,来晚了。”周伯崇落座,草草一句,也算解释自己为何会现在才来。 老夫人笑道,“你常年呆在军中,难得回来,想必都觉得府上陌生了,是该多看看。” “快,还不向你舅舅敬茶。”一句话带过,她看着一对新人道。 因为上面没有双亲,早就说好了这桩婚事中周伯崇代行父亲一职,所以也该给他敬茶。 茶是早就准备好的,老夫人的贴身嬷嬷亲手端上来,一对新人拿了茶,恭恭敬敬在周伯崇面前跪下,请他喝茶。 周伯崇无意为难,接过茶后喝了口,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给两人,这件事就算完了。 莺时坐在下首的空位上,静静的看着。
第4章 再次觉得这位看着冷硬的侯…… 侯府精心教养出来的闺秀,自然是极好的,周灵音的样貌或许不算极美,但也是花容月貌,一身气度娴雅从容,是个极其出色的女子,同魏春华站在一处时,如同一对璧人。 莺时想,果然这所谓阴亲还是解了的好,不然未免太委屈她了。 周伯崇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 眼睁睁看着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同别的女子恩爱,她心里,想必不是滋味吧。 之后老夫人留下一家子一起用早膳,周伯崇落座,随口问了几句魏春华之后的安排,听他说准备闲散在家,就没再多问,转而又问了两句文章上的事情。 几句话后,魏春华惊讶的发现,这位以战功称雄的镇南侯竟然在文章一道也极有造诣,寥寥几句就让他茅塞顿开,眼中不由惊叹。 他忍不住想要和周伯崇多请教几句,但对方似乎不爱说话,他只好遗憾的收声。 周伯崇瞥了眼坐在一侧的椅子上,眼巴巴的看着桌上膳食的莺时,眸光微动。 用过早膳,周伯崇又和老夫人说了几句话,就提步离开了。 他难得回府,故旧属下,不知多少人等着上门拜访,拜帖早就递进府里了。 他忙着,莺时就满府溜达。 鬼都是怕日头的,尤其是刚死的鬼,太阳一照就会散了,她一开始时也是,若不小心被阳光照到,魂体会如同被灼烧了一般疼痛。吃过一次亏后,她就记住了。后来上苍眷顾,她得了鬼修之法和前辈遗泽,勤加修炼,终于能白日出门了。 也能多走走,多看看了。 只是如此做,难免太耗费灵力了些。 因此只转了一会儿,赶在阳气越盛之前,莺时就老老实实回了周伯崇给她的那个屋子。 院里很安静,只有一些下人在。 小楼上的书房里,窗户半开,莺时避到书桌后面,随意寻了本书看。 五月的天气,夏日渐盛。 周伯崇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接见客人,敢在午膳前总算完事了。他起身松了松领口处的衣襟,觉得有些热。 亲卫上前问要不要准备午膳,他应了一声,而后一顿,想起莺时,又道,“备在小楼上。” “是。” 周伯崇往后面去,进院后目光扫视一圈,不见那道碧影,抬步上了小楼。 推开门,日光倾泻进去,满目的光芒中,他看到书桌后的莺时。抬头看来,目光盈盈,恍若梦中人。 “侯爷。”莺时起身见礼。 周伯崇缓了呼吸,进去后反手掩上门,道,“不必多礼。” 莺时下意识让出书桌,心中略有些忐忑。 看她一眼,周伯崇脚下一转,过去坐下。 鬼物的阴凉气息尚未散尽,萦绕在他身周,他不由摩挲了一下食指指腹。 “书房既然给你了,里面的东西你都可以动。”他垂眸翻看了一下桌面上的游记,道,“只是我偶尔要来休憩片刻。” 人家的地方,莺时自然不会有意见,心下一松,立即笑着说,“多谢侯爷。” 而后她去了一侧的椅子上坐下,继续看书。 另一边,周伯崇闭目,开始休息。 上午见过的人,说过的话,一幕幕都在他脑海中浮现,他细细斟酌,确定其中有没有遗漏。 屋内很安静,莺时看着书,忍不住偷偷看他一眼,觉得这位侯爷似乎有些累了。 也不知道这一上午都干什么了。 片刻之后,午膳备好,亲卫们一一送了进来。 午膳准备的十分丰盛,满满的摆了一圆桌,上面冒着袅袅的热气,莺时却什么味道也闻不到,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勉强想象一下那种香味。 周伯崇坐下后没急着用,看了眼站在门边的莺时。 “坐。”他下颌轻点示意。 “我?”莺时下意识问。 周伯崇点头。 莺时有些慌乱的看了眼门口守着的护卫们,却见他们一个赛一个的平静,忍不住眨了眨眼。 这是,都知道了吗? 思衬着她过去小心翼翼乖巧的坐在下首,看着周伯崇。 “要吃什么?”周伯崇取了箸子问她。 直到这时,莺时才确定,周伯崇的确是要给她饭吃,一时间又是惊喜,又是迟疑,忙起身准备推辞。 “坐下,说。”周伯崇打断。 莺时的动作顿住,飞快的看了他一眼,立即坐了回去,不敢太劳烦他,随意指了几样。 周伯崇眼微动,照着她说的给她挑到碗中,放在她面前,一起放下的还有双筷子。 之后他没再多话,自顾自飞快的吃了起来。 继点心后,莺时再次尝到了饭菜的味道。 当那种熟悉又陌生的香味在舌尖绽放时,她眼中一湿,几乎想要落泪。她以为,这辈子都再也吃不到这种味道了。 因为昨晚尝过点心的味道,所以现在的莺时并不急切,她捧着碗筷,一点一点,无比专心认真的吃着。 但再慢,也有用完的时候,她捧着空碗看向桌子,有些馋,可看着正用膳的周伯崇,也不敢开口。 “还吃?”周伯崇扫她一眼,问。 莺时迟疑着点头。 “吃什么?”周伯崇又问。 这次莺时的胆子更大了些,管它呢,就算周伯崇真对她有坏心,做个饱死鬼也好啊。 她大着胆子指了几样,周伯崇给她拣去,估计着量差不多了,动作飞快的将桌上剩下的饭菜一扫而光。 莺时看着忍不住睁大眼,吃的这么多。 好厉害。 午膳后,周伯崇出门去见早就有约的友人,等到傍晚方归。 莺时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等着,期待晚上会吃什么。 因此,周伯崇回来后,她第一时间就迎了过去,可等到靠近嗅到对方身上未散的酒味,立即意识到他大概是吃过了,不由有些失落。但还是笑着唤了声,“侯爷,您回来啦。” “嗯。”周伯崇应了声,心中泛起一种奇妙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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