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火焰熄灭。 压抑的痛呼改变了声调,喘息声在彼此耳边回响。 在被世界遗忘的角落,看不清的人与看不透的未知重叠着,索取着彼此唯一还炙热着的地方。 疼痛与战栗从尾椎一点一点爬上来,交织着,浸透了一片空白的大脑。 命运编织了网,将他们网在其中,纠缠着沉沦,清醒着挣扎。他们没有余力给予,只有麻痹过度紧绷的感官,才能从沉重的网中解脱片刻。 血的腥气在山洞里蔓延开。 汹涌的情绪退去后,后来好像有人喃喃说着什么。 含糊不清地,说着晦暗不明的话语,语气又温柔起来,又缠绵起来,咕哝着,低沉地,像一只安眠曲。 只是谁也不愿记得。 他们交叠着,手中一下下抚弄着轻颤的身躯,安静地等待着平息。 见不得光的话,就留在见不得光的地方。 无尽之崖下,被 世人称为幽冥。 因笼罩在悬崖边的重重浊气,仙人与凡人皆无法靠近,无法抵达的彼岸,在传说便是亡灵的国度。 这些说法,崖下人并不十分清楚。 他们与地上的交流非常有限,一些夹杂着浊气的丸药便是全部,对他们而言,地上才是令人恐惧的地狱。 除了数十年前,顺着长满寒来花的缝隙爬上地面的徐宴芝,没有人同时了解两个世界。 她知晓这条暗道,知晓裂缝中的浊气稳定许多,崖下人,只要不在双月当空这样灵力与浊气同时剧烈变化的时刻,凭借着一双手,便能在两地来去自如。 那日后,徐宴芝与顾青峥之间变得微妙又平静,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再没有过言语间的冲突。 采摘的草药帮助他们伤愈,顾青峥肩上的乌青消散时,他们没有理由再留在崖下。 回归七峰的时刻选在了白日里。 当第一缕微弱的光芒抵达崖下时,顾青峥俯身背起徐宴芝,顺着重重叠叠的寒来花,往地上攀去。 光线影响了他们判断确切的时间,莫约花了小半天,他们重回地面时,太阳已经斜斜挂在了西边。 橙黄的光打在浓重如雾的浊气上,镀了一层金边,封住了灵脉的顾青峥自膝盖以下皆浸在其中,如同站在云端之上。 他看着远处,放下了徐宴芝。 “下来之前,我将道一的灵脉与气息一起封住了,业鬼也回应我,不会伤害他。”徐宴芝垂首,沿着几日前他们走过的路线查看了一番,“四处都没有痕迹,他应当好好的。” “嗯。” 顾青峥口中应了,眼睛仍然看着远处。 徐宴芝见状,停下了脚步,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北方—— 有一个黑点,在天上不住地盘旋。 “那是?”徐宴芝有些不敢确定。 “门中的鸢鸟。”顾青峥收回了视线,侧身看向她,“你说的没错,道一全须全尾地回去了。” “那就好,我们回去吧。”徐宴芝朝着顾青峥笑了笑。 他们刚从暗处上来,即便是夕阳也显得有些刺眼,顾青峥背着光,徐宴芝的眼睛半阖着,极快地从他身上掠过。 “走吧。”她颔首看着自己没入浊气中的双腿,轻声说道。 顾青峥没有回答,只是朝她伸出了手。 他并不关心徐宴芝的反应,自顾自地握住她的手,稍微用力,将她揽在怀中。 在鸢鸟看清楚之前,顾青峥放开了她。 他们往回走去。 第50章 第五十章结局 归时路反而好走一些。 走到肉眼能看见新临渊城的城门时,顾青峥忽然站定住,回头看向徐宴芝道:“这件事,不如由我来解释。” 他看着她时,眼睛很明亮。 明亮地有些过头了,教徐宴芝偏过头去,下意识地不愿与他对视,心里后知后觉地记起,在崖下最后的时间里,在那次“争论”后,他们过得浑浑噩噩,关于此次从城中消失,并未统一过口径。 想到这儿,她抬头瞥他一眼,轻声道:“看来你早就想好了。” 他们已经进入了新城的界限内,天地间的灵气浓郁起来,顾青峥的面色也跟着恢复了正常,不似在崖下那般难看,重新变得像一个仙人——肌肤无暇如玉,身姿挺拨,衣袂翩翩,举止间别有一番气度。 徐宴芝的视线自上而下扫过,在他的下颌处顿了顿。 此时那里白净光洁,她指腹曾触碰过的那些痕迹早已消失不见。 顾青峥任由她打量,好似没有察觉到她目光闪烁,温和地冲她笑了笑。 他伸出了一只手,低声道:“我的确已经想好了说辞,你只需装一装晕,剩下的交给我。” 荒原上的风呜呜吹过低矮的灌木丛,夹杂着不知名的生灵淅淅索索地动静,与顾青峥的轻言细语一齐钻入徐宴芝耳中。 两人对视了片刻,他的眼依旧明亮,竟让她看出了七八分的真诚。 徐宴芝慢慢的,觉得没滋没味起来,失了说话的心情。 她点了点头,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顺势伏在他的背上。 顾青峥的背很宽,肩膀也是,她揽住他的脖颈,把下巴搁在他的肩时,朦胧地生出一丝熟悉。 那是正正好好的适合她的位置,很久很久以前,她也被这样背过,昏昏沉沉地伏在他那时并不宽厚的背上,摇摇晃晃地随着他在荒原中挣扎求生。 那次是为了什么事,她已经忘了干净,但整个世界都在轻轻摇晃的感觉,却奇异地没有被忘掉。 茫然地回忆着,徐宴芝渐渐地泄了气,散去了力量,任由自己全身绵软地挂在他身上。 若是他能解决,就随他吧。 他们一起消失数日,本就难以解释。再加上闵道一独自从浊气深处返回,也不知他回去后对七峰众人说了什么,再要将事情圆上,更是棘手。 先前见到的鸢鸟,在确认了他们的身份后已经飞回了宗门,她与顾青峥同时现身的消息如今应当传遍了北域。 只是想一想现下门人的嘴脸,徐宴芝便心中烦闷。 烦闷地伏在顾青峥的背上,她的身子随着顾青峥的步伐轻轻晃动着,不一会儿,竟然当真陷入了沉睡中。 徐宴芝明明瘦得很,伏在顾青峥肩头上时,却压得他心发沉,让他的脚步变得很慢。 可即便慢慢走,高耸的新临渊城仍旧越来越近。 像是一只巨大的怪兽,朝着他们张开了口。 玄色的城墙在顾青峥眼中扭曲着,下一瞬便要择人而噬的样子,让他的心更沉了,连带着脚上也有千钧之重。 他面无表情地停下脚步,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城门。 或许看了一刻钟,又或许只看了一瞬。 已经足够天边盘旋的鸢鸟看见他们,发出警示的鸣叫。 顾青峥被声音惊动,猛地回过神来。 眼前的新城散去了诡异的幻觉,沉默地矗立在原地,安静地任由他打量。 鸢鸟的鸣叫十分响亮,他背后的女子闻声轻轻动了动手指,将醒未醒的,让顾青峥的眼角跟着抽搐了一下。 他略略抬手,飞快捏了个法决,女子的呼吸重新绵长起来。 待走到城门下,诸位守卫看清了他的面容,又惊又喜地迎上来时,他当着众人面,伸出一只食指,轻轻嘘了一声。 “莫要扰了徐夫人的好眠。” 顾青峥声音低沉,说罢微微一笑,像说的是寻常不过的小事。 守卫们当然看清了他的另一只手反在身后托着徐宴芝的身子,而徐宴芝闭着眼,将脸紧紧贴着他的颈窝,一只白皙的手环过来,搂住了顾青峥。 分明有些不对劲。 但顾青峥的表情也太过坦然了。 他脸上带着笑意,坦然地背着沉睡的师娘,迎着晦暗不明地无数视线,踏入了他们一齐消失的这座城。 城门咔嗒一声,如巨口般在他身后合上。 徐宴芝再次醒来时,她身下的垫子已经换了材质,变做厚厚的灵兽皮毛,让她整个都陷进了里头,身子轻轻晃动着。 视线被一整块木板遮蔽,她本该惊慌才是,但鼻尖传来了熟悉的气息,令她瞬间知晓了身边有谁。 安全感涌上心头,徐宴芝懒得去想现在的处境,索性开始懒洋洋地发呆。 “你醒了?”顾青峥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他的声音把徐宴芝拉到了现实中,她回过神来,意识到他们此时正在车里。 “嗯。”徐宴芝带着重重的鼻音,懒懒地提问,“这是回七峰的路吗?” “是,到城中不足一刻,城主便备了车,让我们尽快回太阴。”顾青峥将陷在皮毛中的徐宴芝抱起,让她坐在大腿上,倚在自己胸前,伸手一点一点为她梳理散落的发丝,“你并未睡多久,我们不过才走了半日。” 他动作轻柔,徐宴芝随他摆弄自己,脸颊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震动,待他一句话说完,顿了一顿后,方才后知后觉地疑惑道:“不足一刻便走,可是门中有事?” 顾青峥为她整理的手停住了,片刻后,他轻笑道:“我看了门中传来的密信,天象异变,询天阁观天后,认为十日后山门便可重开。” 十日后,山门便可重开。 徐宴芝眯着眼,无声无息地握紧了拳。 她的世界骤然褪去了朦朦胧胧、 温暖的柔光,变得清晰起来,被她屏蔽的一切——车厢外飞虎的喘息声、车轮的轰隆声、顾青峥的呼吸声被放大了,一齐钻进了徐宴芝耳中。 心念电转间,她脑中闪过许多念头。 但待到张口,徐宴芝只笑道:“这倒是门中头等重要的大事,跟它比起来,我们为何从新城中消失,倒显得微不足道了。” 顾青峥温顺地附和道:“自然如此,于是我什么也没多说,便与你登上了这辆门中派来,早已准备好的飞虎车。” 他嘴上说话,手下也不停,将徐宴芝的碎发整理好后,移到她的背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 十分难得的,顾青峥说话没有夹枪带棒,语气如他的皮囊一般和煦。 从上一回他们在崖下昏天胡地地折腾过一场后,他们便减少了对话,仿佛那一次已经将两人能说的话说尽了,心也掏空了,从此提不起劲来装模作样,相处时都懒懒的,温和了许多。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徐宴芝握住了顾青峥揽在她手臂上的手,摩挲片刻,低声道:“这样也好。” 顾青峥嗯了一声。 飞虎车又往前驶了一段距离,车轮似乎碾过了一片不平坦的小石子,让车中人也跟着剧烈晃动了一下,彼此之间贴得更紧。 徐宴芝被身旁的人下意识地用力按在怀中,她的耳朵紧紧贴住了顾青峥左胸,砰砰的心跳声与一声模糊地叹息一齐钻进了她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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