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饿又不是饱!”白渔挥起袖子扇风,把烟丝往叶飞光身上赶,“你多吃点,吃饱点,我还得修好多年呢!” 掉的修为得补回来罢?她还想到处去看看现在的人间! “好。”叶飞光笑着颔首,他双目一阖,尽力吸入香火烟丝。 等烟丝散尽,白渔还不放心,她摆弄着叶飞光的手,仔细看他有没有“实心”一点,叶飞光忍耐着不抽回手,目光投到别处:“这药对她当真有用?” 又一春透支的其实是人以后的青春。 白渔看了半天,觉得叶飞光这会就是实心的,这下终于安心了,撒开叶飞光的手说:“她的欲望如此,我也没有办法。” 白渔望向百眼柜,目光从八仙果看过去,八仙果对唐歆没用。 人类女子越是吐露爱意,人类男子就越是不当回事。 除非唐歆刚才买下的是“藏睛贴”或是“定光贴”,偏偏唐歆只想要变年轻。 人类总觉得四十岁后就青春不在,并不如此。 用了药霜之后,唐歆会瞬间年轻十岁,但那是用她四十岁后的活力来换的。四十岁后,她将会比同龄人老的快一些。 叶飞光指尖蜷起,定住心神。 他卷上衣袖接过药册,一面录入药品,一面问白渔:“今晚镇上有游龙灯会,你想不想去外头瞧瞧?” 现代人的恋爱教学上说,谈恋爱要投其所好的约会。 “灯会?现今又是太平盛世了?”只有太平盛世才有热闹灯会,白渔活了千年,看过的灯会两只人爪子就能数得过来。 前五百年苦修学艺,除了防着被大妖吃掉,还得防着道士、和尚、捉妖师。后五百年她终于小有所成,可人间总是战火不断。 太平盛世满打满算只有寥寥百年而已。 叶飞光看她惊异的模样,忍耐不去摸的她发顶:“而今是千年都不曾有过的盛世。” “要去!要去!” 白渔以欲为食,又岂会是个安守本份的清静性子,她好吃好玩好乐,有好热闹瞧必然要去。 既要去灯会,那就更得打扮打扮。 “一百年了,如今的人怎么还穿以前的衣裳?”人性是极擅变的,她在深水里修个几十年再上岸,衣着立时就能被人看出破绽。 刚修出人身时,差点因为衣裳不对被捉妖师捉住。 此后白渔就格外小心,上岸前都要找一处大石,仔细看过浣衣女们的衣饰再行变化。 之前看简楠的穿着,她确定人又换了衣装,可唐歆怎么还穿着一百年多前的衣服? “现在的人什么衣裳都可穿,唐时宋时,明时清时,不管穿什么都无人会大惊小怪。”叶飞光说着,白渔向他张开胳膊。 他很是顺手将白渔托起来,让她坐在他的肩头,扛她回房间打扮。 白渔兴致极高,她化出水镜,摸出她的百宝盒子,琉璃赤珠,珊瑚玛瑙,全是她攒了千年的宝贝。 从盒子里捻出一片鱼鳞,只消注入一丝法力,鱼鳞就变成一身明制红裙。 裙上盘金叠彩,裙尾处游着两条金鱼,昂首摆尾。 白渔在水镜前摆弄那些珊瑚珍珠,叶飞光在她身后拿出飞符发消息:八区今夜由我巡查。 工作组群里很快回复了一长串的“收到”。 叶飞光收符入袖,看白渔一手珊瑚,一手珍珠选不出要戴哪只,指指珊瑚的那一朵:“这个,这个衬你。” 白渔颇有些踌躇:“我如今道行不比当年……”万一被别的大妖盯上她的金果怎么办? “而今盛世,三界法度严明,不须害怕。”叶飞光把红珊瑚夹子夹在她头发上。 怎么会有妖怪敢欺她呢?没有的。 …… 白渔坐在叶飞光肩上出了门。 刚走出玉京堂的巷子,迎面就见街上的女孩儿们穿着唐宋明清各个朝代各种款类的衣裳,白渔左张右望,还真是穿什么的都有。 叶飞光走出小巷不过十几步,白渔身上衣服就变化了两回。 她一下给裙子添串金边,一下又给领口裙摆多加几颗珍珠。还不知从哪顺了根糖葫芦吃,这东西倒是几百年不变。 叶飞光没有换衣,他还穿着白渔熟悉的那件水青色长衫。 长街两边各色彩鱼灯悬空游动,时低时高,“游”出古镇,“游”向大湖。 白渔看镇上处处都是她的图腾,满意颔首。 鱼从古时就是富饶繁茂的象征,商铺前面悬鱼,自然八方来财,盛世的人果然聪明许多。 “这么多灯?怎么没有火哇?” “这些都是通电的。” “通电?”白渔吃惊,“电母给通的电?” 叶飞光忍俊,白渔睡时,人类还在点蜡烛呢。 “不是,是电工通的电。” 电公?白渔不解,她只知道雷公,就是雷公劈掉了她八百年修为。 路人听见,都以为是爸爸在跟女儿在对话,爸爸英俊,女儿可爱,拍下来是能上某音热门的那种。 还真有人偷偷拿出手机拍他们,等到人走远了,点开一看拍下来的全是糊图,根本就发不出去。 叶飞光扛着白渔走上风雨廊,百米长的廊下挂满彩灯,各色彩灯之间还挂着一句又一句的古诗词灯。 白渔像个初学字的小儿,她别的不看,专挑有“鱼”字的诗词念叨。 “但爱鲈鱼美?”鲈鱼凭什么美? 叶飞光只好解释:“这是称赞鲈鱼味道鲜美的意思。” “哦!”白渔点点脑袋,认可这句,鲈鱼确实好吃,还在河里的时候她可没少吃,但要说好吃,还是小虾子最好吃。 “莺……莺…… “她跳过那个字,直接念后一句,“鱼游春水。” 鱼不光游春水,夏水秋水冬水都游,不游的鱼那不就是死鱼了吗? 叶飞光没奈何,他倏地想到一句,指上轻轻一点,长廊花灯下便多出了一行诗词。 白渔果然看见那句,她脆声念出:“一种爱鱼心各异……”虽然有爱鱼两个字,但还有心异两个字。 什么意思呢?虽然爱鱼但有异心?叶飞光会有别的东家? 叶飞光虽瞧不见白渔脸上的神情,但她搁在他肩上的脚不晃荡了,他大概猜到她没看懂。 轻叹一声:“一种爱鱼心各异,尔来垂钓我施食。” 白渔懂了,小手摸住叶飞光的耳朵:“对啊,你喂我,我喂你啊。” 不然他这么多年香火是白吃的吗?
第9章 鱼龙游一个人,她只吃一次。…… 七点一到,镇子中心最宽的河道两岸同时打开了灯带。 河中央停泊的首船装饰成龙头模样,身后船船相连,蜿蜒出龙身。 龙头穿桥过洞,向着白渔的方向行驶过来。 龙首高昂,龙角峥嵘,两只龙眼炯炯有神,白渔忘了嚼糖,望着游龙心驰神往。 叶飞光像个很会带孩子的爸爸,她动作一停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颠颠她:“天上并不如人间有趣。” 白渔嘟起嘴:“你怎知道?你又不曾上过天?” 叶飞光不接话。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升上副司之后,他时常上天入地开会巡查。 天庭仙宫,地府幽冥,何似在人间。 长龙在水面迤逦,岸上的游灯队伍举着大大小小的红鲤绿鲤灯串行,鱼身的彩画鳞片投影在白墙黑水上,照得白墙黑水也光彩一片。 鱼灯追着龙头,游客又追着鱼灯,一路跟到入河处的大拱桥上。 长龙入湖,远处河山刹时亮灯,近岸处水线连排射出,连成一片水幕。 白渔刹时收敛气息,一把揪住了叶飞光,她以为是湖中哪个大妖在此作怪,只要察觉不对立刻就带叶飞光逃走! 叶飞光反将她从肩上搂入怀中,主仆几百年,他从没有这样“冒犯”过,她变小了,反而能时时“冒犯”。 “不怕,这是人搞出来的。” “人?”白渔张着一双乌溜圆眼,“人也修出神通了?” “现在的人会做的多得很,要说是神通,也确实是神通。”哪怕大妖们一不小心露出真身,人也不当回事了。 大家都以为是现代科技而已。 水幕灯光红橙黄紫,还有小人儿在上面动来动去。 白渔看入迷了,手中糖葫芦指向水幕:“我要买这个!” 白渔是很有钱的,不是卖药赚来的钱,是靠河中沉船上的宝贝。 一开始她只识得金饼子,后来知道银锭也值钱,再后来又学到原来湖底下随处可见的珠子也值钱。 捞到了叶飞光之后,叶飞光为她打理玉京堂帐目,看到库房里各个朝代堆积成山的宝物以为是白渔偷来的。 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收拾这些金银珠玉时才看见上面沾着水锈,有的还缠着几丝水草。 这才知道这些东西是白渔打水底下捞出来的。 于是叶飞光问:“沉船中就没有瓶子罐子青铜器物?若是有那青花色的,或者三彩色的,比金银更值钱。” 那些烂罐头破瓶子,白渔从没当过一回事儿! 知道这东西值钱,她下河狠狠捞了一大票,靠那些瓶子罐子在人界活得很是滋润。 她说要买,叶飞光立即答应:“好,回去就买。” 身边的游客们听到这一句,都以为是爸爸宠爱女儿,纷纷笑着看过来。 水幕光影秀之后,还有一场烟花。 烟花白渔早就见过,在东京城看的,她仰着脸,红绿花火在她眼中亮了又暗:“这比东京的烟火还好看。” “东京?”叶飞光片刻反应过来,“是开封?” “嗯,就是东京人太爱吃鱼了。”搞得她每次化形上岸都鬼鬼崇崇的,那时候她还没开药店,身边也不是叶飞光。 叶飞光不着痕迹的打听:“那时你同谁一处看烟火?”那也是个约会吗? 白渔没答,她看见新客人正和她的情人站在前面的如意桥上看烟花,夜色火花之下,唐歆身上的香味不断传来。 比她离开药铺的时候,还要更浓郁。 …… 唐歆走出药铺人还迷蒙,进去的时候天才刚黑,出来时长街处处是灯。 刚出巷口就收到盛扬的消息,“你们拍的怎么样了?灯会马上就开始了。” 唐歆来不及去还衣服,先去跟盛扬汇合,她远远看见盛扬站在桥边等她,低头回复手机消息。 手机屏幕照亮盛扬的脸,他不知道在回什么,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唐歆心头微跳,她喊了一声:“盛扬。” 盛扬抬头,唐歆从石桥上下来。 旗袍勾勒出曲线,灯影为她增色,盛扬还没见过这样的唐歆,他几步上阶,拉住唐歆的手。 他周围的人都在打量唐歆。 唐歆笑了笑:“我刚刚有点晕船,没来得及去还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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