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按捺住心中的不解,无声接过,先是凑近鼻尖闻了闻,眉头一蹙,接着双指略一用力,便将之捻成了粉末。他抬头与龙潆对视,试图看破她行径异常的缘故,未果,只能如实说道:“这根本不是药,而是花蜜凝成的香丸,若是寻常花蜜还好,可这,”药王长叹一声,“这种花蜜只生在苍梧丘,如今怕是难寻了。” 龙潆一点点松开药王的衣袍,像是遗失了最后的念想,低声答道:“我知道了,叨扰了。” 她跌跌撞撞地离开药王府,撞上迎面而来的药王弟子也浑然不觉,那弟子站定脚步后望着龙潆的背影许久未动,还是药王迎了出来,质问道:“发生何事?” 弟子眉间闪过一丝不忍,答道:“复活的白鹤仙为妖邪假冒,暗中施行禁术荼害同袍,已被女君亲手斩杀,灰飞烟灭了。” 药王也不禁一愣,张着口半天没说出话来。
第227章 太上忘情(22) 龙潆沐着星辉月色回到上清宫时,已觉恍如隔世。 片刻之间,丹墀居发生的事情传遍九天,仙娥正拎着食盒向外走,迎面看到龙潆下意识要将食盒藏在身后,龙潆却拂袖接了过来。 食盒她眼熟得很,近些日子兰阙常往上清宫跑,为她亲自下厨,里面盛放着的必是她爱吃的鱼羹。 仙娥还想着搪塞过去,解释道:“女君,羹汤都凉了。” 龙潆毫不在意,淡淡答道:“无妨。” 话落,她屏退了仙娥,进入寝殿后平静地打开食盒,熟悉的莲叶鱼羹,因为已经冰冷而粘连在一起,宛如狼藉。 龙潆执起羹匙,送一口鱼肉入嘴,莲叶的清香已散,只剩无孔不入的苦涩,与失控下坠的泪珠融在一起。她不断地舀进口中,逼着自己向下咽,最终捧着瓷碗发出呜鸣,又被羹汤呛得直咳,狼狈至极。 太初不知何时出现,忙斟了盏茶强塞到她嘴边,龙潆胡乱喝下,才算捋过这股气。 下一瞬,太初将她抱住。 龙潆把脸埋在他的腰间,泣不成声。 他生硬地抬起手臂,不甚熟练地抚摸她的头和背,更不知该说什么安抚她,最终只说出一句最无用的话:“别哭了,我还没死。” 龙潆气得狠狠捶打他:“死的怎么不是你?” 太初单手抬起她的下颌,逼她仰视自己,沉声答道:“我知晓你说的是气话,不会放在心上,可是龙潆,你不必怀疑,我也会痛。” 她一副泪眼婆娑的模样,暴露着全部的脆弱在他面前,令太初的心潮难以抑制地澎湃起来,他忽然觉得她错了,他们都错了,他无限缅怀清璧,并非因为清璧依附于他,而是她重新做回龙潆之后,便不肯向他展露脆弱了,他一直奢求的也不过如此。 两相对视,龙潆渐渐止住哭意,太初心中则生发出一丝留恋,不愿她重新端起女君的威仪,捧着她脸颊的手不受控制地用力。 她轻蹙眉头,却骤然问他道:“北地冷吗?” 太初只觉一股暗流从心头向周身涌动,一股涌至喉咙,令他也不禁哽咽,一股则涌向下方,令他产生此时不该有的冲动。 “冷不过你心里。” 接着他毫不犹豫地将她抱起,就近栽在窗边不大宽裕的榻上,感知着彼此的呼吸,他在她耳畔狠声言道:“龙潆,你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足以拿捏我,比那条养在仙障中的幼龙有用多了。” 他深知眼下良宵珍贵,即便神生漫漫,能够见她示弱仍是不可多得,太初绝不给她逃脱的机会,毅然吻了上去。 晚风自支开的窗屉吹进,拂乱满院的春花,拂散交叠的衣袂,纷纷坠地。 那种时刻,龙潆始终睁着双眼,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她似乎已经许久不曾审视他这副面容,他大抵觉得她无心无情,殊不知她始终铭记在脑海中,只是不能言说罢了。 他们之间夹杂了太多纷扰,犹如红绳上难解的锁扣,她也只能借此毫无芥蒂与他相伴,不论其他。 烛台烧至尽头,龙潆强行从他的怀抱中撑起身来,随手披了件衣袍草草系上,太初拽上她的手臂,用力要将她带回去,被龙潆以柔克刚地化解掉。 她撑臂靠在窗边,施法取出埋在树下的陈酒,对月畅饮,油然而生道:“万般不如杯在手,人生几见月当头。” 可她手中无杯,只有酒壶。 太初将酒壶夺了过去,就着她饮过的地方喝了一口:“凭你碗大的酒量,还是少喝些。” 龙潆喃喃说道:“其实你想错了一桩事。” “何事?” “我并非不爱兰阙,我与他的感情,你是不会懂的。” 太初脸色一凛,明明心知肚明,还是不免为她直白的话语恼火。他遽然抓起她的左手,抚上她食指指腹的红痕,冷声回道:“你与我衣衫不整地躺在同一张榻上,指尖还有饲育那条幼龙的印记,说这种话,你便不觉自己太过分了些?龙潆,你现在是将我用过,就又打算丢了?” 龙潆觉得他最后一句话说得粗鄙,不禁嗔视他一眼,轻轻扯回自己的手臂。仅仅那一眼,太初却像是平复了全部的愠怒,勾手将她揽入怀中,与她一并欣赏起窗外的月色。 距离他们上次一起平静地赏月已经暌违太久了。 “有些事情,是无关风月的。” “你休同我打这些禅机。” “太初,你难道不知,有句话说: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便是你我了。” “龙潆,神生漫漫,我不会放手。” 大抵是烈酒入喉,麻痹心绪,后来,他们竟还平静地谈论起那个孩子。 当时他正将厚重的掌心覆在她的心口,催动法力为她疗愈被魔气打出的乌黑掌伤,龙潆察觉到他的意图,忙将他的手拂开。 “昔年我用三百年修出神躯,不到其他同类三成的时间,已经够快。可在这之前,我却是个千年不开窍的蠢蛋,如此算来,也没快到哪儿去。听焕锦说,你日日倾注精元给它,定然损耗颇深,其实你又何必心急,我们赤骨银龙一脉,都有自己的造化,即便它被我封印,耽误了这么些年,也是无碍的,日后必不会是个凡庸之辈。” 太初顺从她的意思,停止了施法,手却不曾挪开,静静地听她说。 “你们阿修罗族的王位素来只传男子,若它修成个男身,便随你教养,日后继承你的衣钵。若修成个女身,自然是不行的,可我们天族中没有这般成见,我能做得了天君,但凡神意看中了她,我便把她交给师父,只是不知师父还愿不愿意收这个徒孙,仅仅我与璇瑰两个徒弟,便够让他头痛的了。” 他终于开口,却根本不是说及孩子,反而更像与她谈情:“你可还记得迦维罗沙窟那个心痛欲死的雨夜?你的胸口长出攒聚盛放的花印,后来到了天亘山,我趁你入睡后又看了一次,却不见了。” 优昙婆罗有果无花,实为谬论。结果之时,花簇掩藏在根部,不常为人眼所见,久而久之才如是传闻。那一夜,他看到的便是优昙婆罗/花,惊鸿一瞥罢了。
第228章 太上忘情(23)二更 太初坦然同她说道:“你被封寒璧,以心血滋育所谓的优昙婆罗果,尽数为身在劫中的我所食用,我亏欠你。” 龙潆却闭上了双眼,低声答道:“是么?记不大清了。夜色已深,歇罢。” 那夜他鲜有地好眠,一梦至天亮,他梦到她百般眷恋地凝视着他,并主动印上一吻,双眸骤然张开,竟像是惊醒一般,身侧已不见龙潆身影,触及一片凉意。 窗外不过拂晓,远没到该去赴朝会的时辰,他迟钝地察觉到一股不寻常,正想更衣去找她,鼎元殿的仙侍已到紫络阁扑了个空,又寻到上清宫,邀他去见楼池。 太初匆匆赶去,这才知道,她已连夜入了星宿劫。 神荡崖之上,有星宿幻境,非天君不可入内。 那厢伶舟山中,浮帝无声望向窗外,远天一如往常,他却看得见潜藏的暗涌,手中的棋子迟迟没有落下,沉声说道:“她开始历第三劫了。” 璇瑰闻言心头一紧:“天君三劫,第一劫为凡尘劫,引神识锻人躯,阅尽尘寰悲欢。第二劫为雷刑劫,一百零八道雷刑加身,是罚亦是赏。可这第三劫,只知要入神荡崖上的星宿幻境,幻境之中又是什么?洪水猛兽?抑或是心结郁结?” 她无从得知,也只能问早已历经过的浮帝了。 浮帝似乎陷入了回忆中,却立刻冷静地抽身而出,答道:“星宿幻境,回望一生,不过痛定思痛的折磨罢了。” 璇瑰反而松一口气:“阿潆是最能勘破幻境之人。” 浮帝不禁笑道:“可她唯一一次甘愿沉溺过的,是你的魔渊幻境。” 璇瑰当即定在原地,强扯出一抹笑容,将话头带了回去:“那你呢?你在星宿幻境中又看到了什么?我无法想象这世间会有让你觉得折磨的回忆。” 他的眸子犹如不见底的深渊,啪嗒一声落下棋子,干脆答道:“与你无关。” 好一个与她无关。 太初在神荡崖守了九日。 第十日东方既白,她从星宿幻境跌落而出,周身泛着异样罕见的神光,犹如佛陀塑出金身,三劫圆满。 可她双目紧闭,眉心写满痛苦,伤不在身,而在心。 他上前将她接住,抱在怀中,霎时间执念愈深,绝不肯放。 又十日后,楼池让位,昭告六界,龙潆女君应顺神意,继天君位。 那日原不是个吉日,只因这件百万年难得一见的大事而变为吉日,乾定殿天君玉座下的寒冰终于换回了原来的脚榻,龙潆头戴金冠,衮服加身,祭天地,拜祖神,灵泽遍洒山河,佑人间风调雨顺,保仙山神祇绵长。 当她初次坐上冰冷的天君玉座,扫视下方林立的仙僚,捕捉到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是宫徵。 天亘山中有一真神留下的仙洞,昔年他孤身入内,辟谷修炼千年,终于飞身成仙,得赐仙衔,可惜的是他自行决定抹除了为凡人时的记忆,俨然与龙潆是初见了。 而太初坐在她的下首仰视着她,那瞬间很想问她一句,如今可算得偿所愿?他定会如凡尘劫中那般,让她稳坐天君玉座,为她守好六界太平,可他为何看到了满眼的孤独? 二百年后。 这日郁离为东极帝君到神界办差,顺便到上清宫见一见龙潆。自她继位天君后,郁离时不时地往天宫跑,早年间他因凡尘劫那一觉没睡好,投了个内监的胎,故而始终觉得丢脸,不肯再见龙潆,总算迈过了这道坎儿才算罢休。如今他无意领个一官半职,只愿做个闲散的仙君,倒有些鹤仙才具备的隐逸。 龙潆刚从乾定殿回来,郁离又在院中等了片刻,待她换身常服出来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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