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零陷入低落。 单无绮凝视零胡子拉碴却完美无瑕的脸庞,深吸一口气,向他伸出一只手。 零下意识握住并上下摇晃:“你这是在……?”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单无绮,人类第一基地第37任首长。”单无绮的声音十分冷静,“很高兴认识你——伟大的筑墙者。”
第90章 哦,甜蜜的死亡! 零,或者说筑墙者的表情愣怔了一瞬。 他很快调整过来,低下头笑了一声:“你很聪明。” “我只是比较敢想。”单无绮握着筑墙者的手,对方没有松开她,“你的事迹所有人耳熟能详,单是你的死因,基地里就有十几种猜测。” 但筑墙者安静片刻:“他们说我死了?” 单无绮意识到不对劲。 “我只是暂时离开,去寻找可以修建人类第二基地的地方。”筑墙者婴儿蓝的眼睛罕见地流露出一丝黯淡,“没想到,他们……直接认定我死了。” 单无绮沉默。 基地并不大,里面也只容纳了130万人,放在帝国时代,这点人口甚至赶不上一个小镇的规模。 但当筑墙者离开时,基地的首脑集团依然迫不及待地宣布了他的死亡,好去推自己人坐上那个万人之上的位子。 筑墙者变得灰扑扑,单无绮盯着他的脸。 她问:“你想听听基地这三百年的历史吗?” 筑墙者抬起头,他看着单无绮的眼睛,点了点头。 单无绮如实相告。 筑墙者离开后,内城和外城逐渐产生隔阂。红利和资源皆倾斜向内城,平等之上还有更平等。 随着人口的增长,高大的城墙逐渐从保护变成了桎梏,墙内的人互相厮杀,人类第一基地从伊甸园变成了养蛊罐。 筑墙者越听越沉默。 单无绮结束讲述,他感慨:“人类……果然不出我预料。” 波利突然开口:“我们被上面的人误导了。” 筑墙者看向波利。 波利的球状身体上下飘浮,他显然有很多话想说,但他酝酿了许久,最终只吐出了一句话:“基地有罪,但人民无罪。” 筑墙者看了波利很久,而后主动道:“我知道我想去哪里了。” 他本来在内城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单无绮带他穿过城区时,他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目的。但被点破筑墙者的身份后,他仿佛突然找到了回到基地的意义,带着单无绮和波利向中央区走去。 中央区是内城的中心,无数政策皆在此制定。 筑墙者是基地的建造者,对基地的每一寸土地都十分熟悉,即使他因为未知的原因离开了三百年,但他对这里依然熟悉得仿佛昨天才离开。 他带领单无绮来到研究所。 研究所还是原来的模样,形似雪白的方尖碑,尖顶上悬浮着巨大的核心。但从前进进出出的白大褂研究员都不见了,它变成了一座没有人气的冰冷建筑,仿佛一座冰冷的白色墓碑。 巨大的核心是“伊甸”的眼睛之一,波利的屏蔽能力在研究所附近完全失效,但神奇的是,“伊甸”依然没有发现单无绮等人的踪迹。 筑墙者拆开研究所的门禁。 这个过程动静极大,但伊甸的眼睛仿佛失灵了一般,没有发出任何预警。单无绮盯着筑墙者的手臂,遒劲而有力,拆除门禁于他而言,大概只是举手之劳。 三百年前,他和他的同伴仅靠人力修起高高的城墙,那伟大的工事在末帝口中是人类的第七大奇迹,即使如今有机械造物的助力,也无法完全复刻这样的奇观。 单无绮突然理解了三百年前,那些人类的恐惧。 筑墙者有着远超人类的力量、智识和远见,他有着人类的皮囊,但谁都知道他不是人类。一个伪装成人类的未知存在融入到人群中,即使这一刻他释放着善意,但谁能担保他下一刻不会变得疯狂呢? 单无绮盯着自己的手,心念一动,一枚枚鳞片浮出光洁的皮肤。 她也不是人类。 即使老大哥——上一任首长亲口为她背书,但她内心深知,她在人类眼中绝非同类。 内城恐惧她,因为她非人的身份和庞大的能量。外城爱戴她,却并非因为视她为人类,他们仅仅是认可“单无绮”这个存在。 单无绮盯着筑墙者的背影——离开基地时,筑墙者又在想什么呢? “跟我来,我们到地底去。”筑墙者婴儿蓝的眼睛盯着地面,视线仿佛穿透层层泥土,径直看到了地底的异常。 筑墙者带路,单无绮和波利随行。 研究所于筑墙者和单无绮,都不算是故地,但对波利来说,这里寄托着太多的过去和感情。 他嗡嗡地飘在队伍最后面,当他们路过一连排空荡荡的实验室时,波利罕见地流露出深沉的悲哀。 “都没有了……”波利轻声呢喃,“都没有了……” 研究所里的党员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在单无绮离开基地前,蓝心所长已经向单无绮明牌—— 研究所是一个巨大的狼人杀现场,每一个党员都注射了血清,没异变的拿手术刀,异变的绑上实验台,每天都有好几个党员死去,而研究所也一直在对外招收新的党员。 单无绮希望研究所的人只是撤离了。 筑墙者一路下行,他孩子般轻灵的神色的脸庞也一点点变得成熟、坚定,他踏出的每一步都仿佛在解锁尘封的记忆,当他们来到地底深处的巨大空间时,筑墙者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筑墙者沉静地看着前方,神韵宛如假寐的雄狮。 单无绮也陷入沉默,她怔怔地站在筑墙者身后,两只带着鳞片的手垂落在大腿两侧,而后,一点点颤抖地攥成拳头。 “老大哥……”单无绮的声音沙哑如鸟鸣,“你为什么……在这里啊?” 老大哥,人类第一基地第36任首长。 他的第一次死亡在注射血清时,第二次死亡在伊甸向末帝提出三问时,第三次死亡在末帝的随手一掸中,第四次死亡在旧臣赫利克斯卿的长矛下。 无人能愚弄死神四次,但首长做到了。 那支血清赋予首长在生死之间游走的神奇能力,而单无绮也早已知晓首长的第四次复活。 他挖开了自己的棺材,于静谧无人时破土而出,他没有遮掩自己的行迹,那口空荡荡的棺材是他留给单无绮最后的信号—— 我已醒来,不要忘记你我之间的约定。 筑墙者沉静地站在原地,婴儿蓝的眼瞳流动着非人的流光。 单无绮越过筑墙者,踉跄前行。 这条通往主机体的路曾经流淌着首长的鲜血,他的头颅和身体分开,大睁着的眼睛黯淡地盯着地面,仿佛人类孱弱而倔强的绝唱。这里曾经两次埋葬一条行于永夜的灵魂,但如今,他被埋葬了第三次。 而且永不超生。 单无绮走到主机体前,长满鳞片的手触摸血肉纠缠的机身。 机身上缠绕的血肉蠕动起来。在波利惊悚的注视下,长着首长头颅的机身嗡鸣震颤,伸出触手抚摸单无绮的脸。 “我的副官,”首长温和地说,“你来了。” “是谁做的?”单无绮的声音仿佛泣血,她的舌头像一把锋利的刀片,吐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浓烈的杀意,“告诉我,是谁做的?” “是我自己。”首长答。 单无绮睁大双眼。 她湛蓝的眼珠疯狂震颤,任谁也没见过她如此理智尽失。 但一只触手轻轻抚摸她的头顶,正如单无绮遥远的少女时代,还是人类的老大哥用宽厚的手掌捋动她的长发。 “末帝并未得逞,他遁逃了,不知所踪。”首长有一双黑夜般深沉的眼睛,仿佛夜的倒影,而黑夜与死亡本就是双生的兄弟,“萨摩离开了基地,他发誓他会带回末帝的头颅……但我们谁都知道,他是去找你了。” 单无绮一顿。 返回时,单无绮在沿途的补给站找到了各路人马留下的记号,却唯独没有萨摩的。 他去了哪里?他还活着吗? 他……死了吗? “伊甸被末帝驱逐,它去了外城,依靠外城的微缩核心苟延残喘。我把自己的身体和灵魂融入了机体,让末帝的计划再次夭折。”首长的声音十分平静,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但我并非只做了这些,末帝说得没错,只要夺取伊甸的位子,那人就会成为基地的王。” 单无绮安静地凝视着首长的脸。 她道:“你促成了内城和外城的分裂。” “尾大不掉,宿蠹藏奸,唯有最猛烈的药方才能根治基地的怪病。”首长娓娓道来,一如数年前,他教导年少的单副官那样,“当矛盾被激化,它便可以引爆;当矛盾被引爆,矛盾的双方便可以重新洗牌。” “你扮演了一个铁血独裁者,你引发了内城和外城的战争。”单无绮道。 二人的对话带着无言的默契,因为他们本就是最好的政治搭档。 “你把所有的暗鬼抓到明面,你把所有的旧伤彻底撕开,内城和外城的目光都凝结在你身上,他们或许还爱你,但无疑更恨你。”单无绮直视首长漆黑的眼睛。 它多么漆黑啊,宛如黑色的太阳。 “老大哥,”单无绮轻声道,“你苦心孤诣做了这么多,到底想得到什么?” “我的死亡。”首长答,“人类需要英雄,基地需要救世主。你来杀死你,我会告诉你我的命门,只需轻轻一刺,你就能赐予我甜蜜的死亡。”
第91章 新的开始 首长的眼神安谧又平静。他并非不畏惧死亡,然而这一次,他心甘情愿地将血肉和灵魂融入了伊甸的主机体,为人类的未来慷慨赴死,于久行的长夜中,于将白的黎明前。 当经历了四次死亡,他终于真正理解了生与死的意义:“动手吧,无绮,我的副官。” 主机体上缠绕的血肉和触手一层层拨开,露出首长的命门,这不死怪物的唯一弱点——一颗如人类般鲜红、脆弱、颤抖的心。 单无绮泪如雨下。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单无绮忍不住想道。 她不明白人类的命运为何如此多舛。 基地三百年的历史并不漫长,但其中有多少人泣血而亡?又有多少人含恨而终?那些璀璨的生命如同被镰刀收割的麦子一一倒伏、死去,但人类依然混沌地行走在漆黑的永夜里,天边间或亮起一两颗星辰,但人类始终没有等到真正的太阳。 首长不是太阳,他即将死去,在那封阅后即焚的死亡文件中,在他贯穿终生的、残忍的计划中。 但单无绮呢?她会是人类的太阳吗? 单无绮伸出手,她没有使用触手,也褪去了手上所有的鳞片。她的手上布满了伤疤和老茧,但那依然是一只人类少女的手,有着脆弱的皮肤,跳动的血管和仿佛一折即断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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