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梳妆台上这一捧蓝色永生玫瑰,明明不是他的手艺。 他忍不住羡慕做出这捧花的人,那个人一定比他拥有更灵巧的双手,更精致的品味,和更娴熟的技艺。 他能混进这座礼堂,就已是莫大的不敬。 还要平白无故担上这样的美誉……好像有些过分了。 “其实,这花不是我……” 少年话音未落,却被化妆师打断。 “我知道,少爷您其实并没想要做这些。都是殿下临时起意,催促您为了婚礼忙活这些。她也太不懂得体谅人了。” 化妆师一面为他补上唇色,一面叹气,“谁家新郎好端端的,还得为自己的婚礼做手捧花啊?这不都是应该外包给御用花艺师的嘛。” ……新郎? 他是,被错认成了言均和? 简星沉怔怔望着镜中的自己。 光学伪装仪的佩戴者,无法预估自己最终呈现出的伪装效果,一切全凭想法驱动。 但他既然是抱着不显身份的念头来到此地,自然不会露出本来面目。 而且这一路上,确实没有人注意到他微隆的小腹。 他可以被错认成任何人。 他可以伪装成任何人。 只是,为什么偏偏会是言均和…… 虽说他与言家的小少爷身形相仿,年岁也相近。 但他知道,自己没有对方那样漂亮流畅的肌肉线条,更没有对方那种睥睨众人的高傲形容。 即便面具遮住眉眼,光学伪装仪抹去差异,他的眼神、坐立的姿态,仍是与对方截然不同。 任何一个见过言均和的人,都不应该会犯这样的错误。 难道,他比自己想象中,更渴望成为江意衡的新郎? “您得稍微放松些,笑一笑。” 化妆师轻声宽慰他,用刷子蘸取腮红,沿着他的脸颊轻轻扫过。 “今天是您和殿下的婚礼,您紧张,我也能理解。不过您可是名誉帝国的新生代舞蹈艺术家,有数以万计的观众会为您喝彩,婚礼只是又一个大场面,您一定可以驾驭的。” 如果是言均和,肯定没有问题。 可他是简星沉,不是言均和。 少年的手在袖子里蜷起,目光游移不定地从一朵玫瑰扫向另一朵。 宽敞明亮的化妆室内,只能听到刷子拂过面容的细微沙沙声,还有他愈发忐忑的心跳。 “好了。” 化妆师合上工具包的那一瞬间,简星沉几乎是本能地起身,想立刻逃离。 反正只是一时混淆,等到真正的言均和回到这里,他就可以继续当他的路人,隐匿在众多面生的宾客里。 可他的手才搭上门把,门外却被人敲响。 侍从推着一个带有滚轮的天鹅绒立式衣架,将一套被防尘袋罩住的长款礼服送到他面前。 防尘袋一角刚被掀起,简星沉就看到熟悉的细碎金属亮片,自礼服腰身浮现。 而在礼服背后,还有一条极其精美的头纱垂落,上面绣着白色的花儿。 他还在愣神,侍从已经留下衣物,恭敬地鞠了一躬。 “这是殿下先前为您挑选的礼服和头纱,请您务必更换上。等到您入场的时机,会有人来接您的。” * 帝国王储的婚礼主场。 高耸的穹顶下,金线织就的绸布像云朵般铺开,巨型水晶灯悬在中央,将明暖的灯光如星火般折射到每个角落。 以花簇隔开的宾客席分居场地两侧,中间是一条通往管风琴的婚礼通道。 高达穹顶的彩色玻璃围绕着场地,描绘的是帝国传说中的各位神明,宛如诸神在上,见证这一刻。 本该庄严肃穆的婚礼现场,众人却在窃窃私语。 距离开场已经过去一刻钟,新郎却迟迟未出现,这显然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有没有人知道新郎在哪儿?” “自己的儿子来没来,言总理本人总该有数吧?” “我听说他们父子俩之前闹得不愉快,言均和总不会因为赌气,临阵脱逃吧?”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殿下本人都不急。明明是她主动要求把婚期提前到今天的。” 江意衡端着香槟酒杯,伫在十五米高的管风琴前,饶有兴致地聆听着背后众人的声音。 在一群无意义的絮语后,她总算听到一个有分量的质疑。 “殿下到底和均和说了什么?为何言某迟迟联络不到他?” 发问的人并非别人,正是言均和的父亲。 江意衡抿唇一笑。 她回身,食指轻点酒杯,笑容端方几乎挑不出错:“您这话问得不唐突吗,言总理?均和可是您的儿子,如果有人最了解他的近况,那也应该是您,而不是我。” “这可是您的婚礼,是您的人生大事。您邀请大家前来,不正是为了共睹这神圣一刻?” 江意衡耸耸肩:“我也没说不是啊。” “那您就打算这样,让所有人等着?您不该追寻均和的下落吗?” 言敬玄眸光渐深,“还是说,您并非是在期待这场婚礼,而是有别的诉求 ?” “言总理,这样说,未免太亵渎婚礼这种神圣的仪式。” 江意衡轻抿香槟,垂眸扫过腕上终端,露出微笑,“反正都已经等了几个月,再等上一时片刻也不会怎么样,不是吗?” 言敬玄神色沉重,嘴角紧抿。 他微微侧首,借助微型耳麦,与手下沟通,眉宇间透出疑色。 江意衡清楚地看到,这位老狐狸愁眉不展、忧心忡忡,却又不便在婚礼上发作的模样。 谁能想到,他自己养大的儿子,他精心栽培的棋子,有一天,会违抗他的命令,公然令他颜面扫地。 想到这里,江意衡不由惬意地轻晃手中香槟酒杯。 而这时,终端上弹出一条简短讯息。 江意衡唇边笑意更深。 她朝言敬玄投去从容不迫的目光:“您在等的人,这不是来了?” 众宾客仍在喋喋不休,场上灯光却骤然黯去。 猝不及防的黑暗当头降临,只留下几个应急出口上,还留有清晰的蓝色指示灯。 不明就里的众人正在困惑发生了什么,却看到通道徐徐亮起。 如同银河倾泻在场地中央,细碎的星光自地面浮现,照亮一条银白通路。 而礼堂尽头,通往主场的大门被人徐徐拉开,最终在一声沉闷的哐响中落定。 几乎是在门扇开启的瞬间,一道人影逆着门外的灯光,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尽头。 他的面目隐匿在夜幕般的黑暗中,只能看到长度曳地的皎洁礼服,还有垂落周身的细密长纱。 “是新郎!”有人高呼。 还有人带头鼓起了掌。 唯有言敬玄眯起双眼,狐疑地盯着这道姗姗来迟的人影。 新郎似乎是被这场面吓懵了,足足半分钟都没再踏出一步,甚至还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 简星沉觉得,自己今天死定了。 被错认成言均和,想逃也没逃成功,居然鬼使神差地穿上了新郎的衣服,罩着新郎的头纱,还捧着新郎的手捧花,被侍从领到了婚礼主场。 这头纱,比他当时在古着店所试的版本细密许多,即便他摘下光学伪装仪,也确信不会有人一眼识破自己。 可即便这能给予他安全感,但在他踏入这里的一瞬间,欺骗的事实就已成立。 借着身后涌入的光线,他隐约看到许多人伫在黑暗中,向他投来好奇和欣赏的目光。 可这些,本不属于他。 他想,如果现在转身,或许还能守住最后的秘密。 可偏偏在脚下银河通往的前方,唯一还有光线落下的地方,江意衡正朝他伸出手,掌心向上。 那是期许的手势,召唤他走到面前。 他见过江意衡流落在贫民窟时伤痕累累的模样,也见过她在中心区独自对抗权贵的锋芒。 他见过她不加掩饰的鄙夷与怜悯,却也见过她私下里亲密无间、将他的面容盛满眼眶。 可这还是简星沉第一次看到,她向着新郎伸出手时,笃定而又赞许的姿态。 心底那一点微小的火苗摇曳着,犹豫着。 他觉得惶恐,觉得局促。 因为他顶替了原本在这个位置的人,因为他在扮演本不属于他的角色。 可就算被当成他之外的人,他也希望,江意衡能像这样,当着其他所有人的面,认可他、支持他,把他从阴影里引到光明之下。 简星沉迈出一步。 在他身后,一对花童一边走,一边将花篮里的花瓣洒落。 洁白长纱在脚边轻晃,地上的浅光将他身上的细碎闪片照亮。 他盛装前行,怀着不安的心,走向他憧憬的太阳。 江意衡今天也穿着一身白,过耳短发修饰得干净利落。 剪裁利落的西装,将Alpha高挑挺拔的身型衬托得如同雕像。 待他走近,江意衡自然而然揽过她的新郎,与他相对而伫。 在侍从托起的首饰盘中,她提起荆棘对戒,将其中一只递给他:“帮我戴上。” 指尖接过戒指,少年的手微微战栗。 偏偏她还近乎刻意地轻声提醒他:“你现在反悔,还有机会。” 简星沉不知道言均和会不会反悔。 但自己绝对不会。 他几乎是下了全部的决心,将戒指徐徐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短短五秒,却漫长得好像永夜。 紧接着,他能感觉她牵住他的手,她温暖的指腹与泛凉的戒指滑过他的手指。 江意衡没有松开他的手,却转头面向一旁的司仪,近乎郑重地问:“在帝国诸位先祖与神明的注视下交换过婚礼戒指,是否足以表示,这段婚姻的合法与有效?” 年迈的司仪笑得慈爱:“正是如此,殿下。” “那好。” 她面向众人,牵着新郎的手,逐字念出誓词。 而他重复着每一个字,从“帝国星辉为证”一直念到“毕生无悔”。 灯火重明,简星沉眼前骤然一亮,他几乎是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 与此同时,他的头纱被掀起,眼前是江意衡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下意识地想把手从她指间缩回,她的手指却在他的无名指上轻轻一按。 刚才还在鼓掌致礼的众人忽然爆发出惊呼。 “他不是言均和!” 简星沉愕然睁大双眸。 面前人的笑容依旧,并不因背景中的混乱而有丝毫动摇。 他的余光瞥见,那枚黑曜石子戒已被她卸下。 江意衡晃了晃指间的戒指,脸庞毫无预兆地向他靠近,唇瓣几乎贴着他的耳畔。 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抓住你了,我的小海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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