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臣没理会这一问题,他仰头,望向艾达,承接着之前他自己的问题说道,“你没有回答,但我已知晓,你是什么了。” 艾达好奇,“说说看。” 弄臣回:“你是神。” 艾达笑了,“没错,我就是神,我无所不能。” 弄臣摇头,“不,我不是因为你强大的力量而认为你是神的。” 艾达皱眉,“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的傲慢!”弄臣的声音骤然拔高,失去了王子的身躯,侏儒丑陋的五官聚向中间,面目变得更加可憎,“只有神才会像你这样傲慢,才会想要将你以为的幸福强加到他人身上!才会用你那为所欲为的力量,在顷刻间拆散我的计划!” 艾达平静地俯视弄臣,“计划?你是说你那杀人的计划?” 弄臣咬牙瞪着艾达,“看来你知道我很多事。” 艾达:“没错,我知道你的过往,你的计划,你的诉求。我知道你想要公平!” 弄臣的老鼠眼睛向内缩了圈,“你,该不会还知道贝拉吧?” 艾达的声音低了低,“是。我很抱歉,我没办法让她复活。” 唯有这件事她无法做到,就像她无法救下奇普,无法救下斑。因为故事里从不存在他们出现且存活的一页。 弄臣却又一次摇头,“不,我不需要你复活她,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已转身朝阳台走去,他走向了艾达熟悉的那个位置。 曾经,他就是在这,向她讲述了一切,接着他向前—— 艾达紧闭了一下眼,她不愿看见那件事再度发生。 她用一种央求的语气说,“你到底想要什么?只要你说,我都可以满足你。” 弄臣头也不回,声音尖细地说道,“让我猜猜,神明啊,你曾经认识我、和我交谈过,你还目睹了我死亡的时刻,是吗?” 他质问她,并如愿得到了静谧,于是他接着道,“然后,你同情我了,你想要救我。可我告诉你,我不需要,因为我早已做好了去死的准备,在死之前,我原本会目睹到真正的公平……现在全被你毁了!” 艾达的身形一晃,有些站不稳。她不明白,她出于好心想要帮他,为什么只能得到这样刻薄的对待? 她不再低声,而是以同样高昂、有力的声音告诉他,“你明知道,你那计划会害死多少人!你以为我会让你继续吗?” 弄臣:“是吗?那你就该杀了我。而不是在解救了所有人后,又到我这个‘杀人者’面前,对我说,会宽恕我,会给我美丽的身躯。” 艾达不解,“你难道就不想要……美丽吗?” 这一话语落下的同时,弄臣似乎真的生气了,侏儒的小小身影因为愤怒而激烈地颤抖,这个老鼠般的男人将身体转了回来,朝向艾达,他看向她的目光中是恨不得将她杀死的怒火。 “是谁,告诉你,我想要美丽的?” “是……” 艾达想回答“是你”,可她翻找过往的记忆,又的确找不到那样的话。 是她自己这样认为的。因为她无法帮助他得到他想要的公平,于是她就这样歪曲了他的意思…… 凌乱的思绪积压在她的大脑中,她愣在原地,不时摇头,自言自语。 弄臣看向少女的目光中,逐渐浮出了一分悲哀。 “神明小姐啊,”他如此称呼她,“我从未觉得贝拉丑陋,也并非真的厌恶‘侏儒’的存在。我厌恨的是这世上的标准,像王子那样的人叫做英俊,像我这样的人便是丑陋。是谁在定义美丑呢?是您吗,神明?亦或者是另一个神明?还是人们天生便如此……我不知道。但你问我要什么,我的答案就和我曾经认识您的时候所说的一样,我要公平,我要公正的标准,我要每个人都不再因为丑陋受到歧视、受到另眼相待。您能为我带来这些吗?” “神明”少女对此无法回答。 弄臣的眼中悲哀更甚,他可能已经明白了她并无恶意,她只是傲慢,或者愚蠢,或者什么也不懂。 他又向阳台的栏杆靠近一步,在他步向死亡之前,她听见他遗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语。 一句既温和又无情的遗言。 “难以想象,过去的我竟然那么信任你,向你说了那么多事,那时候的你一定还不是神明吧……” 他死了。 - 某一个艾达来到了战场。 起义军和国王的军队正在酣战。 两军的火力在空中激烈交锋,蓦然地,那些火力在空中全部凝滞,犹如时间被暂停。一秒之后,它们又全数化为了齑粉,纷纷扬扬地洒下,如一场灰色的雪。 两边的士兵都为这景色惊叹,他们看着漫天灰雪,忘记了战争。唯独卡兰一人目光穿过众人,看向了遥远的少女。 少女也主动走向了他,卡兰静观着她,就和那时在船上一样,不发一言。 还是艾达先开口了,“你对我的存在一点也不意外,之前也是。” 卡兰声音毫无波动地回答道,“因为当神想要干涉人的事情时,人是无以为抗的,不是吗?” 艾达默了一阵,忽略了他的问题,“卡兰,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平等,想要为奴隶争取权利,我会帮你。” 卡兰面无表情,“那么作为代价,我需要做什么?” 艾达:“你什么也不用做。” 卡兰点头,神情中既无恼怒也无抵抗,艾达松了一口气,她以为这次她终于可以救下些什么了。 直到她听见卡兰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拒绝。” 艾达:“为什么?” 卡兰:“我可以接受有代价的交换,但我不接受无条件的恩赐。” 艾达忍不住大声说道,“这是什么道理!我无条件地帮助你,你反而要拒绝我吗?” 卡兰:“只有强者,才会无条件地帮助弱者,这种帮助是自上而下的施舍。” 艾达:“施舍又如何?” 卡兰:“我们要的是权利,独独权利,是绝对无法通过他人的施舍得到的。” 艾达:“可我是‘神’,你们的权力分配与我何干?” 卡兰微微睁大了眼睛,他看上去很惊讶,他在惊讶面前这位“神明”竟然连最简单的道理也不懂。 于是,他只好告诉她,“所谓神,原本就是拥有着至高无上权利的‘人’。” 艾达:“我不赞同。” 卡兰:“你可以不赞同,定义词语的权利也在你的手中。” 你这样说的话,我岂不是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傲慢、是狂妄了? 艾达愤怒了,既愤怒又无可奈何,他们每个人都这样,埃森如此,弄臣如此,现在这位将军也是这样!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她只是想要救他们,她只是想要救下他们每一个人! “我想要你们幸福!这难道错了吗?” 这声悲伤的、源自少女的呐喊,终于让将军有了一丝动摇。 他动摇了,却不是为了她“神明”的身份,而是为了这位“神明”的话语中,那似人的哀伤。 他放轻了声音,犹如一个老者在告诫孩子。 “幸福是什么?主人给我们牛奶喝、给我们面包吃,我们能够睡在温暖的马厩,这也可说是一种幸福吧。 “而我们现在,风餐露宿,要战斗,要流血,要面对无数至亲、友人的伤亡,这也可说是痛苦吧。 “即使我们胜利了,我们的痛苦也不会消止,再也没有人给我们食物、为我们供给住处,我们要靠自己的双手去耕耘、去搭建房子。 “但我们依然选择如此。因为我们相信,在未来,我们的子女、或者子女的子女,可以因这场胜利获得完整的权利。他会像主人的孩子一样去上学,他会大方地和朋友们走在阳光底下……” 卡兰说到这,长久地停顿了,他注视到少女目光的涣散,他同情她,可人又有没有资格同情神呢? 他将自己从这情绪中抽离而出,他对她的态度重又变得冷漠而克制。 他说出结语,“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幸福,而有时人们甚至会主动推开幸福、选择痛苦。” “所以,神明啊,请不要再来插手人类的事情了。” 他送离了她,转身步向战场。 - 无数的艾达穿过门,回到黑暗之中。她们合在了一起,接着她在每个地方遭遇到的质问、拒绝、冷漠,都在一瞬间向她的本体涌去。 她崩溃地跪倒在了地上,双臂紧抱住耳朵,她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说了。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一遍遍地问自己。 我只是想救人。想救下所有人,想救下所有人的心,想让所有人都幸福! 这有什么不对呢…… 在她质问自己的同时,他人的话语也盘旋在她的头颅里,犹如耳鸣轰隆不止,她为之痛苦,又忍不住自语着回答。 “你现在正站在果的这一边,已注定什么也改变不了。你要去改变因,你要去改变开始。” 不,我改变不了因。 “你如果成为了神,你会让世界变得更好吗?” 不,我不能。 “只有神才会像你这样傲慢,才会想要将你以为的幸福强加到他人身上!” 对,我傲慢! 她的心脏彻底沉了下去,绝望同周遭的黑暗一起向她拥去,就仿佛是准备要将她吃掉。 而她也已不打算挣扎,她任凭着她带着神明无所不能的力量、人类脆弱的身躯和心灵,赴向毁灭。 然而这时,一道光照亮了她—— 有人打开了门,来到这,那道漆黑的黑门在同周围的黑暗相比后,竟显得亮堂堂的了。 她抬头,看见伊桑和尤莉。 女孩走近,蹲在她的面前,“姐姐,你在为什么痛苦?” 艾达:“为我……是个糟糕的‘神明’。” 她如此说道,并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她遇到的事。 尤莉认真地听着,在她说完所有的话后,她说,“姐姐,这不怪你。” 艾达:“这怎么能不怪我?” 尤莉:“因为光芒原本就照不到所有地方。” 艾达又一次打算捂住耳朵,她想逃避尤莉的话。 尤莉见状,聪明地转移了话题。 “姐姐,我有和你说过我小时候离家出走的事吗?” 艾达放下了手,她好奇了,她抬头看尤莉,摇了摇头。 尤莉微笑,对她讲述道: “那是继父刚来家里的时候,他总打我,我忍受不了了,决定逃跑。 “我离家而走,但既没有钱,也没有多少食物,走到一半的时候,天黑下来了,我好害怕,我又回头了,想要回家。 “可我迷路了,山路又陡又弯,天又很黑,我老是弯弯绕绕回到同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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