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源治冷笑:“关先生不用装傻。如果仅仅为了这些财物,我们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我们要的,是你出面代表上海商会向我们投诚。接收工厂易如反掌,但我们需要你在工人面前说服他们效忠大日本帝国,甘愿为我们所用。当然,我们给你的好处也不会少。” 关靖澜似笑非笑,竟痛快地点头:“好,我答应你们。”他顿了顿,忽然伸手入袖。 日本士兵立刻举枪对准他:“不许动!你兜里藏着什么?” 关靖澜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扒开笔帽,在合同上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见他真的签了字,田中源治终于放下警惕。 两人始终隔着一段距离谈话。关靖澜忽然笑道:“合同都签完了,二位不如留下喝杯茶?还有一些讲话的细节流程,我想和二位确认清楚。” 藤野军官仍满脸戒备:“喝茶就不必了。田中君,我看还是速战速决。” 田中源治盯着合同上关靖澜的签名,心中涌起隐秘的快感——这个看似谦卑、实则傲慢的男人,终于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他摆摆手道:“藤野兄,不过是喝杯茶,耽误不了多久。后续接收工厂还少不了他出面讲话,能和关家达成合作,对我们而言也是大功一件。有时候,经济战争比真刀真枪的厮杀更重要。” 藤野冷哼一声,没再反驳。 田中虽然胆大,却也心细。他打量了一眼客厅,忽然道:“怎么没见到关先生的妹妹?你的管家、佣人呢?”他眼带探究,等待着关靖澜的答案。身后的藤野更是戒备,手已经摸到了枪把上,似乎下一秒如果关靖澜的答案不尽如人意,他就会立刻开枪。 关靖澜轻笑:“管家送舍妹去了工厂,很快就会回来。” “那你的佣人呢?掌权人的饮食起居,总不会都亲力亲为吧?”田中源治追问。 话音刚落,宝盈端着托盘出来:“二位先生,见笑了。自从开战以来,家里人心惶惶,许多佣人都去乡下避难了,只留下我们几个没处去的,给主人家洗衣做饭。这是上好的龙井,二位请慢用。” 她彬彬有礼,有条不紊地将茶端给田中源治和藤野。 女人的存在似乎天然就能缓和剑拔弩张的气氛。田中源治终于收起警惕,打量着宝盈:“中国有句古话叫风水养人。看来关家的风水甚好,竟然连家里的佣人气质都如此不凡。宝盈小姐结婚了吗?” 宝盈摇摇头:“我一直跟在小姐身边念书,还没有结婚呢。” “哦,原来是跟着你家小姐念书,难怪很有气质。”说到这里,田中源治对于关家人还留在上海的消息信了三分——贴身丫鬟都还在关宅,没道理小姐离开了。 宝盈又端起一杯茶递给始终冷着脸色的藤野:“这位先生是喝不惯龙井吗?我们这还有上好的庐山云雾,您尝尝。”藤野扫了眼她的笑脸,始终摸着枪的手终于松开,接过那杯茶。 与此同时,田中源治笑道:“好了,关先生,我们赶紧进入正题吧。你既然答应做我们的话事人,那么该履行的义务我们也要和你说清楚。” “话事人?”关靖澜垂眸品了一口茶,忽然笑了,抬眸对上田中源治诧异的眼神,“你在说什么?” “你刚刚签了合同……”田中源治话音未落,心头生出一股异样。直到关靖澜缓缓收敛起笑意,恢复那副傲然的神态,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扩越大。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想起身的瞬间,剧痛从腹下传来。他仓皇抬眸,对上宝盈冷厉的脸。 一刀又一刀,宝盈抽出托盘底下的利刃,狠狠刺向田中源治。田中源治倒在血泊里,发出含糊的声响,口吐鲜血却说不出一个字。 另一边,藤野豁然起身正要举枪,却感觉到冰凉的利器抵在自己的后脑。“试试是你拔枪快,还是我扣动扳机快?” 屋外的日本兵发现屋内异样,骤然冲了进来,齐齐举枪对着关靖澜。藤野举起双手:“都别动!你想要什么?” 他神色不善,“如果我们出了事,你们也别想活!” 关靖澜冷笑:“没有人能活着走出这栋楼,包括我自己。” 他擦亮一根火柴,“这里和关家的工厂都埋了炸药,你和你派去接收工厂的士兵,都不会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关靖澜微笑着,将火柴扔在地上。星星之火酿成一片火海。 藤野从最初的破口大骂变成了苦苦哀求。火势渐大,关靖澜却依然端坐着——他手里有人质,日本士兵们投鼠忌器,又害怕炸药,纷纷逃窜。 另一边,宝盈摸出田中源治身上的枪,对准逃跑的日本士兵扣动扳机。 “砰砰砰”,接连不断的枪响,一个又一个日本士兵倒在血泊里,刺目的红色映出宝盈眼底的疯狂。直到最后一个日本士兵倒下,她才终于扔下枪。 关靖澜仍然用枪抵着藤野的头,淡声道:“快走吧,现在去码头还能赶上那 趟船。” 宝盈缓缓摇头,血泪从眼角滑落:“不走了。上海离南京近,死在这里也算和我妈葬在一处。” 关靖澜沉默着,没再劝,右手利落地扣动扳机。“砰”的一声,藤野脑袋炸开了花。 这里的骚乱引来了守在门外的日本士兵,越来越多的人涌进来。 火光里,关靖澜点燃最后一根烟,拔断了引线。“轰”的一声,火光冲天,似乎整座城池都为此震动。 日本士兵们湮灭在了火海,和这座曾经金碧辉煌的关公馆一起化为粉尘。 码头,地动山摇般的爆炸声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徐伦和怜青同时望向爆炸的方向。 怜青只觉得嗓音干涩,动了动嘴角,似乎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是他吗?” 徐伦捂着脸大哭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爆炸的方向不停磕头:“少爷……” 不远处,关靖渝和白秘书冲了过来:“快走吧,去香港的船要开了!大哥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徐伦擦干眼泪,拉着怜青:“是啊!日本人出了事一定会追究,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怜青急急拿出临走时关靖澜递给自己的盒子。只见里面赫然放着去香港的船票以及随身财物。 她顿了顿,又翻开第二层——那是一张地图。很多地名没有标注清楚,唯有一处赫然写着两个字:延安。 怜青挣开徐伦的手,摇头道:“我不去香港。” “那你要去哪?”远方传来轮渡的鸣笛,关靖渝心急如焚。 怜青没有说话,只是将他们往船上推了推,挥了挥手道:“再见。” 她逆着人流离开,走着走着便小跑起来。远处的熊熊火光好似烈焰朝阳,指引着她的方向。 蕴青和哥哥下落不明,关靖澜用生命保住了关家,而她要用这具身体,替蕴青、也替自己践行那个信仰。她不知道蕴青是否还活着,可她知道,只有到达那个地方,才能拥有那渺茫的希望。 不知走了多久,从暮色四合走到晨光熹微。有人自远方而来,逆着光只能看见熟悉的轮廓。 恍惚间,她呢喃着落泪:“关靖澜,是你吗?” 她哽咽着,怀中的翡翠似乎在隐隐发烫。 那人渐渐走近,露出清晰的脸。她一愣,竟是关靖渝。 见到怜青,关靖渝似乎也不意外。她平静道:“我来接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怜青怔住:“你怎么知道?” 关靖渝沉默片刻,轻声道:“有天晚上我和大哥打了一架,两个人鼻青脸肿,又长谈了一整晚。那夜我们就有一个约定——无论最后是谁陪在你身边,都要护你周全。” 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声音哽咽,“我大哥真是心机深沉。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死,也猜到你会去延安。” 怜青沉默着,极力仰着头不让眼泪落下,咬着嘴唇道:“那就上路吧。” “嗯。”关靖渝望着眼前的怜青——虽然顶着妹妹的脸,眼底却仍藏着熟悉的温柔与倔强。 开在深宅大院的那朵牡丹花,在某一刻真正绽放。和红玫瑰一起,朝着黎明的方向前行。 这一路千难万险,总会到达目的地。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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