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她目光短浅,先前只想着让南山给阿尘一个名分,别让人家孩子可怜兮兮下去,却没考虑到一旦成婚,就会涉及子嗣的问题。 南山看出她的担忧,安抚地揽上她的肩膀:“放心吧阿娘,我没想过要孩子。” “真的?”刘金花看她。 南山:“真的。” “那阿尘……” “他也不想。”南山直接道。 刘金花皱眉:“你确定?” 南山盯着自己的亲娘看了片刻,确定今日若不能彻底安抚她的心,只怕她以后会时常忧心此事。 南山沉吟片刻,一脸严肃道:“阿娘,你知道我俩为何这么大岁数了依然容颜不改吗?” “为何?”刘金花下意识问。 南山:“因为我与他练了同一种可以延年益寿的功法,代价就是断子绝孙。” 刘金花:“……” 她的嘴张了又张,半天才缓过神来。 子嗣的事便这样过去了。 成婚以后的日子,除了阿尘更贴心更照顾她了,好像与以前没什么区别。 南山很快便适应了这件事,一日一日地这样过着。 她和阿尘的年岁渐长,全然不改的容颜到底是引起了村外人的注意,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商量之后,便用术法将容貌改得老了一些。 这件事对南山一家而言是挺新鲜的,尤其是改老之后,她的脸更像孙晋而不是刘金花,更是引得家里人大笑不已。 那些慕名而来的人看到南山和阿尘中年人的模样后,一个个失望而归,渐渐的也就没人再关注这些了。 时光在平静的生活里流逝,最跌宕起伏的那十几年,渐渐离南山很远很远,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已经快要忘了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些世面。 某个夏天的夜晚,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喝绿豆汤,南山趁其他人没注意,悄悄凝了几块冰放到锅里。 孙晋是第一个喝到冰镇绿豆汤的,喝到之后眼睛都亮了,一脸震惊地看着南山。 南山眉头轻挑:“如何,你闺女有本事吧?” 她的脸上刻意涂抹了岁月的痕迹,可一双眼睛却灵动如初。 孙晋把绿豆汤一饮而尽,朝她竖起拇指:“闺女,你太厉害了。” 刘金花也喜欢冰过的绿豆汤,对南山大加赞赏,阿尘在旁边配合地点头,三个人快要将她捧到天上去了。 南山笑嘻嘻的,给他们添了一碗又一碗,直到每个人都撑得扶着腰才作罢。 夜深了,该睡了。 孙晋打着嗝,和刘金花互相搀扶着站起来。 今晚的月亮很圆,风也凉爽,孙晋看着这些年被阿尘修整得整整齐齐的院子,再看看桌上没吃完的糕点和绿豆汤,一时间生出许多感慨:“年轻的时候哪想过还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真是叫我今天死也甘心了。” “阿爹!”南山不喜欢他说这种话。 已经彻底苍老的孙晋乐呵呵求饶:“不说了,不说了。” “时候不早了,阿爹阿娘快去睡吧,这些我来收拾就好。”阿尘温声道。 孙晋点了点头:“辛苦你了,阿尘。” “不辛苦。”阿尘笑道。 孙晋:“整天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你怎么会不辛苦,以后要少干点活儿,多照顾自己知道吗?” 刘金花白了他一眼:“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关心阿尘,怎么着,喝绿豆汤喝晕了?” 孙晋嘿嘿一笑,花白的头发跟着颤动:“我这不是心情好么,心情一好,就废话多。” “你还知道你废话多啊。”刘金花没好气道。 孙晋摸摸鼻子:“好好好,不说了,去睡吧。” 他年轻时干太多活儿,如今即便有南山四处寻来的灵 药养着,腿脚依然不及刘金花。 好在刘金花也不嫌弃他,扶着他慢悠悠地往房中走。 南山目送他们回屋,看着他们苍老的背影,她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时,孙晋突然回头,朝她摆了摆手:“小南山,快去睡吧,明早给你买麦芽糖。” 这是她小时候,孙晋最常用来哄她的一句话。 南山听得失笑,点头答应:“好,我这就去睡,你明天一定要给我买麦芽糖。” 而第二天,孙晋再也没有醒来。 南山印象里的阿爹虽然爱喝酒,却也是一等一的勤快,经常天还没亮,他就已经出门干活儿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睡懒觉。 她茫然地走进卧房里,先是和双眼浑浊泛红的刘金花对视了,随即又看向床上。 修者耳聪目明,即便她站得这样远,依然能听到刘金花的呼吸声。 可她为何听不到孙晋的? “南山……”阿尘已经意料到什么,红着眼眶拉住她的袖子。 南山怔怔将手抽出来,一步一步走到床边。 床上的孙晋双眸紧闭,才一夜的功夫,皮肤便已经泛了青灰。 “他昨夜说了许多话,我还嫌他烦,结果一早……”刘金花佝偻着身子靠在床边,年老到眼睛都已经流不出泪来,只是一味的觉得遗憾,“我若知道那些都是他的遗言,一定不让他闭嘴。” 遗言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如同闪电劈开了南山浑浊的世界。 她猛地清醒,脱力地跪在了地上。 “阿爹……”南山颤声唤人,可平日一听到她说话就笑的孙晋,却再也没了反应。 她看着孙晋眼角的皱纹,第一次发现他竟然已经这么老了。 自从三十余岁回到家乡,她便朝夕陪伴父母,也亲眼见证了父母的衰老,按理说她不该这般惊讶的,可是此时此刻,她仍然惊愕。 “只要是人,就都有这么一天的,”刘金花连声音都透着衰老,“小南山你不要难过,没什么可难过的。” 刘金花还说了很多很多话,阿尘也在哽咽,可南山却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怔怔地看着床上的孙晋。 她以前那么爱哭,可今日却好像突然不会哭了一般。 南山就这样守着孙晋的尸体,从天亮守到天黑,又从天黑守到天亮,没日没夜,不吃不喝。 阿尘知道她心里难受,便将刘金花带到他们的婚房里,仔细地照看着,任由她一个人守在孙晋身边。 一连守了三日后,阿尘再次出现在她身侧:“南山。” 南山顿了一下,缓慢地看向他。 阿尘红着眼睛,强忍着悲伤:“该送阿爹走了。” 南山的睫毛颤了一下,似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阿尘看到她这副样子愈发心疼,终于忍不住将她拉进怀里。 被紧紧抱住的瞬间,南山感觉自己一部分身体仿佛活了过来,干涸了许久的眼睛也终于落下泪来。 “阿爹……阿爹……” 她抽抽噎噎地试图跟阿尘说话,却只能叫出阿爹两个字,阿尘不住地拍着她的后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我懂,我都懂。” 南山再也控制不住,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 阿尘的眼眶红得厉害,泪眼朦胧地看着已经没了气息的孙晋。 一片悲痛之中,房门被推开了,阿尘下意识回头,看清来人后愣住了。 南山哭了半晌,总算察觉到了不对,一抬头便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睛。 “南山。”灵晔声音轻颤,似乎在控制什么。 只一句话,南山便知道,他已经恢复记忆。 灵晔看着她,有千言万语想说,此刻却顾不得那些,摊开掌心念诀,一颗光点便在掌心出现,直接跳到了南山肩上。 第99章 南山察觉到什么,睁大了眼睛看着光点。 “今日我去阴阳河巡视,瞧见了阿爹的魂灵,便带他来看看你。”灵晔轻声道,“若你愿意,我可保尸身不腐,再将魂灵封印于尸身中,他便能醒过来,继续做你的阿爹。” 听到阿爹可以醒过来,阿尘立刻看向南山。 南山却没什么波动:“不过是魂灵操控尸体,算什么醒过来。” “那也总比天人相隔好吧?”灵晔哑声道。 他曾经也想这么保住母亲和父亲,可惜母亲的事他做不了主,父亲的躯体又过于强盛,脱离的魂魄无法驾驭,才不得已地送他们去转世。 而孙晋不一样,他只是个凡人,躯体也弱,用这个方法留下来,除了不能吃喝不能晒太阳之外,都与常人无异,还不用再担心生老病死,南山没道理会拒绝。 可南山偏偏就拒绝了。 听到她再次说不用了,灵晔很不理解:“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 南山抬眸看向他,眼底的猩红让灵晔倏然闭嘴。 “你看看他,”南山声音哑得厉害,“看看阿爹。” 她的声音似乎带着魔力,灵晔不受控地看向孙晋。 凡人脆弱易老,才十几年没见,这位小老头就更加苍老了,身量也愈发消瘦,一双腿因为干了太多的农活儿,早已经有了变形的趋势,头发又乱又白,凹陷的脸颊上,还有大块大块的斑,那是年轻时晒了太多太阳导致的。 “还记得我们在伴生石上看到的他吗?”南山的声音在灵晔耳边响起,“十几岁的少年,活泼好动,天真无忧,直到后来生下一个注定夭折的孩子……” 灵晔喉结动了动,悲伤地看向南山。 南山苦涩一笑:“这一世,他和阿娘为了我,已经吃了太多的苦,也该放他去过好日子了。” “南山……”阿尘安抚地握住她的手。 灵晔的视线从二人交握的手上扫过,静默一瞬后才开口:“你想好了?” “早就想好了,”南山试图笑一笑,发现挺难的,索性就不笑了,“早在他们一日日衰老时我便想好了。” 生死有命,她修为再高,也只能帮爹娘调养身体,却无法让他们超脱生死,所以早在很多年前,她便已经做好了送他们离开的准备。 灵晔陷入更长久的沉默。 “灵晔,你能帮我个忙吗?”南山问。 灵晔打起精神:“我知道,我会送他投一个好人家。” “多谢。”南山点头。 灵晔深深看了她一眼,将孙晋的魂灵收了回去。 刘金花年纪大了,已经无力操持丧事,孙晋的丧事是南山一手操办。 她按照村里人的规矩,一步一步地走去刘金花的娘家报丧,又以女儿的身份扶灵摔盆,将孙晋葬到了山坡上。 孙晋下葬时,刘金花没有跟去,而是静静坐在院门口,盯着前方的小路发呆。 丧事结束以后,阿尘先回了家,刚走上家门口的小路,便看到了孤零零的刘金花。 他的眼泪险些涌出来,但想起三婶说过,回头路上若是流眼泪,会让亡者不安,所以强行忍住了。 “阿娘,饿了没有?”他温声问,“我给你蒸个蛋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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