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瞳不敢置信,断然否道:“不可能!我用血加上万变蚕的血肉浸泡法器,万变蚕剧|毒无比,你若吃了,怎还活着?” 秦归燕听到的重点是另一个:“蚕?那汤里还有蚕?不对,汤是你的血?” 她扶着门低头就吐,晚饭才进肚子,这会儿立刻出来,可除了青菜包子,哪有半分法器的影子? 临瞳带着气恼过来,见这姑娘吐得两眼泪汪汪,他也想吐了。 秦归燕吐得肚子空空,看到眼前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扶进屋里坐下。 临瞳扣她的脉门探入真元,不料一股森冷寒气立时沿着灵力侵入他的经脉,临瞳立时松手,凝神驱逐手掌上凝结的霜痕。 秦归燕趴在桌上缓了一阵,虚弱问道:“如何?道友,您的法器在我这吗?” 临瞳看着指尖的冰霜融化,心中惊疑不定:“姑娘是幼时被人以幽寒玉髓灌入血脉,修成幽寒血,因此百毒不侵,难怪那么多火灵蝶守着我的鼎,你也能闯进去。” “我是不怎么怕毒。”秦归燕捂住胃,语气虚弱,“这位道友,我体内好像是多了个东西,还和我的经脉连在一起,要强行取出来的话,我这身修为就废了,您既认识幽寒血,该晓得我没剩多久活头,您要是不着急,能不能等我一阵子?” 秦归燕不打算赖人家的法器,只要等她死了,这位道友尽管拿着法器走人便是,好在对修真者来说,一年的时间并不值钱,耽误不了他多久。 见临瞳睁圆眼睛,秦归燕补充道:“我死起来很快的,就这一年的事,但我不能没有修为,没有真气压着的话,我现在就会被自己的血活活冻死。” 临瞳看她苍白的脸色,实在可怜。 若此事发生在往年,临瞳都不会介意多等一年,然如今却是第九纪的九百九十九年,他等不了。 临瞳为难道:“姑娘,我一年后便要用那法器与人斗法。” 秦归燕有气无力道:“斗法?道友,你告诉我对手是谁,趁我现在还能动弹,我帮你去斗法,别看我这样,我很强的,包赢!” “不成。” “不成是何意?” 临瞳解释道:“我要入天地轮回与其余六位至尊斗法,姑娘并非至尊,没有进天地轮回的资格。” 天地轮回便是每一纪的末尾才会开启的至高试炼地,是七位大尊进入其中争夺成神机会的地方。 秦归燕声音发飘:“啊?” 临瞳脑中思绪转得飞快,一双清亮的眸子看向秦归燕:“秦姑娘,你并非有意吞下我的法器,我不想杀你,一年之内,我定会找到从你身上安全剥离证道神兵且不损你修为的法子。” 秦归燕心中一动,本命神通幽影施展,一把影剑眨眼间成形刺向临瞳,却见临瞳抬手以双指夹住剑锋,二人灵力僵持片刻,店中烛光映在他们的侧脸上。 他们对视着,在彼此的眼中只看见锋利到极致的冷静,心中同时说道,是个强敌。 须臾,那影剑散化为尘消失不见。 临瞳看着自己的右手食指,指甲被凛冽剑意撕出一条血缝:“好修为,姑娘所言非虚,果然很强。” 身为至尊,便是没动真格,也不该被人轻易伤到,这女子不简单。 修为是不会骗人的,这大尊是个真货! 秦归燕心中暗暗叫苦,声音微微颤抖:“倘若您一年内没找到法子取出那个证道神兵呢?” 临瞳的语气礼貌中透着股歉意:“那临瞳就对不住姑娘了,我在进天地轮回前必是要取法器的,左右姑娘就剩一年,这一年再短一两个月,也不耽误的吧?” 秦归燕哧溜一声滑到桌子底下,方才那凌厉冷冽的模样仿佛是假象,她带着哭腔喊道:“耽误,十分耽误!我若能活满一年,还能过下一个春节,少了那一两个月,我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便只剩冬风了!” 临瞳好气又好笑,又把她拉起来坐好,见她发间的春胜簪歪歪斜斜,剪成春燕的红色彩纸上,金粉书写的“平安喜乐”四字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喜庆可爱。 每年春季,女孩们会在春季携手踏春,用彩纸剪成与春相关的事务,写上祝福之语,或是摆在家中,或是戴在发间做装饰,求个好意头。 他们相逢的这一日恰是立春。 临瞳补充道:“若是届时临瞳不得不取姑娘性命,这样吧,姑娘若有家人朋友,临瞳可为他们免费炼制法器。” 秦归燕不答,两人现在还是你要我命的关系,她如何会把老娘妹妹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这么要紧的事告知对方? 她只抬头看房梁,隔着砖瓦质问苍天:“噫吁嚱——我不过是一个奉公守法过日子的普通人,怎会突然欠下一笔如此要命的债?” 临瞳也想问,他只是打坐久了积了一身的灰,下山去买件新衣服而已,怎么回去以后,法器没了,新买的衣服也让祝融石炸毁了? 秦归燕肚子里又咕噜噜起来,她摸出小手帕擦干眼泪,拿起一个素包子往嘴里塞。 人生再苦,饭还是要吃的。 见临瞳一身破衣,肩上有雪化后浸透布料形成的湿痕,秦归燕将装着包子的盘子往他那推了推。 “你吃不?” 临瞳端坐在长凳上,肩背依然挺直,只是神色缓了缓:“不用,谢谢。” 道友真是个好有涵养的至尊,因着他实在太有礼貌了,见到秦归燕这欠债的没有见面就打,等她吐完了又将她扶屋里坐下,说话客客气气的,秦归燕反而越不好意思赖他的法器了。 “小秦?这谁啊?”雪不在端着一砂锅豆粥出来,见着个陌生男子坐在大堂中。 秦归燕开口欲答,这是一位来找我讨债的道友,还是个往日没听见过的陌生至尊,雪不在我的好兄弟你的小秦走大霉运了。 临瞳对雪不在拱手问道:“这位,不知贵驿站可有长留但省钱的法子?” 秦归燕被这事态的转折惊住:“嗯?”这啥意思? 雪不在忙道:“有的有的,阁下到门口看告示即可。” 临瞳当真起身去看告示。 雪不在见状,抬起嗓子喊道:“驿丞大人,有人找!” 莫语小跑出来:“谁啊?” 临瞳看完告示重新进屋:“我。” 黄安安也跟过来,他动着鼻子,瞪着临瞳:“你谁?” 临瞳也闻了闻,嗅出这黄衣壮汉的跟脚,抱拳道:“临瞳,临江仙的临,曈曨(long)赫日东方来的瞳。” 黄安安:“曈曨赫、赫……” 秦归 燕下意识为没文化的狗同僚解释:“曈曨赫日东方来,第七纪的古诗,大意是旭日从东边升起。” 莫语问道:“小哥可是看到门口张贴的那张招厨子的告示?” 秦归燕心想这位仁兄是她招来的,不能瞒着驿站里的伙伴,就说:“莫语,他是来讨……”讨债的。 莫语一看临瞳那身破烂衣衫,轻呼一声:“讨饭?有手有脚的讨什么饭?不如做工挣钱。” 临瞳斜秦归燕一眼,不知为何,秦归燕从他的眼中看出一丝少年气的调皮。 下一瞬,她听到临瞳说:“敝人为了炼制一件法器,花光全副身家购置天材地宝,如今已穷到一件新衣服都买不起的地步,看到门外告示,想请驿丞大人赏个饭。” 秦归燕被口水呛住了,雪不在赶紧给她拍背,慈爱道:“你这孩子,吃个菜包子都呛。” 莫语好奇:“哦?你会做什么菜?” 临瞳斩钉截铁道:“敝人擅做铁锅炖。” 听了他的话,秦归燕移开目光,心虚不过一倏尔,临瞳已与莫语、黄安安、雪不在一同往后厨去了。 秦归燕忙拔腿跟上去。 “哎呀妈呀,这都什么事儿啊!” 第5章 面粉加水搅成絮状,揉成团,醒发一个时辰。 排骨冷水下锅,捞出沥水,铁锅热油,放入白糖炒出糖色,接着下排骨翻炒,加入葱姜蒜、干辣椒、花椒、桂皮等香料,再放调料调味,加开水炖煮。 等铁锅中腾出呼呼热气,汤汁翻滚,临瞳放入土豆、豆角,上面盖上面团擀好的面饼再次焖煮,这一招就是铁锅炖菜系里著名的“小猪盖被”。 临瞳居然真的会做铁锅炖! 浓郁滚热的香气在厨房之中弥漫四溢,秦归燕扒着门咽着口水,心中充满疑问,这古往今来的至尊不都是高高在上的玩意么?如何突然从犄角旮旯里冒出来个会做饭的? 一道铁锅炖排骨完成,驿站众人早已垂涎欲滴,莫语迫不及待地捧出碗筷,凑到桌前:“待本大人品鉴一番!” 秦归燕跟着伸出筷子,夹起一小块排骨塞嘴里,肉已炖烂,唇齿一撕扯便轻易脱了骨,最让人惊喜的还是那层“盖被”,秦归燕用筷子撕了一块饼子沾着汤汁吃了,竟是口感劲道,层次丰富,比旺财街正中的那家老酱饼店的招牌面饼还要劲道! 雪不在道:“方才我见小临揉面时用体修的掌法揉捏了一阵,面团韧劲十足,口感果然不同凡响。” 黄安安一直低头吃肉,莫语一抹嘴:“还会别的菜式吗?” 临瞳又展示了他做其他菜式的能耐,如酱大骨、地三鲜、拔丝地瓜、蝲蛄豆腐这些关外的常见菜,他都会。 就在此时,驿馆外传来敲门声。 不知是谁轻声说:“人族?不止一个。” “四个,都是没有修为的凡人。” 众人心中疑惑,往日黑山驿只有要寄的东西过来,到这的人是极少的,晚上更是没有。 早年还有些盗匪敢在夜里往这儿闯,自从驿丞大人换上纸人的身子,只在晚上给上门抢劫的骗子盗匪开了一回门,雪不在和黄安安将那些人扭送官府,那真是连根贼毛都不愿意进黑山驿了。 秦归燕身为驿站中唯一的人族,也是长得最不吓人、衣着最整齐的那个,自觉负起去开驿馆院门的责任。 “来啦!是谁?” 门外站着个冻得面色青白的中年书生,一张方方正正的脸,一身半新不旧的儒衣,外头罩着脱毛的大毛氅,身边跟着个同样发抖的小厮。 那小厮穿的毛氅与书生一样风吹便掉毛,颜色鲜艳,像估衣铺子里买卖数次的老旧女款。 背后的马车里有梳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一老妇人向外探看,手里抱着皮筒子,也是哆哆嗦嗦。 书生见了秦归燕,强撑站直:“吾乃去岁恩科三甲第七名,牛犇是也,承蒙圣上恩典,赴任黑水县为县令,此处可是黑山驿?” 这一刻,秦归燕露出比知道临瞳是个至尊还震撼的表情。 她对书生回道:“此处正是黑山驿。” 接着转头大喊:“驿丞大人,县令来啦——” 莫语一听,立时用力一拍临瞳的肩:“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厨子了,快,准备热饭热菜热水给县令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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