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归燕只觉得哪里不对,一个至尊,他会蒸馍就已经很不对劲了,他居然还会花馍,这和帝尊挑金扁担、东宫娘娘烙大饼有什么区别? 她当然知道帝尊是条老光棍,没有什么东宫娘娘,这不耽误秦归燕在心里拿帝尊打比方。 临近午时,临瞳琢磨起午饭吃什么,先去菜房摘茄子豆角,又看到后院还有一块田种了水灵灵的白胖萝卜。 关外寒冷,黑土地却着实肥沃,种的粮食蔬果都鲜甜可口,临瞳拔了两根萝卜,感知到有人族靠近。 他轻声道:“老人,女,无修为。” 秦归燕扶着一名老妇人走进驿馆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老妇人是黑水县下辖朱家屯的村民,朱春花,儿子在山海关做木匠,今年的年节快过完了,儿子仍未归家,她想寄一封信过去询问儿子近况。 朱春花不识字,只能由她口述,秦归燕来写信。 “大壮,你在山海关过得可好?吃得饱吗?穿得暖吗?今年你没回家,娘很想你,可是在山海关找的活少,赚的钱不够归家?若那座大城待你不好,就回朱家屯来,家里还有地可以种,娘会织布,咱们一家人聚在一处,日子总能过下去,望早日回信。” 村土农妇说话自然不是文绉绉的,她的话语直白,含着一个母 亲浓郁的关切与温情。 秦归燕写好信,吹干墨迹,再次确认:“收信的是山海关城内小葫芦胡同,木匠朱大壮,寄信人,黑水县朱家屯朱春花?” 朱春花连连点头:“是,是。” “好,信从这里发往山海关,运费八文。” 朱春花从怀里摸出几枚铜板,递了过来。 秦归燕还给她两枚:“阿婆,您多给了两文。” 她当着朱春花的面将信装入油纸信封,将钱扔到大堂内一个木质胖肚小炉里。 送走寄信人,秦归燕拿着扫帚扫地,过了一阵,临瞳端了一锅还在沸腾的热汤走出来,端到大堂的桌上,招呼着:“先停一停,吃饭吧,天冷,菜凉得快。” 这是煎蛋萝卜丝汤,几颗鸡蛋用热油煎了,添水煮出白汤,再放入切好的萝卜丝、辣椒、盐,煮得香喷喷的,热天儿喝一口下去,从喉头暖到小腹。 又有豆角茄子、蒸香肠,一大盆米饭。 都是家常菜,无什出奇之处,朴实得与临瞳的至尊身份不符,却又与他身上的衣物相得益彰,他还穿着那身破衣服呢。 雪不在慢吞吞走出来,在餐桌边坐下,感叹一句:“哎呀,感觉好久没吃猪肉了。” 临瞳问道:“之前这儿不吃猪肉?那厨房里挂着的香肠是哪来的?里面灌的莫非是鸡肉鱼肉?” 秦归燕告诉他:“香肠是灌的猪肉,那是前前任的厨子走前留的,只是前任厨子老隽是头猪妖,他在这儿干了三个月,我们就三个月没吃猪肉,幸好天冷,这香肠没被放坏。” 临瞳面露敬佩:“你们能忍老隽三个月才把他辞了,了不起。” 雪不在轻言细语:“什么辞了?我们黑山驿的厨子命不好,不是死就是跑,有人来干就不会辞,我们没辞老隽,他被过路的饕餮吃了,就昨儿的事。” 秦归燕暗暗踹雪不在,示意他别说大实话,又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想起临瞳是个至尊,她轻咳一声,补充道:“我们已经给老隽报仇雪恨了,是吧,雪不在?我们把饕餮杀了,还去黑水龙宫领了那只饕餮的赏金,没想到那小子在通缉榜上排名第三十位,也不算低了。” 临瞳看见秦归燕踹雪不在了。 下午,黄安安用板车拖着一堆信件过来,他将板车上的东西倒地上,嚷嚷着:“今日无急件,大眼,你慢慢收拾。” “我不是大眼,你叫我小秦或燕子都成,干嘛老叫我大眼?”秦归燕抱怨一句,不多计较,搬着马扎到大堂,大马金刀地一坐,开始干活。 临瞳看她的眼睛,眼形圆而大,清澈透亮,如凝两枚冷星浸在水润眸光中,心想,这人族姑娘的确是大眼。 秦归燕问:“驿丞大人还没回来吗?” 黄安安回道:“县衙太破了,屋里发霉,炕都塌了,驿丞大人、县丞、县尉帮牛县令找人重新搭炕、搞大扫除,要晚些回来。” 秦归燕俯身拿起一张油纸:“得,那我们先忙着吧。” 临瞳招呼着:“大黄,给你留了饭。” “谢谢小临。”黄安安道谢,端着饭菜坐一边吃去了。 驿站内有防水的油纸,秦归燕拿起剪刀,将其剪裁得恰好能包裹邮件,拿草绳将邮件包起来,包信的油纸封则是她一早就备好的。 她用毛笔在包装上写了收件地点,雪不在坐一旁,也捏着毛笔,要将邮件信息登记造册。 临瞳在一旁看着,问秦归燕:“秦姑娘今年多大?” 秦归燕头也不抬:“三十二,比牛县令的夫人大几岁。” 如秦归燕这般修为,一百来岁也算年轻俊才,许多人头一回知晓她的年纪,都要感叹一句“怎么这么小?” 临瞳神色如常,只说:“听闻人族筑基之后,便可服用常春丹恒固青春,看小秦容貌,筑基很早吧?” 秦归燕喷笑:“噗,我筑基时只有七岁,要是那会儿服丹药,我得做一辈子的小孩,就没吃常春丹,等到二十五岁时,我妹妹千方百计托人给我送了一颗药,我才想起这事来,对了,你多大?” 临瞳实话实说:“二百一十二岁。” 秦归燕睁圆眼睛看他:“以你的修为,好小啊!” “你们在报岁数?那我比小临大。”黄安安咽下口中饭食,“我今年三百六十岁。” 雪不在道:“也比我小,我二百九十岁,对了,驿丞大人是我们之中年龄最大的,她成精前就是几百年的老树,可惜她总不肯告诉我们她到底多少岁了。” 说话间,秦归燕将信件分类放成三堆。 “分一下,这是往东的信件,由雪不在送去狍子沟的憨瓜驿。” 雪不在颔首:“好。” “往西的信件最多,要送阴泉县的骡马驿,大黄,你送。” 大黄应道:“哎。” 秦归燕起身:“往南的信件由我送去腊月坡的月光驿,小临,你和我走,我带你认一下路。” 除开特殊急件,黑山驿送信的法子,便是将其送到附近的驿站,尤其传递到下一站,大伙儿接力运输,信件经过数日抵达收信人附近,这样做事效率高。 秦归燕将要送去月光驿的信件放到背篓里,用牛皮袋装了方便携带的小毛笔、墨盒、一卷纸和一沓油纸,也装进背篓扛起来,和黄安安、雪不在、临瞳出了驿站,黄安安锁上门,大伙分开,往不同方向走。 临瞳跟着秦归燕,发觉她神情如常,越发觉得这女子古怪。 他活了两百多年,多少懂些人情世故,先前临瞳说,会在此处等秦归燕死,若她在天地轮回开启前还不死,再出手取她性命,此话是真。 秦归燕对此将信将疑,也是人之常情。 可秦归燕走在前方,将后背留给他,分明是不设防的样子。 秦归燕边走边介绍:“胥国驿站极多,水驿二百六十个,陆驿一千二百四十个,连通各地,是帝尊治理天下的助力,关外除了我们黑山驿,还有憨瓜驿、骡马驿、月光驿,山海关有山海驿,往北有座大城,叫铁岭,有个八里庄驿,一共就这六家驿站。” 临瞳加快步伐,走到她身边并肩而行:“我在敦煌见过二十多个驿站,怎么山海关外的驿站这么少?” 秦归燕打量他:“西边有一条繁华了几千年的商路,人多驿站就多,关外苦寒,人口少,朝廷肯在这养六家驿站就不错了。” 临瞳想想便理解了:“也是,驿卒要领俸禄,来往官吏的人吃马嚼也是花销,何况朝廷还雇佣你们这些修士做活,修士们日行千里与吃饭喝水一般简单,送信方便,养起来肯定不便宜。” 秦归燕被逗笑了:“怎么可能专招修士做驿卒?我们黑山驿的俸禄与其他驿站是一样的,是驿丞大人想过逍遥日子,主动找朝廷招安,才在此成立了黑山驿。” “如此说来,其他驿站都是凡人在做驿卒?没有修士传信?”临瞳十分惊讶,“我三十年前见过一个在琼崖岛当官的,那是胥国最南边了,号称天涯海角,那个官说奏折送到羲京只要半个月。” 前方出现了一座农田包围的村庄,秦归燕加快脚步:“别小瞧凡人,一个驿夫骑上快马,到了下一个驿站便换马骑乘,日行五百里不是问题,五六千里的路要跑半个月都算慢的了。” “而且啊,如今各地奏折和邸报要送往朝廷,已经不用驿卒去跑了,五年前,万兵宗的炼器师在阵法一道做出突破,可以只用一块下品灵石在铜镜之上镌刻灵镜阵,通过灵力波传递文字,一份奏折通过灵镜阵送到羲京各部,经抄录呈送帝尊案前,至多半天。” “只有平民百姓用不起灵石,他们的信还得我们收揽过来送出去,再有灵镜阵只能传递文字,不能传声和形貌,也不能送贡品、物件,这些也是各地驿站的事。” 临瞳听到此处,不由感叹:“我在山中炼器二十年,久不见人间,不想炼器一道变化这么大。” 秦归燕心中一动,先前这人说自己不坏,一副认识她的样子,她还以为这位不知名的至尊知道自己身上那件案子的详情,可他若在黑山之中一蹲二十年,就不该知道那些事了。 罢了,知不知道都没有意义。 秦归燕站在村口,双手叉腰,提起一口真气:“黑山驿的来了,谁家要寄东西的,赶紧来啊!” 巨大的声浪震得她 身后的临瞳浑身一震,头顶冒出两只黑绒绒的竖耳,被这声浪一冲,竖耳迅速趴伏在临瞳头顶,微微颤动。 待秦归燕转身时,那毛耳已消失不见。 第7章 秦归燕在村头大树下的石桌前放好背篓,摸出纸笔书信,等了一会儿,陆续有两个人来找秦归燕寄信。 他们都穿得厚实,大棉袄配二棉裤,里面是羊皮外头裹着布,双手拢在袖筒里,脸颊让早春寒风吹得通红皲裂。 寄东西比寄信贵,农家人舍不得这点钱,只是总有想说的话要告知远方的人,他们坐在桌前,和秦归燕口述要寄的信。 秦归燕用她随身携带的那支细毛笔,在铺开的信笺上写字。 临瞳站在秦归燕背后两步之外,背靠着的老榆树年份不轻,树身粗壮,枝干光秃。 他的眼神好,看到秦归燕的字迹笔笔含锋,筋骨清厉,与那挂在西厢墙上的“不学燕丹客,徒歌易水寒。”字迹相同,只是字里行间少了那股腾腾杀意。 看得出来,秦归燕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村里的人对她很熟,有个看起来十几岁、体格健壮的少年要送她麦芽糖吃,她摇头,没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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