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身上月白色苏绣旗袍流转着暗纹,掐腰设计将曼妙曲线勾勒得恰如其分。 过往那袭招摇的广袖流仙裙早被收进芥子囊,毕竟这年头连景区清洁工都举着会发光的法器(他们管这叫“手机”)四处拍摄。 最令她困惑的是,这些新奇物件竟无半分灵气波动,偏又能千里传音、包罗万象。 “所以你们现居H市?”她舀起第二勺布丁,望着玻璃窗外霓虹璀璨的钢铁森林。记忆中的渔村已化作参天楼群,连子桑棣的玄色长衫都变成了剪裁利落的黑西装。 “灵气枯竭后,深山反倒不如都市。”子桑棣修长的手指抚过茶盏边缘,袖扣在腕间一闪,“倒是你……”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妻子莹润的眉心,“闭关三百载,这方天地终究……” “时机未到。”子桑槿截住话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鎏银勺柄。 无论是人和妖都在这方灵气枯竭的天地寻找破境之法,虽说以她现在的境界再活千年不成问题,可如今现状实在是不容乐观。 玻璃幕墙上交叠着两道身影,子桑棣伸手替她拢好鬓边碎发,掌心的温度穿透三百年光阴:“那你和我一起回H市?”他的拇指抚过她嘴角的糖渍,“孩子们也很想你。” 子桑槿想到自己的孩子们,点了点头。 数千年前她与子桑棣同被仙人收入门下修行,自师尊飞升后,天地间便只剩他们相濡以沫。后来那五只崽子虽来得意外,倒也让清寂岁月平添许多喧闹。 她正欲掐诀御风,子桑棣却按住她手腕:“这次乘人间的交通工具回去。” “何必麻烦?”她瞥向远处,“你刚才带我坐的铁皮盒子慢得恼人。” “如今人间早已换了模样。”他修长手指抚平她袖口褶皱,温声道:“我带你去看看。” 子桑槿站在机场穹顶之下,仰头望着纵横交错的钢架结构。阳光穿透弧形玻璃洒落,在她裙摆上织出光斑。 “要尝尝这个吗?”子桑棣将裹着彩纸的巧克力抵在她唇边,甜香里裹着榛果碎粒。 她启唇轻咬的瞬间,不远处突然爆发出孩童的欢笑,穿着恐龙连体衣的小男孩正追着扫地机器人疯跑。 自助值机台的蓝光屏幕前,她看着子桑棣将手指在玻璃板上轻点。 “这是何物?”她压低声音问道。 子桑棣耐心回道:“这是打印登机牌的机器,登机牌就是……” 话音未落,值机台忽然吐出登机牌,子桑槿瞪圆了狐狸眼,这死物竟能吐出东西来? 但这还不是最让她惊讶的,经过饮品店时,穿樱花粉制服的猫耳少女正在调制饮品,摇壶时蓬松的尾巴从裙底探出,勾住了一缕奶香气。 定睛一看,发现那并不是猫妖,只是一个扮成猫妖的人类少女,现在的人类不害怕妖族吗? 子桑槿刚要开口,却被电子屏上跳动的“第二杯半价”字样吸引,闭关三百年的老古董实在无法抵抗如此超前的营销手段。 等他们到达VIP候机厅时,子桑槿手中又多了两杯饮料。 机场VIP候机室的落地窗外,飞机正缓缓滑入廊桥。 子桑棣将一张轻薄的卡片放入她掌心,温声解释道:“这是你的身份证。如今凡在人间行走的妖族都需在妖管局登记,有了这个才方便行事。” “妖管局?莫不是镇妖司换了名头?”子桑槿用指尖轻抚证件上清晰的影像,“这留影术倒是细致。” 她不曾知晓,三日前妖管局值班的兔妖捧着茶盏瑟瑟发抖,妖帝亲临说要给夫人**,谁敢让那位上古大妖走流程?最后只敢颤巍巍递出空白证件,任他亲自以灵力镌刻影像。 “算是镇妖司的延续,不过如今改作管理妖族事务的机构。”子桑棣望着玻璃幕墙外庞大的飞机,语 气颇有些感概,“三百年前灵气尚存时,修士还能与妖族抗衡,镇妖司确能震慑四方。可如今......” 空姐推着餐车经过时,他随手给两人的杯中续上热水,蒸腾的雾气模糊了百年光阴:“末法时代,人族虽失了修炼根基,却造出能移山填海的器物。前日我见他们用名为‘导弹’的兵器,瞬息便能夷平百里山川。” 子桑槿颇为讶异:“难怪你会与妖管局合作。人族寿命不过百年,偏生能造出这般凶器,倒比我们这些老妖怪还吓人。” “正是如此。”他屈指轻敲钢化玻璃,远处塔台的激光导航束刺破夜色,“当年金丹修士尚能活三百载,如今人族筑基都成奢望。可你且看这这些翱翔于天地间的铁鸟,他们用百年寿数,倒把天地法则改写了七八分。” 广播响起登机提示时,子桑棣望着廊桥尽头轻笑。 三万英尺高空之上,他特意选了靠窗座位,该让她早日熟悉现代社会,如今的人间界连雷劫都能用避雷针化解。 第3章 刚落地H市,子桑槿便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空气中浮动的阵纹波动,分明是子桑棣的手笔。 空气中浮动的妖气浓郁得近乎粘稠,与J市稀薄的妖气相比,简直像是跨入了另一个世界。 “阿棣,这里……” “H市是华夏的金融中心,常驻人口就有2000多万,而H市登记的妖族数量,是特管局的绝密档案。” 九尾狐妖以妖力幻化成的狐尾在西装下摆若隐若现。 作为妖管局登记在册的H市管理者,子桑棣的领地向来遵循旧时规矩:大妖划界而治,小妖各安其命。 只是这规矩到了现代,总免不了做出适应新时代的改变。 “来打工的、求庇护的、甚至单纯想蹭wifi的......”玻璃幕墙的倒影中,九条尾巴的虚影在身后摇曳,“总不能让他们在人类眼皮底下现原形。” 城市天际线突然泛起水波般的纹路。 子桑槿眯起眼,看见无数半透明的妖影从地铁口、写字楼甚至奶茶店里鱼贯而出,穿过肉眼不可见的结界,消失在另一重空间里。 “这是你的妖域?”她伸手触碰虚空,指尖激起一圈涟漪,“用妖力织就的里世界......特管局岂不是要把你当活菩萨供着?” 子桑棣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上古大妖的狷狂:“他们更怕哪天我撤了这阵法,毕竟人类总爱给都市传说添油加醋。” 他忽而俯身靠近,指了指对面一家章鱼烧的店:““你看那边几个人类不是就没发现那店主是海豚修炼成人吗?”” “这阵法倒是精巧,”她指尖拂过流转的灵纹,唇角不自觉勾起,“千年了,你竟还在钻研这些奇门遁甲。” 与执着于攀登武境巅峰的她不同,子桑棣向来痴迷丹青符箓,阵法炼器皆有涉略。 自师尊羽化登仙后,师门群龙无首,门内派系倾轧,北荒大妖又频频作乱。 她总忧心这个不务正业的师兄,前日炼器炸了洞府,昨日画符引来雷劫,今日竟还敢孤身混迹凡尘。每逢闭关破境,她总要先去寻找师兄,唯恐出关时见到的是他已经熄灭的魂灯。 搭救师兄原是家常便饭,却未料最后一次会那般荒唐。 那次她寻到师兄时,子桑棣正浑身滚烫地蜷在草庐中,衣襟浸透的血迹里混着诡异的桃色雾气,衣襟微敞露出瓷白肌肤泛着粉,彼时方可窥见身为狐妖魅惑的天赋。 “情毒无解。”他哑着嗓子推开她递来的灵泉,眼尾烧得绯红,“师妹别碰……会脏了你的道心。” 她当然不会丢下师兄。 她利落扯开他的束腰锦带,霜雪般的长发扫过他战栗的指尖,她不懂风月,亦不懂凡俗礼教,只知命比规矩重。 只是谁都未曾料到,那天的纠缠终究是在她的体内留下了痕迹,当她察觉到自己小腹微隆,无措地找到师兄时,她那潇洒无拘的师兄却敛了神色,向天地起誓,执意要与她结为道侣。 她蹙眉拒绝,分明不过是如往常般替师兄解了回围,何至于此?可那人抚上她微凸的腹部,眼底盛满了她看不懂的情绪:“总要给崽子们一个家。”她终是垂眸应允。 也罢,虽说师兄修为不及自己,但闭关时总需人照料这些小家伙。 如今倒不必忧心他的安危。 人间行走的大妖几近绝迹,人类修士纵是天赋异禀亦是金丹难成,师兄即使不善战斗,如今也不会平白丢了性命。 只是这五只幼崽生逢末法时代,灵气枯竭,妖丹蒙尘,不知还能否叩开妖王境的门扉。 “如今你们如何修炼?” “靠愿力。” “愿力?” “类似人间香火供奉。”子桑棣解释道,“上古有凡人凭救世功德飞升,便是借了众生愿力。” 子桑槿指尖微顿,百年前倒有修士强取愿力,却被贪欲反噬成魔。 妖类修行本就艰难,从前镇妖司的追捕如影随形,更别提窃取愿力这等逆天之举,偶有些保家仙得些微薄供奉,也不过堪堪维持形魄。 “时代变了。”子桑棣感叹道,“如今天道桎梏渐松,倒不必拘泥人间香火。受人真心爱戴,或是广结善缘,皆可聚沙成塔。” 彼时她还未深刻认识到子桑棣总说时代变了到底意味着什么,等她后来她一刷手机就能看到妖怪网红、妖怪明星、妖怪主播,才深感自己的理念确实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子桑槿与子桑棣悄然踏入妖域时,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妖域中的小妖们觉察到两位大妖的气息,纷纷缩进暗处躲藏,却又按捺不住好奇,从枝叶与石缝间探出脑袋张望。 花坛后的仓鼠一家挤作一团,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几乎要掀翻草叶。 “竟是狐帝大人!”仓鼠妈妈用爪子捂住胸口,绒毛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这般磅礴的妖力……若能修成此等境界,此生也算圆满了!” “嘘——”仓鼠爸爸突然扯了扯她的皮毛,示意她看向狐帝身侧。 仓鼠妈妈定睛望去,呼吸骤然凝滞,那位存在的气息如渊似海,明明强横到令人战栗,却似日光普照般浑然天成。若非刻意感知,竟难以察觉其浩瀚。 “传言竟是真的……”夫妇俩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读出了同样的震撼。 狐帝的伴侣不仅真实存在,甚至已臻妖神之境!仓鼠妈妈只觉天旋地转,爪中的葵花籽哗啦啦撒了一地,整只鼠直挺挺向后仰去。 “快!去通知各大堂口的兄弟!”仓鼠爸爸手忙脚乱地搂住昏厥的妻子,背起一串圆滚滚的仓鼠崽,旋风般消失在花丛深处。 这桩惊天秘闻如同纷扬的蒲公英籽,转眼飘向妖域各个角落。 子桑槿余光扫过暗处闪烁的晶亮眼睛,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妖族的慕强之心向来直白,自她百年前震慑八荒起,这般追随仰慕的目光便如影随形。 妖神临世,众生俯首。这本就是刻在妖族骨血里的法则。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56 首页 上一页 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