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什么事吗?”他低声问道,试图打破沉默。无论如何,既然决定维持这段婚姻,他总得和宋昼建立共同话题。 宋昼侧过头,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轻松。 对她而言,靳晏川的怪病一旦解决,这段婚姻便再无继续的理由。想到即将重获自由,她的心情格外愉悦,连带着对他的态度也随意了许多。 “没什么事,”她轻描淡写地回答,目光投向远处喧闹的街道,“我们准备去参加镇上的流水席,正打算喊你一起。” 靳晏川凝视着她的侧脸,直觉告诉他,宋昼的话虽然不假,却刻意避开了某些更重要的信息。他抿了抿唇,最终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好。” 一行人陆续朝镇中心走去。 午时的阳光洒在石板路上,远处传来流水席上嘈杂的人声和食物的香气。 沈灼和林弦音手拉着手走在最前面,两人有说有笑,时不时还互相打趣,显得格外亲密。宋昼和靳晏川则落后几步,并肩而行,偶尔交谈几句,气氛虽不热络,却也还算平和。 落在队伍最后的是子桑槿和子桑棣。 子桑槿的目光在前方那对牵手的小夫妻身上停留了片刻,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原来她和师兄牵手时就是那般……幼稚? 子桑棣察觉到她的迟疑,微微一笑,主动拉起她的手,轻轻搭在自己的臂弯上。子桑槿愣了一下,随即恍然,顺势挽住了他的手臂。 “阿槿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子桑棣低声问道,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可是在担心宋昼和靳晏川的事?” 子桑槿叹了口气,眉头微蹙:“我不知道我的选择是不是对的。” 一切仿佛被命运之手推动着,一环扣一环。 他们因为宋昼的模样选择了这座小镇,又意外遇见了那条曾被大师姐保下的蛇妖,而靳晏川的怪病竟也与这里有关。这种巧合让她隐隐感到不安,仿佛所有人都在朝着某个既定的结局前进。 子桑棣侧过头,朝她眨了眨眼,语气温和却坚定:“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不要后悔。尽力争取最好的结果,这不正是你教给我的吗?怎么如今反倒犹豫起来了?” 子桑槿摇了摇头,唇角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或许是因为我最近总是想起从前的事,有些多愁善感了。” 子桑棣紧了紧她的手,目光柔和:“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子桑棣的指尖在她掌心短暂停留,斟酌片刻后换了个话题:“阿槿,以后在镜头前谈论……能否稍微委婉些?” 中间的几个字被他含混带过,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空气中。子桑槿不由得凑近了些,眉头微蹙:“什么?我没听清,阿棣你再说一遍。” 他的耳尖染上绯色,抿了抿唇,终于将那四个字吐了出来:“夫妻生活。” 子桑槿眨了眨眼,神情坦荡得近乎天真:“阿棣怎么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阿槿,你……”子桑棣欲言又止。 见他这般反应,子桑槿反而更加困惑。她微微歪头,缠着发带的麻花 辫微微垂落:“无论是妖还是人,繁衍后代不都要过夫妻生活吗?” 何况妖族素来随性,以天为被、以地为席者比比皆是。古时妖王更如人间帝王,豢养众多侍妖。这些修为低微的妖族不过是繁衍工具,子嗣虽多却良莠不齐——有的终生无法化形,有的保留鲜明妖征,偶有天赋异禀者已是侥幸。 而她与师兄这般选择道侣结契的妖族,虽子嗣艰难,后代却从无化形之虞。 “生灵繁衍本是天性,唯有人类偏要套上枷锁。”子桑槿目光清澈,嘴角却带上一丝讥诮,“且这些规矩多半针对女子。”她骨子里厌极这般规训,言辞间便如谈论风雨日月般寻常。 子桑棣望着她熠熠生辉的侧脸,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迂腐的老学究。 “我只是忧心你。”他揉了揉眉心,“如今世人惯爱断章取义,只言片语都可能掀起轩然大波。” “无妨,当世天师尚奈何不得我。” 子桑棣的眉头却未舒展。他比谁都清楚,网络时代最可怕的从来不是明刀明枪。那些藏在屏幕后的恶意,就像附骨之疽,一千人里若有一个疯子,汇聚起来便是滔天巨浪。那些活在新时代却守着旧思想的魍魉,纵伤不得她分毫,平白惹人厌烦。 不若回去研习符咒阵法?自古有云“言灵之力”,可祝福亦可诅咒。昔年确有专修此道者,以言术操控人心,甚至追杀过他们。偏生阿槿不受言术所惑,反将那一脉屠戮殆尽,事后还疑惑:“这般孱弱也敢夺宝?” 那一脉的典籍至今尘封在他的储物空间中。既知言术对修士效力有限,或可改良为凡人所用,只需将言语之力反噬其身。恶语者消磨气运,终食恶果;善言者福泽加身,天道昭彰。 原是他想岔了。何必让阿槿迁就世俗?该让这世俗学会闭嘴。 说话间,一行人已抵达镇中心的广场。广场上人头攒动,男女老少皆身着色彩斑斓的民族服饰,热闹非凡。 昨夜温雪慌不择路逃至此处时,这里还摆满了祭祀用的器具,阴森诡谲。如今那些物件早已撤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木质长桌,桌上摆满佳肴,却不见一张凳子。人们手捧瓷碗,在长桌间穿梭往来,谈笑风生。 节目组不便在此召集嘉宾统一行动,好在每人身上都别了麦克风,现场也提前布置了摄像头。导演站在入口处,身旁是几名戴口罩的工作人员,正分发碗筷。 “各位嘉宾来领餐具,随后自行参加流水席。”导演高声宣布。 原本走在最前面的沈灼和林弦音,不知何时凑到了子桑棣身旁。沈灼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哥,这里有情况吗?” 子桑棣一时语塞,心想自己或许真是年纪大了,竟跟不上这年轻人的脑回路。“你指什么?”他反问。 “就是那个啊……”沈灼挤眉弄眼,活像个接头的地下党,可他夸张的表情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 子桑棣嘴角一抽:“蛇妖这两个字烫嘴吗?” 沈灼瞪大眼睛,险些伸手去捂他的嘴:“哥,慎言!咱们可是在公共场合。” 子桑棣无言以对。 在祭祀现场避讳迷信,在科学场合大谈玄学,人类的逻辑当真清奇。 见子桑棣不搭理自己,沈灼很快转移了注意力,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扫视,试图找出可疑目标,还不忘向子桑棣寻求认同:“哥,那蛇妖是不是藏在这儿?” 他这副模样,活脱脱是悬疑片看多了的后遗症,总觉得暗处有双眼睛正窥伺着他们。 子桑棣暗自摇头。沈灼的猜测并非全无道理,但他对一方大妖的实力显然缺乏基本认知。 妖王境以上的大妖,对自己的领地拥有绝对掌控权,犹如富豪坐拥庄园,领地内的小妖十之八九皆听其号令。这片土地上的妖怪,大多唯白柳马首是瞻。 即便有更强大的妖物踏入此地,只要白柳尚未失势,它们也不会轻易倒戈,即使在以实力为尊的妖界,墙头草向来为人不齿。 因此,白柳若想探听他们的动向,可谓易如反掌。这里的每一只小妖都可能是他的眼线。正因如此,子桑棣和子桑槿才未过多关注周遭。 毕竟,贸然拆人监控、殴打员工的行为,与强盗何异?换位思考,若有人无故对H市的小妖出手,他也会觉得颜面尽失。更何况,白柳虽动机不明,却未显露敌意,这才是他们按兵不动的根本原因。 倒是沈灼,一个局外人,为何如此有参与感? “那蛇妖盯上的又不是你,你怎么比宋昼还激动?”子桑棣挑眉问道。 “妖怪!那可是活生生的妖怪!”沈灼激动得手舞足蹈,恨不得抓住子桑棣的肩膀摇晃,“我这辈子头一次离妖怪这么近!” 想到对方常年居住在H市,子桑棣意味深长地说了句:“那可不一定。” “什么?”沈灼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明白话中含义后,声音都开始发颤,“哥、哥你的意思是……我身边就有妖怪?” 虽然本意并非如此,但这话倒也不算错。子桑棣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没想到沈灼反而更兴奋了。 “快告诉我是谁!”沈灼双眼放光,一副要当场掘地三尺的架势。见子桑棣不理会,他锲而不舍地围着他打转,问题一个接一个抛出来。 这场景让子桑棣恍然想起当年带娃的日子,那几个小崽子也是这样整天给父母上强度,父爱值随着孩子们的闹腾程度每小时波动八百回。可爱是真可爱,烦也是真烦。 “你真想知道?”子桑棣终于松口。 沈灼点头如捣蒜,满心期待能听到某个名字。却见子桑棣故作高深地压低声音:“我只能透露是狐妖,剩下的你自己猜吧。” “哥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沈灼抓耳挠腮,“好歹给点提示啊,这跟让我在森林里找树有什么区别?” 全程旁听的林弦音忍不住笑出声,悄悄对子桑槿咬耳朵:“你家这位真像被孩子闹烦了的老父亲,随便扔个玩具转移注意力。” 其实沈灼年纪也不小了,但或许因为长期沉浸在音乐世界里,他对万事万物都保持着孩童般的天真。普通人听到妖怪多半会又怕又好奇,而沈灼简直像发现了新大陆。林弦音怀疑他接下来几个月都会沉迷在《山海经》和志怪小说里。 “不过小槿,”林弦音突然压低声音,“真的有狐妖吗?” 得到肯定答复后,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是不是都特别漂亮?” “这个嘛……”子桑槿想起最近追的电视剧。 评论区都在夸主角颜值逆天,可她怎么看都觉得男主单薄得像纸片人,女主眼神浑浊含胸驼背,差点怀疑自己看错了剧。直到看到评论区用审美主观反驳一些说主角丑时才释然,大概时代变了,审美也跟着变了吧。 “能修炼成精的,样貌总不会太差。”她解释道,“修行本就是洗经伐髓的过程,会自然涤除体内杂质。况且……”她顿了顿,“若天生有严重缺陷,根本不可能踏上修行路。” 林弦音若有所思:“所以那狐妖可能长相普通?该不会是藏狐成精吧?”说着迅速翻出几张藏狐照片——方正的国字脸,短小的四肢,配上那副看透世事的睿智眼神,确实与传统印象中妩媚的狐狸相去甚远。 子桑槿盯着手机沉默了。这敦实的身材,这充满哲学气息的面容……就算化形,顶多也就是个憨厚老实的模样吧? 受到启发的沈灼立刻凑过来:“哥!不告诉我是谁也行,你总得透露下品种吧!” “……”真是让他无法回答的问题。 他和子桑槿都是天生的九尾灵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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