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狐妖,他们哪边都融不进去。人族修士天生聪慧,数量又多,师父走后,师兄弟里排挤妖族的声音越来越响。大妖们更视他们为异类,毕竟正经妖族哪会去修人类的道法。 最艰难的日子是师父刚飞升那会儿。子桑槿记得师兄拽着她跳下悬崖逃命,身后爆开的符咒烧红了半边天。 “要活,就得比他们都厉害。”子桑槿曾将染血的利爪按在师兄心口,尾尖还卷着半截断剑。 他们在乱世里东躲西藏,身上的伤疤层层叠叠。有时是她背着经脉受损的师兄渡河,有时是师兄抱着重伤的她突围。就这么一路杀过来,直到再没人和妖敢找他们麻烦。 后来新王朝建立时,他们站在长安城外,发现当年那些敌人都成了黄土。子桑槿摸着城墙上的新砖想,所谓大妖,不过是活得够久罢了。 他们开始打听那些旧相识的下落。有人当上了国师,有人像他们一样隐姓埋名。日子久了,子桑槿和师兄渐渐有了分歧——她转完人间便回山修炼,子桑棣却总往城里跑。虽不赞同,她也没阻拦。横竖这世上还有她能护师兄周全。 那些修士家族靠着血脉传承越发壮大,千年前最鼎盛时,族中子弟不是身居高位便是王侯门客。后来发展成镇妖司,虽出过几个化神期修士,但大乘期的老祖宗们终究还是断了传承。彼时她已修成妖帝,倒也无人敢来招惹。 偏巧那时怀了崽子,照顾那五只小崽子竟是比当初逃亡时还折磨。等崽子能自立了,她闭关出来一看,如今这些修士竟成了这般良莠不齐的情况。 第8章 日头渐高,早高峰过后,路上的车流稀疏了许多。子桑槿和子桑棣这两个闲人步行到城市公园,园里只有零星几个散步的人。 他们随意找了张长椅坐下。子桑棣用指节敲了敲椅背,开口道:“今后有什么打算?” “没想好。”子桑槿摇头。 闭关三百年未能突破,并非因为灵气稀薄。她早将体内灵气修炼得圆满无缺,却始终等不到那一点契机。 修行至今,她自问从未愧对道心,唯独当年那件事,始终像根刺扎在心头,当年她与师兄结为道侣,到底算不算错? 树影斑驳落在两人衣襟上,她忽然反问:“师兄呢?想过离开我,过自己的生活吗?” 这话在舌尖滚了千年。 子桑槿跌入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恍若坠入最温柔的陷阱,这双眼睛陪着她度过了数不尽的岁月。 他是最好的师兄,她的师兄会斜倚桃花树下将新酿的桃花娘抛给她,会信手折下寒梅赠她满手留香,会醉倚山巅云台,会挥剑斩断流云,他的衣襟沾过竹露松风,步履踏碎暮雨朝云,却总在转身时把万般不羁都揉进笑里。 她贪恋这份陪伴,又愧疚自己用“帮忙照看孩子”当借口将本该肆意的师兄困在了自己身边。 若真问心无愧,何至于三百年破不了境? 子桑棣立刻听懂了子桑槿的弦外之音——她在试图推开他。 可他偏就深爱着这样的她。 记忆溯回数千年前,师父领着只灰扑扑的小狐狸到他跟前,笑着说是给他寻的师妹,取名子桑槿。 从那天起他便悉心照料她,直到洗净皮毛才发现,这原是只通体雪白的灵狐。 阿槿总像团雪似的跟着他。师父说她是百年难遇的修道奇才,道心坚定如磐石。 直到很多年后,子桑棣才明白所谓道心坚定,原是天生冷心冷情。 当年师父捋着他皮毛叹息:“小狐狸,情字如劫,莫要自困。”如今想来,师父怕是早预见了他为情所困的结局。 可当子桑棣参透这话时,妖丹已凝在妖王境三百年不得寸进。 他试过逃到天涯海角,想着离远些便好了。可思念如附骨之疽,最终仍是狼狈地回到她身边。 当他回来时,阿槿正抱着酒坛坐在屋顶,裙角沾着桂花香:“师兄回来啦?”她歪头笑出梨涡,仿佛他只是下山打了趟酒。 这傻姑娘总以为是他贪恋 红尘才荒废修行,哪里知晓真相,他分明是动了凡心,才令修为再无寸进。 起初他觉得以师兄妹的身份相伴一生也不错,可妖与人一样,终究逃不过贪念与不甘。 那日的情毒并非无解。困在妖王境千年的岁月里,他早已精通炼药之术,即便子桑槿不出手相救,他也能自行化解。 可当她毫不犹豫扯开他的衣襟抚上他的心口时,沉寂许久的境界竟隐隐松动。他忍不住揣测:或许在她心里,自己终究是不同的。 未等他理清思绪,子桑槿便慌张寻来,拉过他的手按在微隆的小腹上。 她竟有了身孕! 这着实令他震惊,无论人修妖修,修为越高越难孕育子嗣,他们不过是荒唐一夜,她腹中便有了他的骨血。 震惊过后,狂喜涌上心头。他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卑劣:从此他的阿槿再也无法与他割席。 这份卑劣的窃喜是那般滚烫,烫得他眼眶发酸。 那段时光是他偷来的最幸福的岁月,他们结为夫妻共同抚育孩子,他甚至因此水到渠成突破至妖帝境。 可如今她坐在长椅另一端,裙摆与他隔着三寸距离,问他是否想过自己的生活,仿佛往昔温情皆是泡影,此刻到了梦醒时分。 她是想离开,还是不要他了? 子桑棣感觉心脏猛地抽痛,声音不受控地发颤:“阿槿怎知现在的生活不是我求之不得的?” 子桑槿被这话烫着了似的一抖。眼前人面色苍白,连睫毛都在打颤,仿佛随时会崩塌。 她慌忙攥住他冰凉的手:“师兄,你怎么了?” 掌心相贴时,子桑棣忽然笑起来。这双手给他抚过他的伤口亦扯过他的衣襟,如今正死死抓着他,生怕他碎了似的。 他反手握住那只手:“这么多年,你真感觉不到我的心意么?” 子桑槿怔怔望着交握的手,这句话像重锤砸在心头,子桑槿怔在原地。 温热的呼吸突然逼近,他倾身捧住她的脸,轻吻那抹朱唇,“那日你救我时,可曾后悔?” 唇瓣相触的瞬间,她尝到咸涩,不知是谁的泪。 第9章 子桑玲收到母亲消息时,正在办公室策划一档帮父母增进感情的综艺节目。看到那句“小四,你知道爱是什么吗?”,她差点打翻手边的咖啡杯。 父母才出门半天,父亲究竟做了什么,能让素来木讷的母亲发出这样的疑问? 她抓起外套就往家赶,顺手在只有他们五个的群里扔下这颗“炸弹”。果然,问号瞬间刷屏,估计兄弟姐妹们也都纷纷往回赶了。 客厅里,母亲独自坐着,神色有些恍惚。“爸呢?”子桑玲探头张望。 “他说要静静。”母亲轻声回答。 得,又躲起来了。 子桑玲叹了口气,挨着母亲坐下:“你们吵架了?” 母亲耳尖泛红,支支吾吾。子桑玲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父亲真捅破那层窗户纸了吧?明知道母亲在感情方面还没开窍! 她把母亲拉到茶室,一边泡茶一边在群里发消息,让兄弟姐妹们去找躲起来的父亲:“爸估计告白翻车了,谁找到他记得录像!” 倒水时,母亲断断续续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子桑玲听得直扶额——没有狗血误会,没有第三者插足,这两只在外让人闻风丧胆的大妖,竟硬是把双向暗恋演成了虐恋情深。 “若那日中情毒的不是父亲,您会救吗?”子桑玲试探着问。 “旁人自有命数。”子桑槿盯着杯中浮沉的茶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师兄……总归是不同的。” “那您真想让父亲离开?” 子桑槿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玉镯。那是子桑棣亲手雕刻的阵法玉镯,有汇集天地灵气之效。 “只是愧疚自己用私心绊住他。”她低声道。 “可您对父亲的感情,从始至终都是唯一且排他的。”子桑玲握住母亲的手,柔声问道,“所以,母亲现在还不明白爱到底是什么吗?” 长久的沉默后,子桑槿迟疑地抬起头:“我对师兄……是爱?” 与此同时,一只狐狸脑袋悄悄从门缝探进了父亲的房间。子桑瑜跳上床,正看见父亲仰面躺着,手臂搭在额前,挡住了眉眼。 “爸,你被妈甩啦?”蓬松的大尾巴扫过真丝床罩。 子桑棣拎起二儿子的后颈皮,精准丢出门外:“出去。” 子桑瑜非但没走,还把大哥和三妹都叫了进来。三只毛色各异的小狐狸齐刷刷蹲在床沿,目光炯炯地盯着父亲。 “您这是拿我们撒气。”子桑瑜抖了抖沾了灰尘的毛,不满地指控。 “你们懂什么?”子桑棣翻身朝里,银色长发铺了满枕。 老三凑近嗅了嗅,确认没闻到眼泪的味道:“真被妈拒绝了?” “不像,”子桑瑜甩着尾巴分析,“要真被拒了,这会儿该把整座山头掀了。” 子桑璎蹭到枕边,鼻尖轻拱父亲泛红的耳垂:“您要是不说,我们就去问妈了。” 子桑棣猛地坐起,三只毛团骨碌碌滚进锦被堆里。 “我今天……亲了她。”他低声道。 满室寂静,小狐狸们面面相觑。才分开半天就进展到这一步?可父亲的神情分明不像得偿所愿。 “妈什么反应?”子桑瑜小心探问。 子桑棣摇头。她只是怔怔望着他,没有抗拒,亦无回应,如同触碰一尊温润玉像。她总像昆仑巅的雪莲,允他靠近取暖,又在他贪恋温暖时降下冰霜。 崽子们看着亲爹落寞的神情,心里不由得泛起同情。若是从未得到过爱,或许还能狠心抽身离开;可偏偏能感受到那一点点微弱的爱意,却又不足以支撑他对这段关系的信心。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早已成了子桑棣心中的常态。 直到崽子们的出现,他们成了他与她之间无法割断的纽带。他想,就这样生活下去也好,有妻子,有孩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然而,最难以填满的,正是贪心。 如今,子桑槿一反常态的清醒,让子桑棣意识到,这些年他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若她当真勘破情障,若她选择抽身,这漫长余生该如何捱过? “爸,你想过和妈正经谈次恋爱吗?”子桑瑜甩着尾巴凑近。 子桑棣望着天花板出神:“没想过。” 他与子桑槿相伴数千年,早已将彼此刻入骨髓。没有轰轰烈烈的热恋,只有经年累月的相守,将彼此的存在刻进骨血里。没有惊心动魄的瞬间,可每段回忆都浸着暖意。 “您仔细想想,有没有特别有意义的地方?”子桑瑜用爪子戳父亲手臂。 子桑棣警觉地眯起眼睛:“问这个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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