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布德边躲避天火,边抱着解裁春往高处走。 “放下我,自己走吧。我不想成为你的拖累。” 世界末日尽头,再多的言语变得苍白且无用。解裁春抚摸着索布德的脸,想象不到还不到她膝盖的煤球,长开了,拔高个,较院落栽种的松树还落拓。 “你长大了,跟小时候不像了。就是分量还是一样的敦实。我都抱不动你了。” 对不起,没有一早认出来你。 尽管索布德已然化为人形,在她心里,仍然是那个撞到木桩了,不知道躲,还会用脑袋顶着木块,执拗地要让对方给自己让路的黑煤球。 养宠一时,宠爱一世。怕他冷了、惊了,没有她的日子,会照顾不好自己。 心里头总牵着那么一点挂念,不上不下挠着。让人连死都不踏实。 要是翠花真红活着,好歹机灵些。能精明地捕猎筑巢,耍得人团团转。 煤球比较笨,难免叫人牵挂。让人担忧更多,傻孩子更讨人疼。 索布德保持着腾飞的举动,跃上几近断裂的山峰。 他想像小时候一样,把一张煤炭状,黑黢黢的脸,深深埋进她的手心。奈何长大了,圆滚滚的面颊也宽了一圈,拉伸变长,装下三庭五眼。 摇身一变,成了走在路上能被人掷果盈车的俏郎君。轻佻地眨下眼,就能勾走藏在闺阁的名门淑女的心。 便只能一味地把脸往她手心拱,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整个陷进去洗脸。 傻孩子就是傻孩子,长多大,还是傻不愣登,没多长出几根脑筋活络下心思。教人怎么放心得下哟。 往昔的故人接二连三死去,现在轮到她,也没什么好可惜,就是索布德……算了,傻人有傻福,孩子长大了,负责教养的家长再惦记,多顾恋,也牵挂不了太多。 解裁春几要离体的魂魄,展现出极不稳定的趋势。暴动的神魂开始溢散,斑斑点点,像是地面的人直视九天悬日,停留在视网膜上的光圈,她微笑着接受自己的命运。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出事的!”索布德心慌意乱,不住嘟哝。 龙之一族在俗世遭遇了数不清的厄难,以至于被仙家屠戮仅剩他这一只,近乎荒废。 同样的,索布德也知晓,他能侥幸存活至今,亦是经由许许多多好心人戮力同心,不断接力的成果。 堆积的恩情他受之有愧,无以为报,拖延到了今日。 是到他该报偿的一刻。 索布德抱着人,越过断崖残壁,眺望着海面上飘着的舟楫。他脚下使劲,朝前迈出一大步,陡然迸发的动力,推动着他不偏不倚降临在小舟上。 脚底踩着的质地奇特,是由凡间演练的傩舞佩饰面具幻化而成。 上面乘坐的,正是为了激活五柱石,刻意和兄长分散开来的闲梦落。 卸下傩面的青年,迎风而立。见了人,既不额外热情,也没表现出抗拒。 脸蛋是惯常的妖异,集齐了父母辈的各项优点,捣鼓出这样一个令人神魂颠倒的出尘美色。 找寻兄长的船只,搭上不请自来的乘客。 闲梦落一只手搭在琴弦上,想着要把人五马分尸,还是大卸八块。不如干脆推到不灭冥海毁尸灭迹,来得方便了当,也省了他一番功夫。 挑剔的视线向下撇,瞧见被索布德紧紧拢着的姑娘。 随着不速之客的动作,那姑娘朝向内侧的脸,侧过来,赫然是嫂子的面容。 见到不相干的人士,闲梦落是心生警惕,不耐烦胜过厌恶,欲求之而后快。那在看清索布德怀中抱着的解裁春时,嘴角就不自觉勾起,勾人美目掠过一丝势在必得的暗芒。 人,他要杀。 嫂子,他也要得。 这不赶巧了吗?投怀送抱,莫过于此。嫂子既然愿意自 投罗网,他就必然要担任起密织罗网的捕猎者角色。 “以你的生命起誓,你会拼尽全力保护她。”不晓得自己是在成人之美的索布德,放眼周遭,只找到闲梦落一个相识的人。 认识的人并不一定好托付,也可能是心怀不轨的阴险狡诈之徒。 这个道理他还不明白,也没学懂过。 放眼他这一生,相遇的,相熟的,基本都是好人。 项本峰上上下下都宠着他,栖华山捡到他的夫妇也乐意哄着他。就连出了项本峰,携手同行的伙伴要么忌惮他的蛮力,要么顾忌着七大峰弟子的身份。 当一个人背靠大山,或实力不凡,二者得其一,自当天空海阔。 何况他是二者的集合体。 关于索布德的消息,闲梦落了解过不少。没正式打照面就心生厌恶,面碰面了,更觉烦躁。 他和这种含着金汤勺出生,一辈子好吃好喝地供着的黑龙,大不相同。 索布德受过的最大委屈,就是被戳破身份,踢出宗门,蓦然回首,发现解除了误会的师门被灭,自己也因一时之念,惨遭囚禁。 而他不是。 他没有索布德那种高贵的出身,一生下来就有数不尽的力量,只等着成长过程一一发掘。纵使阖族皆灭,也不过是多了惹人怜悯的谈资。 可他呢? 他的父母连玦双璧,为了羡瑶台贡献了自己的一切。遍体鳞伤地退到幕后,终身抱疾,还要被从穷追猛打到彻底消灭为止。 他与兄长得改名换姓,忍受骨肉分离,藏着掖着,夹着尾巴度过接下来的日子。 翻阅索布德相关信息时,就有一种情绪翻江倒海。 其名为嫉妒。 申屠端鸿攻打项本峰一事,他心知肚明,乐见其成,他早就想看索布德摔个大跟头,吃瘪受困。 索布德返回项本峰,有去无回,他更欢乐了。 就要这样才好,每个人都歇斯底里,睚眦欲裂,才不枉来人间走一趟。 黑皮男子抻着手,要将解裁春交给闲梦落,见他迟迟未表态,忽地收回抱紧。 闲梦落抱着双臂,也不急着接。 “你既然决定把她给我,那就证明你遇到了不得不离开的事。除了我,当下的你难道有更好的选择?又凭什么理直气壮地要挟我?” 索布德眉头皱成了毛毛虫,瘪着唇。偏偏嘴笨,说不过他。 他被金贵地娇养着长大。打小被翠花真红扇着翅膀,在屁股后面啄。一生到头,就没吵赢过一次架。要不然,之前也不会被峰主劈头盖脸地骂一顿,就抹着眼泪跑开。 他脑袋不灵活,胜在有一身蛮力,上脚就要踹,打到闲梦落服为止。 项本峰峰主相当于他再生父母,翠花真红是他教好的小伙伴,他不动。动不得。 闲梦落可不是。 他可以随便踹。 黑龙一脚踹下去,能把材质特殊的傩面戳破洞,让腐蚀血肉的冥水涌进来。闲梦落可还要找兄长呢。 和这蠢脑筋的玩意说不通,连礼尚往来的推拉都不通畅。形势逼人,闲梦落伸手接过解裁春,悬在坚实的臂膀上,和臂弯相契合。 温香暖玉,是实打实的踏实。 终于,嫂子落到他手里了。 她必须要落在他手里才是。 没等闲梦落暴露自己的丧心病狂,临别的节点已是悄然而至。 索布德弯下腰,不舍地触摸着解裁春脸庞。他与她唇碰唇,在闲梦落暴怒,要一把掀翻他当口,一道明亮的辉光在男女接触的唇齿中闪耀。 汇聚一身精能所在,延续了龙族传承的龙珠,以唇相渡,顺着喉咙,沉入女子胸腔。 由此安定飘逸的神魂,修复残破的身躯。 “啊,忘了说了。” 是很重要的话,顾虑的太多就总是会被抛在脑后。 随风消逝的黑皮男子,整个身躯好似撬开的鱼鳞,层层碎裂。残余下一只手,碰了碰昏睡的女子脸颊,“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光……” “煤球过得非常、非常开心……” 陷入昏迷的女子得了龙珠,挣动着苏醒。她摊开掌心,只握到一块在半空飘落下来的龙鳞。
第138章 上人出世以凡人之躯,融合龙…… 以凡人之躯,融合龙族圣物,解裁春是有史以来第一人。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经历,是她没有案例可供考究,清醒没一会,复又被夺取了神智,昏昏沉沉地被抱着,倚靠在闲梦落的胸膛前,再次进入昏迷。 天火无尽无穷地降落,血海永无止境地上升,势要荡平污浊不堪的凡尘,重塑清朗太平的乾坤。 傩面幻化的舟沉了,就用判官笔、棋盘、七弦琴为舟。 等这几样武器也一并被泯灭,闲梦落遥望着有着兄长气息的离州,将空白的画卷放到解裁春手中。他放弃在上下夹击的浩劫中,继续行舟的打算,改为稳妥涉水渡河的做法。 是这个距离的话,兴许还能在被不灭冥海吞食得穿肠烂肺之前,再见到兄长一面。 世事百态,欲要有所得,必会有所失。 只是许多时候,支付的筹码有的能承担得起,有的承担不起。有的由自己给付,有的有他人交付。 他预支了不少人的生命,如今终于轮到自己。 百业不休,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也没什么好支吾。 只是还有不舍之处没断绝,重整一家三口的心愿,没来得构筑为现实。 欲要付诸实践,力所能及的事太少,引以为憾,不如意的事又太多。 他在兄长眼皮子底下整幺蛾子,将天捅出了个窟窿,作为报偿,找回嫂子,恢复家庭和睦,兄长会对他失望吗?还是要表扬他? 或两者全不沾边,不惊不扰。依然做他高风亮节的大师兄,而不屑于做闲家的孩子。 他的兄长。 或许会的吧。 稳定心神,接受了猝不及防的人生巨变。认可自己身为正道大师兄,光风霁月许多个年头,摇身一变,却成了两位臭名昭著的逃犯子嗣。 好不容易破釜沉舟,诚然了他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弟弟,扛起责任要教导他,可是他依旧死性不改。 嫉恨着受着兄长庇护的问道宗弟子,怒火冲天,恨不得将眼前所见都撕毁。遵循自己身为九重霄的一部分,依照规划好的计策,做出了更加无力回天的事。 但他就是这样一个会挟嫌报复之徒,恨入心髓,骨肉穿肠的怨毒。 张开口,也会有致命的涎水流淌。 教导、抚养闲梦落的散修,只问他要不要复仇。赠与他的出师礼,即是斩断后路,做事务绝,亲手斩杀他这位开蒙授课的师父。 当他与师父展开生死相斗,一招险胜。他站在人为的血雨景观中,生前是教授他的恩人七零八碎的尸体。 那时他年纪轻,禁不住事。仰天嚎叫,不愿面对亲手酿造的现实。忙跌跌撞撞地逃离了熟悉的居所,方觉世间之大,竟无他的容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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