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盒子本来编了甲乙丙丁一二三四,按序排列。然而耗子们并不顾念季玄君帮忙打扫茅厕的拳拳盛意,恩将仇报,把架子折腾得东倒西歪,盒子滚落一地,乱得一塌糊涂。 “不管怎么样,你总算是把耗子逮到了。”阿尝脸上一丝幸灾乐祸都没有,表情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想想耗子洞里来了那么邪性的东西,也难怪一群耗子要跑。可是好死不死,不知谁把耗子洞口连上了九重天的韶云司,竟然让耗子钻到这里来了。 如果韶云司的耗子是落伽山过来的,那落伽山的绞丝娘…… “所以你在韶云司里偷偷养着绞丝娘?” 绞丝娘凶悍,那是相对于阿尝这种修为。还真有某些仙法高强的仙官,因为某些难以启齿的特殊爱好,在家里养上那么几只取乐。 “我没有。”季玄斩钉截铁地说,脸上微微变色,反应比看见自己被阿尝抽鞭子还大。 “有人能把落伽山和韶云司连起来,想必也连了其他地方,那东西说不定是从别处过来的。” 阿尝新奇地看看殿里的黑洞,想了一遍,也没想出这是什么新鲜法术,“不知是什么仙法,能把两个这么远的地方直接连起来。” 季玄不答,道,“我要想法把洞补起来,再把这里收拾一下,你先回十三坊吧。” 前些天失火,今天又被人弄了个洞,这韶云司不知藏着什么让人惦记的东西,真够多灾多难的。 季玄的老巢被人偷偷开了后门,他必然要仔细清点一遍家当,自己这个前大盗于情于理都不适合留在这里,真少点什么哪说得清楚。阿尝二话不说,抬脚就要进刚才出来的那个黑黝黝的洞口。 季玄上前一步把她拦住,“别走那边。” 季玄走到殿角打开柜子,拉出件仙侍的常服递给阿尝。 “我刚被贬下去,最好不要让有心人看见我回来,不能带你出去。”挥手帮阿尝解了殿门的封印,“你出了这里以后,沿着天池岸向南,走不远就能看见一个最显眼最难看的府邸,那就是天瑶仙君府,你让仙侍通传,说季玄君座下的阿尝有事求见,他必然会见你,你告诉他前因后果,他自会送你回去。” 阿尝点点头,利落地套上衣服出了韶云司。 天宫景致仍是云蒸霞蔚,万年不变。 天池中一池盛极的雪白莲花,赫赫扬扬每朵都有圆桌大小,只是一个东西就算再好看,要是永开不败,不残不损,那便十分的乏味。 阿尝沿着池岸走了一会儿,果然看到一个显眼的府邸,顿时明白了季玄的意思。 真丑啊。 天宫的亭台楼阁,全是一路,都带着那么一股特别的调调儿。那调调儿就是,我拿着一股子劲儿就是想你注意我,可是你真注意我时我又让你觉得我不在乎你是注意还是不注意我。 可是再瞧瞧这座天瑶仙君府,金色的瓦,碧玉的墙,红琉璃的柱子,随便往一起乱怼,楼上盖楼,还下面小上面大,院外起院,弄得仙府的外墙曲曲折折,毫无章法。这明明就是跳着脚喊,你看我啊,你快来看我啊,你不看我我就死给你看啊! 这位看我君仙府的门口很有个性地不对称排着三个仙侍,阿尝快步走过去,还没到跟前,对面施施然过来一个人。 那人月白衣衫,轻袍缓带,手中敲着一柄合着的折扇,清雅秀逸,脸上始终带着谦和有礼的一点笑意,在天池畔与袅袅仙气中盛开的白莲花相得益彰。 阿尝脚步没停,却毫不犹豫转了个方向,掉头转向来路。 “等等。”身后的白莲花君扬声道。 声音穿过几百年的光阴落在阿尝耳中,还是和以前一样清越。 仿佛注意到自己的失礼,那人改口道,“这位仙侍请等一等。请问……”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客气。 阿尝的脚自有主张,不听使唤地停下来。 阿尝全身发麻。几百年冰封起来不再触动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种种,忽然汹涌澎湃,以排山倒海之势扑面而来,几欲将人溺死。 “宣文仙君,您今天怎么有空贵人踏贱地?这片我最熟,有事尽管问我。” 另一个清清亮亮嬉皮笑脸的声音,忽然劈波斩浪,把阿尝救了出来。 宣文仙君显是被来人缠住了,阿尝浮出水面般深吸了一口气。天瑶仙府门口的仙侍趁机走到阿尝身边,低声道,“仙君请你进府说话。” 阿尝连忙跟进去,眼角扫到宣文仙君正被一个穿着盘花金袍的人纠缠,那金袍耀眼夺目,不由分说,用铺天盖地的俗气压倒了一池莲花。 仙府内配色比仙府外还要可怕。阿尝忽然明白,这仙府的主人大约也是看不惯仙宫的调调儿已久,才把府邸弄成这种惊悚风。为了恶心死别人不惜先恶心死自己,这种牺牲精神令人十分景仰。 仙侍引阿尝在一把镶金嵌玉的椅子上坐了,不一会儿功夫,刚刚那个金袍子的人匆匆进来,满脸都是笑容,一双眼睛在一张俊脸上亮得惊人,比他那金光闪闪的袍子还醒目。 “可是季玄君有事?” 原来这位就是天瑶仙君。这袍子和这府还挺搭。 “你认得我?” “那当然,就算你站在天池对面,只露出半个头,我都能看得出来。如今十三坊的阿尝,当年的青隐嘛。不然你以为我干嘛要帮你拦着宣文?” 隐元记看来真是火遍了三界,要不怎么人人都知道青隐和宣文当年的那点狗血。 人活两世想东西就是要慢一点。阿尝前世今生地想了一个遍,半晌得出一个十分靠谱的结论,“我又不认识你。你是怎么认出来是我的?” “这我可不能告诉你,说了我怕回头季玄揍我。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季玄呢?” 阿尝把从落伽山到韶云司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天瑶仙君总算是不笑了,“我这就去韶云司帮他补洞,你先跟我的内侍回十三坊,免得斗……嗯……舅担心。” 他倒真的是什么都知道。 - 天瑶君的内侍修为非比寻常,带着阿尝出了南天门,飞得极快,阿尝好几百年没这么快过了,有点晕云。 南天门外其实比南天门里还要热闹,房舍鳞次栉比,望不到尽头。 其实仙界和人间一样,地段也分了三六九等。 中心地段当然是仙气腾腾的天宫,地方好,人却最少,天帝他老人家和主管各司的仙君都住在里面,也是仙界各司的所在。 出了东南西北四个天门,天宫外紧密围绕着的这一圈,住着在天宫中各有衔职的大小仙官们,这些地方靠着天宫,灵气四溢,也算是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若是从再往外走,最外这一环,地方虽大了,却比里面两层人都多,既有这些年修炼已成却没混到一官半职的人,也有成了点气候一心成仙的妖,都挤在这里,无非是为了天上的灵气多,有助于修行。 天瑶君的内侍见阿尝一直看着下面,笑道,“如今道法昌盛,眼看仙界的人越来越多,房子赁都赁不到,还是趁着便宜,早早买一个的好。” 趁着便宜。阿尝默了默。会这样说的人,想必是……“你已经买了?” “我才在璇云瀑旁边的紫微道上买了个院子,”那内侍仿佛极其不好意思,“院子很小,只有一进,不过反正就只有我一个人,也不用太大。” 北天门外紫薇道,居然还是个院子。天瑶君不知给内侍多少薪俸,这么有钱。 阿尝很想问,天瑶君那里还缺不缺内侍? 飞了没多久就到了十三坊。 十三坊的地段,实在是比小妖们住的外环外还外,虽说算是划在仙界里,其实离九重天十万八千里,每天沾仙界的光飘来的那么一丁点灵气,被日头一晒,小风一吹,一眨眼就散了。是以这地方没人乐意来。 雀六早已回来,正在着急。阿尝将绞丝娘和一窝耗子上交给斗舅,上了十三坊二楼,心事重重地在自己屋子的床上躺下。 紫薇道那种地方就不用做梦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放马街的房子。 阿尝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本本,本子封皮上写着小小的“灵犀庄”三个金字。阿尝翻开本子,曲指一弹,一行字缓缓从本子上现出来,“六万一千二百四十七仙石”。 一百仙铢是一仙石,阿尝每月俸禄不多,换算成仙石只有六十五,要先攒到二十万仙石,才能从灵犀庄借贷出两百万的房钱。 这第一笔二十万仙石,就算不吃不喝,只靠月俸,阿尝也还要再攒一百八十年。 阿尝伸脚踢踢逍遥袋,“明天就去把你卖给老祝换钱。”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要去一个非常草根,一点都不高大上,红尘烟火半仙半妖的地方,忐忑
第9章 把柄1 放马街是条人声鼎沸的街道,铺着青石板,两边挨挨挤挤都是屋檐低矮的店铺,卖什么的都有,铺子老板们为了生意,都把东西摆在门前,常为谁多占了谁的地方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争执不休。店铺后是层层叠叠高高低低的房子,一眼望不到头。 要是外人乍来,只会觉得这就是凡间一条普通的街道,其实在这条街上溜达的,没有一个是凡人。 放马街就在仙界的最外一圈,顾名思义,原本是个天河边放天马的荒凉地方。后来仙界人越来越多,从马场变出街道,小街变成长街。最后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因为离着天河近,灵气比别处更充裕,因而也格外挤一点。修行的小仙与修行的小妖在此地和平共处,相安无事。大家都不是什么仙法高深的神仙,谁也别嫌弃谁,让街上平白多了些人间的烟火气。 “这位差官,要不要白兰花,刚摘的,可新鲜了。” 路边小小一个店铺前,一个窈窕的美人刚把一盘浸着水的白兰花端出来,在清早的晨光里,人和花一样新鲜水嫩。 阿尝走过去拈起一朵,“送我我就要。” 那美人用狭长妩媚的眼睛飞了个媚眼,“那就送你。” 阿尝捻了捻,那朵花化成一道有形的白色香气,缠绕在阿尝的手腕上。 阿尝忽然耸着鼻子嗅了嗅,笑道,“美人,你家是不是还卖别的?” 那美人闻言丢了花,娇呼一声,“差点忘了火,要糊底了。”抄起一把大勺子风风火火地冲到一口大锅前,在锅里一通乱搅。那一锅汤热腾腾冒着白气,香飘十里。 阿尝跟过去,忽然恶作剧心起,捏捏那美人妖娆的小腰,“你这么一直吸着不难受?” 那美人受痒,浑身一抖,一个撑不住,球一样硕大的肚子噗地一声突出来,不止肚子,全身上下顿时吹气一样都肿了一圈,变成了一个大胖美人。 大胖美人不过胖了一瞬间,一晃眼功夫又吸一口气瘦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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