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上今夜,四次。” 江一木对连鹤说:“你住到临江轩来。” 连鹤意外的挑挑眉:“你既知奴家前身是谁,竟不怕奴家,还要奴家住到你府上?” 江一木从容道:“我又没得罪你,为何要怕你?今晚收拾出房间,你明日就可过来。” 连鹤看向孟渡,抿嘴一笑。 “奴家可算知道何为高山景行,不畏于天了。” 江一木没空和他开玩笑,眉目深沉,正色道:“我想会一会这些尸俑背后的人。”
第48章 “这下府上热闹了, 又多来一个人。” 这天,川柏在晒被子, 辛夷坐在他旁边,嘴里衔着一根树枝。 “听说这美人公子是凤仙坊的小倌,身怀绝技,就连不好这口的,都能被他勾了去。” 川柏:“你屋就在他对面,你要不要去试试?” “不了不了,”辛夷坐起身, 将树枝一口啐在地上,“美人公子给人感觉阴风飒飒的,半夜屋里还有磨刀的声音,这要是进去待上一夜,能折寿。” 不过玩笑归玩笑, 连鹤每日早出晚归,一般都见不着人,作息比江一木还要苦行僧。 孟渡每天日落了就带着些吃食去春香坊, 一直陪连鹤到关了店才回府上。 然而尸俑再也没有来过。 这天,孟渡拎来几块何老头做的桂花糕,待连鹤收拾完铺子,她将桂花糕拿了出来。 连鹤在她身边坐下:“妹妹吃吧。” 孟渡用帕子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块:“你不吃吗?” 连鹤摇了摇头:“奴家不喜甜食。” 连鹤也取出帕子净了净手,而后掏出骨笛, 说:“奴家给妹妹吹支曲儿吧。” 连鹤将骨笛轻轻搭在唇边, 清婉的小调一出,孟渡坐直了身。 “这是……” 连鹤停下。 “妹妹听过这首曲子?” “江一木收到祁云的琴后, 弹了这首曲子。” “他竟弹这首给你。” 孟渡歪歪头:“有何不妥?” 连鹤笑了笑,道:“没有不妥, 甚好。这支小调在我们蜀州,是郎君追求心仪的淑女时唱的。” 孟渡一噎。但她又仔细想了想,觉得连鹤是在诓自己。 “这首曲子虽绝美,但听起来,并不喜悦。” “谁说情歌一定是要喜悦了?”连鹤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曲中的郎君,并没有等到心仪的淑女,曲中所诉的花好月圆,终究只是郎君一人的痴情幻想。郎君在幻想中渡过一生,到头来只是一场大梦。” 连鹤抿唇一笑:“故而曲名为,说梦。” 连鹤再次端起骨笛。 与江一木指下的空灵清润不同,连鹤吹出的小调凄凉诡谲,就连本该欢愉的快调,也因他方才的解说,变得荒诞而悲凉。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皆为梦。 一曲终了。梦醒,门外站着一人。 孟渡一惊,下意识以为是尸俑,手已经摸进了袖中的僵尸散,定神一瞧惊讶道:“钟离公子?” 连鹤放下骨笛,起身行礼道:“连鹤见过钟离少东家。” 钟离松隐走进门 中,与孟渡打了招呼,这才看向连鹤,问道:“你方才吹的是什么?” “回大人,是一首蜀州小调,名为‘说梦’。” “我很喜欢,再吹一遍吧。” 孟渡竟不知钟离松隐如此喜爱骨笛,让连鹤吹了好几首曲子。末了,才想起此次前来所为何事,让淮仪去马车上取赏金。 淮仪取来了沉甸甸一袋赏金,钟离松隐又道:“去,把我车窗上的兽面铃取下。” 淮仪迟疑了一刻,钟离松隐催促道:“快去。” 孟渡和连鹤面面相觑,不知那是什么玩意儿。直到淮仪取了回来,原来是一只巴掌大的铜铃,上面是瑞兽獬豸的脸。 钟离松隐将兽面铃交给连鹤,道:“孟大人形容你是一位怪人,看不上凡间俗物。我身边唯有这只铃铛有几分意思,你拿去吧。” 连鹤低下头道:“如此贵重的灵物,奴家不能收。” “难不成你想退回我送出的礼物?”钟离松隐语气平平,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气势。 连鹤混迹风月场多年,还是头一回遇见气场如此强大的人物,恭敬不如从命,收下铃铛道了谢。 钟离松隐送完东西就走了,孟渡和连鹤也收档回府。 连鹤一路研究铃铛,可是怎么摇也不见响动。 “奇怪,这铃铛怎么没声。”连鹤递给孟渡,“妹妹,你试试?” 孟渡左右摇了摇,当真是一点声响也没有。 孟渡奇怪道:“难不成是铎舌坏了?” 连鹤将铃铛捧在手心,端视着上边的瑞兽,说:“獬豸是镇邪的门神,雕刻在铃上定有不寻常的用处。”连鹤不知想到什么,狡黠一笑,“听闻铃铛可以招魂,说不定这兽面铃能招来尸——” 孟渡忙打断他:“赶紧收好吧,好不容易清净了几日,可别在回府的路上真的招来尸俑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回到府上。一踏入府门,院内弥漫着一股严肃的气息。 川柏、辛夷和杜仲齐齐站着,不苟言笑。 院中跪着子炎,面对着敛容屏气的江一木。 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好了不跪了吗…… 江一木低头看着子炎:“站起来,回我的话。” 子炎:“江大人,子炎不站。” 一旁辛夷着急道:“傻孩子,你说了又会怎样?难不成少爷会出卖你?少爷对你多好,给你吃穿,教你读书习武,你就是这样报答少爷的?” 子炎急促的喘了两下,拧紧拳头,愣是不说一句话。 江一木叹了口气,朝门口看了过来。连鹤小声道:“我先回屋休息了,你们慢慢聊。” 江一木将孟渡带到主楼书房,合上门,转过身。 他伸出手,掌心竟躺了两枚一模一样的三眼貔貅镇魂符。 孟渡接过三眼貔貅符,比了比,又在手心掂了掂,确定了是一模一样的两枚镇魂符,只是为了区分,其中一枚用朱砂点了记号。 孟渡问:“怎么又多出一枚?”孟渡想到方才院中的场景,“难道和子炎有关?” 江一木说:“两日前,永顺镖局的总镖又送来一枚三眼貔貅符,说是走镖时路过天虞山下捡到的。我请他派人去附近再找找,今日刚传回消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将这枚镇魂符收在了书房的抽屉里,上了锁,今晚回来时发现不见了。”江一木很轻的叹了口气,“结果是在子炎的枕下找到了。” 孟渡蹙眉道:“子炎拿镇魂符做什么?他日日夜夜在府上研习,哪有空出去吊魂魄?” 江一木道:“他没有空,不代表他的族人没有空。” “什么?” “你……昏迷的那天晚上,我和子炎、老徐去了天虞山,子炎折下枯枝吊取坟中的魂魄——将枯枝插在坟上,待枝头长出新叶,魂魄就从坟中吸附在了枝头。今日镖头来信,他派人去天虞山上查看,你猜猜他们看到了什么?”江一木目光骤然一深,“天虞山满山的坟头,都插着枯枝,枯枝上的叶已落下,说明魂魄被从坟中取出后不知又带向了何处。” 江一木定定的望着孟渡,而她神色凝重。 这时,辛夷冲进了书房:“少爷,子炎他,他晕倒了!” 江一木赶紧随辛夷前去查看。 待他安顿好子炎,回到书房,孟渡还在书房中,立于窗前,不知在想什么。 窗外,月黑风高,树影幢幢。书房中只点了一盏灯,烛光照在她火红的背后,像子夜含苞待放的红莲。 孟渡转过身,问:“子炎没事吧?” “可能本就有些伤风,又一时心急,发了热……我让他们去备了退热的药,喝了药,睡一觉,应当就无事了。”江一木垂眸,言语中带了自谴,“方才是我严苛了,子炎只是个孩子,或许这件事并不能怪他。” 屋中沉默了一会儿。 “江一木,我要去一趟天虞山。” 江一木抬起头,定定的望着她。 孟渡说:“不论此事背后是子炎的族人,或是做魂魄买卖的黑衣人,又或者他们根本就是一伙人——此举都是冲我来的。对方知道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一山的魂魄被取走而坐视不管,于是在天虞山作乱,又通过你将此事传达给我。” 孟渡顿了顿,缓缓说道:“他们好像知道了我的身份,而我的存在,会坏了他们的计划,虽然不知是什么计划,但我能隐隐感知,不是件小事——” “不行。”江一木打断她,“天虞山是个陷阱,你一旦去了,有去无回。” 孟渡双唇紧抿。 江一木攒眉道:“天虞山可不是秦府的地窖,黑衣人也不是秦府那帮胡闹的二代。这不是一个玩笑,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江一木。” 孟渡忽然唤他名字,江一木微微一窒。 窗外的风停了停,好似在一同等待着什么。 仿佛过了很久,孟渡开口道:“你也知道,他们杀不死我。” 江一木:“凡体肉胎,皆有一死。” “你不是问过我,查完此事以后会去哪吗?江一木,我没有想去的地方,只有不得不做的事情。地府十殿此次命我来凡间,是察觉出凡间魂气有异,我自黄泉一路走到藍州,终于找到了一点线索。”孟渡转过头,眸中燃烧着黑色的火焰,仿佛要将她的生命吞噬。“这就是我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换句话说,我之所以存在的因。” “在未完成之前,即便是死千百次,我也还会回来的。” 窗外狂风四起,吹断了树枝,将窗户纸吹打得啪啪作响。 风好似在替他咆哮,江一木反而安静了。 那天从秦府回来,孟渡说如果他出了事,将连累身边的许多人。江一木想过这个问题,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临江轩定会被政府收归,府上的一众人便没了主家,不知要被派遣何处。 孟渡阻止他以身试险,尚且能拿杜仲、辛夷这些人说事。而他呢,他有什么理由阻止她。 孟渡本就不是这个世上的人,在这世上本就不该有羁绊,而他无足轻重的一点心思,又能算的了什么。 这时,书房的门框被轻轻敲了两下。 连鹤抱怀倚在门边。不愧是当世顶尖的高手,不知在此处站了多久,竟无一人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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