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了半晌,钟离松隐道:“一晃十年了。” 画舫缓缓荡至湖心,东市的人潮和喧嚣远去,只剩下静静地水流声在耳边荡漾。 自孟渡上船,钟离松隐手中就把玩着一只兽面铃,此时停了下来。 钟离松隐:“我知道留你不久,长话短说吧。藍州的左知州是个胆小怕事的,如果叛军打来他会第一个逃跑。你快走吧,到时候我保不了你。” 孟渡反问道:“左知州在不在,影响很大吗?” 先前听城中百姓的口气,这个左知州虽是太后二弟,但不怎么中用,也不得百姓爱戴。 钟离松隐如实道:“不大。但不论他在不在城中,都不会有人守城了。” 孟渡眉头一蹙:“什么意思?” 钟离松隐缓缓道:“如今庭中监军,都是孔公公的人了。” 孟渡品了品这其中的深意,须臾,颔首道:“多谢钟离公子提醒。” 船中陷入安静,过了一会儿,孟渡先开口道:“钟离公子,若无他事,就请船夫送我回岸边吧。” 钟离松隐笑了。 “孟娘子说的是,东市月牙湖上的画舫船,是出了名的风月去处。传出去,确实不好。” 钟离松隐说完,望向窗外的水纹,心道:流水无情啊,为何不能多留我们一阵。 “船夫,靠岸吧。” 小船掉了个头,缓缓驶向岸边。 兽面铃在手中转了转,忽然间被握紧。 ”孟渡。“钟离松隐看向她,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其名,出口的瞬间,心中一颤。“如果我知道你还会回来,还是以这样的身份回来……” 但他没有说下去。 因为已经晚了。 他已经输了。 孟渡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就像无情的流水望着水上漂泊的小舟一样。 她在心中说,所以你和江一木不一样。 但哪样更好,她也说不上来。 …… 一直到孟渡离去很久,钟离松隐仍独自坐在船上。十年前,孟渡是鬼差,那时候兽面铃接近她时,是会有响动的。 钟离松隐望着桌上的兽面铃。有风吹来,铃铛一片死寂,好似睡着了一般。 *** 孔公公背不痛了,心情大好,留江一木在云溪山舍吃饭。江一木不好拒绝,这顿饭一直吃到了亥时才得以结束。 江一木牵上钩吻离开时,一辆马车在山舍门前停下。 下车的人是钟离松隐。 江一木作辑道:“钟离公子。” 钟离松隐看着眼前一身白衣,长身玉立的男子,暗自感叹,世上真有十年如一日的人。 钟离松隐道:“江郎中,今夜很是宁静。” 江一木浅淡的回道:“公子是想说,明夜或许就不会这么宁静了?” 钟离松隐:“孔公公明日一早便要离开藍州回京了,今晚特地宴请左知州,席中话里有话,江郎中聪慧过人,不会听不明白吧?” 是啊,他怎会听不明白呢。席上孔公公话里话外都是告诉左知州,自己已经掌控兵权,接下来叛军打来藍州,朝廷不会派人来捞他一个左家人的。 就差直接下令让左知州离开藍州了。 江一木轻叹了口气道:“时易世变,你我皆为蝼蚁。蝼蚁怎好操心王侯将相之事呢?” 钟离松隐:“破局之时,蝼蚁朝不保夕。” 江一木仍笑着看他:“公子选好了执黑棋,或是执白棋,就一定能睡个好觉了吗?” 钟离松隐顿住了。 江一木又作了一辑,转身上马。 回府的路上,江一木想起那晚在桧江边,皈无并没有承认自己是叛党的人。 又或许皈无的的确确不是叛党的人。 经过这一天,江一木似乎看明白了一些事。 皈无说,他只是想终结一个可能发生的乱世。他利用叛军,让孔、左鹬蚌相争,瓦解他们在小皇帝心中的地位,最后小皇帝一边也不会信任了,最终得利的那个渔夫是谁呢?那才是皈无真正想要扶持上位的势力吧。 而他江一木,只是一介草民,他所需要做的,不过是医好他的病人,照顾好他所爱之人。至于家国大事,岂是他这条薄命所能撼动的。 况且这条命,还是孟渡替他求来的,他得好好珍惜才是。 *** 孟渡在窗边读书。 窗子开着,吹进阵阵寒风。 青昼担心道:“女公子,你不冷吗?” “嘘——”孟渡凝神听着,展颜一笑,“江一木回来了!” 马蹄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孟渡提灯下楼,小跑着穿过竹林和庭院,溜出府门时,江一木身骑白马出现在了街角。 孟渡踮起脚尖朝他挥了挥手,江一木扬唇一笑,脚下一夹马肚,一人一马飞奔而来。 江一木刚落地,迎面扑来一人,他稳稳的接住她,顺势搂入怀中。 江一木下巴抵在她头上,笑道:“怎么还投怀送抱啊。” 孟渡将脸埋在他心口,嗫喏道:“想你了。” 江一木摸摸她的后脑,柔声道:“是我回来晚了。怎么办,以后悄悄把你塞进包里带去医馆?” 孟渡不满道:“就不能光明正大的把我带去吗?我可以做你徒弟的,也能帮你种种草药,摘下来去茎呀,晒干呀……” 江一木笑着打断她道:“这些事情有人做的,我的娘子只需要在旁边陪着我,也可以唱唱歌,安抚安抚病人,有些时候难免需要动刀子,病人疼得死去活来,我也没有办法。”江一木不知想到什么,有些闷闷不乐的说道,“……听说你唱歌可好听了,我都没听过。” 孟渡仰起头,下巴抵在他胸口,直视着他的眼睛道:“那我现在唱给你听好不好?” “不好。”江一木捏捏她耳朵:“耳朵都要冻掉啦,赶快先进屋吧。” 孟渡低头环住他腰:“不要,再抱一会儿。” 江一木笑着说好,又数到十,对她说:“乖,你先回屋。我把钩吻送回家,就来找你。” 身后,高大的白马哼了一声,吐出的白雾消散于夜色之中。
第72章 第二日, 孟渡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她翻了个身,床边又是空的。 “哎,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孟渡气得一捶床垫。 昨天晚上明明说要把她塞进包里带去医馆的。 孟渡回到屋中拾掇,青昼一边帮她梳着头发,一边道:“子炎今日带了个教书先生来府上用午膳。” “教书先生?”孟渡问道。心想刘府的教书先生,该不会是白先生吧。“那先生叫什么?” “不知道呢,不过我见那先生仙风道骨,若不是他束了发, 我瞧着都像是哪个寺庙的小僧!” 寺庙的小僧?孟渡心一动,感觉有记忆从脑中闪过。 “啊——”她一拍脑袋。 青昼吓得两手一缩,赶忙问道:“女公子,我弄疼你了?” 孟渡皱了皱鼻子,嘟囔道:“有一个东西, 分明就在那里,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青昼啧道:“都怪少爷,让女公子不开心了。心情不好, 还怎么想事情?” 孟渡透过铜镜看向青昼,问:“ 不开心?怎么看出来的?” 青昼笑了笑,说道:“怎么看不出来?女公子自打进屋,脸上就写着一个‘气’字呢!” “是吗……”孟渡看向镜中的自己,好像是有几分愤懑的样子, 意识到这一点后, 她更加愤愤不平了——她什么时候成了这般斤斤计较的人? 孟渡挥挥手道:“罢了罢了,既然江一木不在, 我就代他会会那位‘仙风道骨’的教书先生吧!” *** 江一木送走了上午最后一位病人,靠在椅背上, 望向窗外。 阳光正好,此时已是晌午,孟渡应当醒来了。 不知自己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了,她会不会有意见?他是真想让她多睡一会儿啊…… 江一木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小憩一会儿,这时杜仲敲了敲门,道:“少爷,辛夷送了饭来。” 江一木坐正,奇怪道:“辛夷怎么会送饭来?他人呢?” 杜仲:“在茶堂等您。” 江一木下楼,辛夷已经将食盒摆好铺开在桌上。 江一木走上前道:“平时也不见你们送饭,今天怎么回事?” 辛夷坦言道:“今天府上来了客人,多做了几道菜,孟娘子说这个盐水虾,还有这个炙鹌鹑好吃,让我送来给您尝尝。” 江一木心头一暖,随即听辛夷又道:“孟娘子还说这个莲子百合羹……有助少爷清心寡欲……” 江一木眼皮一跳:“什么?” 辛夷:“这羹汤可是孟娘子亲自炖的,叮嘱少爷您一定要喝完。” 江一木一挥袖子:“胡闹!” 嘴上虽这么说,但还是乖乖坐下,端起羹汤喝了一口。 辛夷想笑又不敢笑,心道你二人打情骂俏,能不能不要把我这一个孤家寡人夹在中间? 江一木喝了几口汤,这才想起辛夷先前的话,问道:“府上来什么客人了?” 辛夷回道:“是子炎在刘府的教书先生。” 江一木嗯了一声。 辛夷:“听说一会儿刘亮平公子也会来府上,还问少爷您今日在不在。说是带了些好吃好玩的东西,作为您先前去刘府登门拜年的谢礼。” 江一木又嗯了一声。 “孟娘子呢?” “和子炎、教书先生一道在茶室聊天呢。” “哦。” “聊的还挺开心的。” “是吗?” 江一木淡淡的回了一句,辛夷不知怎的背毛一竖。 江一木喝空了羹汤,放下碗,不冷不热的说道:“既然府上这么热闹,我也回去一趟吧。” “少爷,午膳呢?您不吃了吗?” “我吃完了。” 江一木起身朝茶馆大门口走去,辛夷赶紧追上:“少爷,你等等,我去牵马来!” *** 临江轩,茶室。 子炎正和白先生悉数叛军几位将领,白先生听后摇了摇头道:“骁勇少谋,难成大事。” 孟渡端起茶杯,这时茶室的门被推开,江一木走了进来。 子炎起身道:“江大人!介绍一下,这位是刘府教我功课的白先生。” 白先生也起身,行了礼,道:“江郎中之名早有耳闻,今有幸得见。鄙人姓白,在刘府的学堂授课。” 孟渡察觉到,白先生开口的那一刻,江一木明显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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