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是没能杀死沈昭,为宁家满门报仇。 在沈昭惊慌的目光中,宁鸢悄然转身,凝望着他,将长剑缓缓架在自己脖间。 她轻启朱唇,如同往常无数次一般,颤声问道:“你爱我吗?” 还未等沈昭回答,她便轻轻摇头,一字一字,那般轻,却又那般刺痛:“沈昭,你不爱我。” 她没有叫他阿昭,也再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而后,在宁家坟前,在凄冷的月光中,她当着沈昭的面,挥剑自戕。 血花四溅,溅落在沈昭脸上,身上。 滚烫而绝望。 “阿鸢!!!”沈昭疯了一般大声嘶吼。他跌倒在地上,几乎是一步一步,爬着来到宁鸢身侧,将她的尸身死死抱在怀中。 向来步步算计、冷血寡情的太子沈昭,骤然间血泪汹涌,捶地痛哭。 而天边,鹅绒似的大雪纷纷扬扬。 ——这年的第一场雪,酝酿了月余,终是颤颤巍巍地落了下来。 这场大雪接连下了十日有余,无穷无尽,恍若上苍为谁祭奠。 沈昭打着油纸伞,孤身一人来到宁鸢的坟前。他轻轻抬手,拂去了墓碑上的雪,可是下一瞬,接连不断的雪花又重新覆了上去。 他怎么也拂不干净。 那日沈昭依旧穿着玄色的斗篷,是他们初见时那一件。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穿着它来到这里,是因为怀念,抑或是出于愧疚。 他望着墓碑上“宁鸢”两个字,怔怔然出了神。 他爱她吗? 沈昭这样问自己。 从初见时起,宁鸢便在自己的算计中。 他为了握住宁家大权,处心积虑地接近她,让她如计爱上自己;宁家式微,谢家崛起,他为了顺利即位,不顾宁鸢的感受,娶谢婉为侧妃;当宁希尧得知自己致命的把柄后,他又不择手段,害死了宁家满门。 最后,生生逼死了宁鸢。 如此说来,他冷血寡情,当是不爱她才对。 可是那些有关宁鸢的画面如同漫天飞雪,在脑海中汹涌了上来。 烛火葳蕤下,春光烂漫中,宁鸢有时喜悦,有时俏皮,有时泪眼婆娑,一遍遍地问他: “阿昭,你爱我吗?” 他记得清清楚楚啊。自己一字一字,真诚又坚定。 “我爱你。” 他轻轻抬起苍白的手,任由雪花落满了手心。 又渐渐融化。 景宁二十四年,先皇驾崩,沈昭即位,成为齐皇。 距离宁鸢离世,已有六年光景。 如果说,宁鸢是步步算计的他此生唯一的柔情,那么在宁鸢死后,他便几近癫狂,雷厉风行,更加不择手段。 他即位的第一件事,便是清除朝中一切后患。 包括他曾视之为知己的顾闻舟。 “王京顾家,私通外敌,意图谋反,做尽不臣之事,其罪当诛!” 他坐在那巅峰龙椅上,看似坐拥万里江山,无边繁华,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今的他更是如同发顶悬剑,稍有差错便会坠入深渊。 顾家在百姓中声望极高,可一旦越过了某个线,便会成为威胁皇权的桎梏。顾家权势过高,又曾与他决裂。 更何况,顾闻舟太过于懂他。 ——沈昭不敢留,也决不能留。 那日深夜,丞相府燃起了熊熊烈火,滚烫的火舌仿佛要把一切都吞没殆尽。无人知晓的地方,沈昭身着便装,静静地站在丞相府外,远远地望着顾家的一切。 “满门忠良”的字眼,不断地传入沈昭耳中。 他嘴角反覆浸淫着这几个字,原想嗤然一笑,可是不知怎的,他不由得想起顾闻舟曾对他说的话。 “五皇子,你谦恭仁厚,忧国恤民,顾家愿意支援你。” “这次,不单是因为顾家满门忠良,也因为,你是微臣难得的知己。” 愧疚吗?无悔吗?真的能心安吗? 沈昭自己也参不透。 恍惚中,一个侍卫来到他面前,将他的思绪拉回。 “陛下……顾家的小公子,逃走了……” 沈昭望着那漫天大火,望着顾闻舟倒下的方向,怔怔然伫立了许久。 最后,他拂袖转身,轻声留下两个字: “罢了。” 那日,也是一个雪天。纯洁无暇的白雪纷纷扬扬地落下,覆上鲜血蜿蜒的废墟。 十年知己,就此湮灭。 沈昭没想到自己还能找到沈长弈。 那年开春,他像往常一样去祭奠宁鸢。回宫的路上,就这般遇见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少年满面污浊,双眸却格外明亮。出于好奇,沈昭一步一步朝他走去,却在看清他脖间物件的那一瞬,猛然顿住脚步。 那是他亲手为沈长弈戴上的长命锁。长命锁通体泛着精润的银光,上面雕着祥云花纹,锁下挂着一排小巧的铃铛,叮当作响。 绝无差错。 沈昭望着他。骤然间湿了眼眶:“阿弈,是你吗……朕终于找到你了……” 顾子清怔怔地看着他,眸中似有不解。 那天,沈昭亲自接“沈长弈”回宫,封他为四皇子,待他格外好,好到甚至超出了所有的皇子。沈昭为他修建最好的宫殿,让他独掌江南繁华二十城,权势不亚于太子。 只是,他似乎并无让他掌大权之心,如此看重他,也并未封他为太子。 众臣不解,就连沈长弈自己也不明白。他也就只能顺着沈昭的意,表面做一个闲散的皇子。 这天下也只有沈昭自己清楚,他每天看着沈长弈,脑海中都会浮现出宁鸢的模样。清丽而多愁,沉静而内敛,如同一株芬香馥郁的丁香,最后,凋谢在他的怀中。 他对沈长弈所有的好,都是一种补偿。 他也清楚,他亏欠宁鸢太多太多。宁鸢当初送走了沈长弈,想必也是看穿了朝中尔虞我诈,步步惊心,她不想让沈长弈成为牢中困兽,最后失去本心。 她不想让他成为第二个沈昭。 沈昭便顺了她的心思,给沈长弈旁人难及的荣华富贵,也给了他众皇子没有的逍遥自由。 只是他不知道,从他接回沈长弈的那一天起,他便错得彻彻底底。 他记得很清楚,沈长弈大婚那日,漫天飞雪。 回顾一生,他所有难忘的日子,似乎都是雪天。大雪把凡尘的一切都尽数埋葬,像是一种沉痛悲哀的隐喻。 他欣喜地打开王府的大门,却撞见了满地鲜血,在雪天中红得惊心动魄。 接着,是提着长剑,徐徐向他走来的沈长弈。 直到生命的最后,他才知道,他交予此生善意与柔情的人,恨了他整整十年。 他不姓沈。他姓顾。 在沈长弈狠辣无情的目光中,沈昭扶着胸口的长剑,缓缓倒下,滚烫的鲜血蜿蜒了一地。 犹如走马灯一般,过往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不断地上涌。 生于冷宫,长于冷宫,母亲被害而死,无人敛尸,他们留下一句话,像是诅咒一般,就这样困住了他的一生: “无权无势,便只有这样的下场。” 初见宁鸢,步步算计,他轻轻为她系上斗篷,一字一字,温声道:“雪日风急,我送小姐回去。” 寒冷的月夜,她将长剑架于颈侧,满目凄凉:“沈昭,你不爱我。” 亲手给自己的父亲下毒,他依旧善于伪装,端着汤药关心道:“父皇,多喝些,身子才能尽早好起来。” 最后一次与顾闻舟手谈,他最后诚心告诫道:“还望殿下,早日看清自己的心。” 他害死了亲人,害死了爱人,害死了知己。 无一不是在雪日。 漫天飞雪,风如刀割。他的所有温情,所有牵挂,都被大雪覆盖,只剩白茫茫一片。 最后的最后,画面停在初见的那段时光。宁鸢捧着他送来的丁香花,凑到他身侧,俏皮地笑着问道:“阿昭,你爱我吗?” 沈昭倒在血泊中,怔凝了许久许久,最后,低声喃喃道: “阿鸢,我爱你。” …… 他一生都活在黑暗中,活在阴谋与算计中,学不会如何去爱,也永远没有看清自己的心。 直到死去。 他这一生,终是空余风雪,不见故人来。 ——(完)
第91章 番外五:夜九渊×师晚怜 世人只知,鬼界夜族皇子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他屠戮众生,踩着无数人的鲜血和尸骨,一步一步,成为夜族最强大的人。 却从未有人知道,这样恶魔般的、注定要颠覆三界的人,也会有唯一的软肋。 彼时,夜族势力尚且不足以与天界抗衡,夜九渊又不甘心一直等待,便将阴鸷的目光投向了上古妖神脉。 所谓一念成神,一念成魔。妖神脉可以铸神,也同样可以铸魔。 为祸三界,无人可挡。 在沈长弈为神女挡下妖神脉后,他便开始费尽心思,操纵他成妖入魔。在他控制沈长弈刺杀神女后,沈长弈也确实成为了妖皇,疯魔嗜杀,致使人间大乱,惊动天界。 就如同他所谋划的一般,一切都进展得十分顺利。 他本想等到时机成熟,放出千万夜族妖兵,联合妖皇沈长弈,同天界宣战。 可他没有料到,千祈居然能参破这一切,她不信所谓的宿命,逆天道而行,去唤醒一个妖皇的良善。 眼看一切计划将要落空,夜九渊自然不会安坐待毙。在一个寒冷的月夜,他戴上玄色的斗篷,欲潜入大齐皇宫,再次下手。 那日的风格外刺骨,宛若刀子割在身上,枯木投下的黑影在夜幕中扑朔,犹如群鬼。 只是他还未接近皇宫,便被另一个男子拦了下来。 男子一身白衣飘逸,墨发伴着银霜般的月光微微飘摇。他携带满身银辉,自九天降尘,长靴落定,浊气顿散。 ——那是天界二殿下,帝清。 夜九渊轻轻顿住脚步,斗篷下露出的半张侧脸格外苍白。他勾起薄唇,轻笑道:“帝清,我们又见面了。” 帝清眉目凌厉,恍如结了一层冰:“夜九渊,果真是你。看来这几百年来的妖脉之事,还有这次的妖皇出世,都是你一手操纵的。” “是又如何?”夜九渊语气散漫,似乎毫不在意。 话音落下,帝清的手中银辉流淌,缓缓汇聚成一把神剑——苍遥剑。他出手果决,紧攥苍遥剑便直直地朝着夜九渊刺去。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79 首页 上一页 7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