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用指节慢慢地敲着椅子的扶手,若有所思道:“没关系,那些朝臣——蠢的,根本看不出来女子的能耐,只会尽力做这件事讨朕的欢心;聪明的,如果要活命就该知道要保持沉默。” 太平公主:“哪怕阿母您登基了,他们也不把女人放在心上吗?”她的神色似喜似怒,一眼看去复杂极了。 喜,喜的是那些人眼中空空,便于她们瞒天过海;怒,怒的是男人们居然真的那么倨傲,连一丝提防都不肯给女人。 武则天淡淡道:“从脸上是看不出人心的。有些人承认我,不过因为我是李家的媳妇。他们在那里做事,鞠躬尽瘁为的是李家的江山。在他们眼里心里,武周……武周不过是一个过渡罢了。” 她的眼中染了些深沉的悲哀,抬手抚着额角,低声道:“太平,等你登基,便把国号改回大唐吧,那些人……那些人到底还是认李家的子嗣、大唐的江山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尾音散入空气,已经低的近乎无声。 太平公主怔怔点头。 再抬起头时,恍然惊觉已是泪落无声。 *** 公元700年,武则天久视元年,下诏立太平公主为皇太女。群臣诺诺,莫敢进言。 公元705年,武则天崩逝,太平公主即位,复“周”为“唐”。 另一个时代开始了。 *** 上官婉儿从小就对自己有很明确的认知——她要权力。 她也是这么做的。 但这一切都在陛下登基那年改变了。 ——是的,陛下。哪怕武则天早已逝去,太平公主当权已久,提到陛下时,她心里第一个想到的仍是那个曾将她们全家打落尘埃却又将她捧上云端的武曌。 太平是太平,陛下是陛下。 上官婉儿尚且记得,看完光幕那天她信心十足,觉得提高女性地位必然如同神兵天降,大业速成——毕竟有天上降下的神迹嘛。 但是,后来细细谋划思量,上官婉儿却越来越迷茫。这真的是可以做到的吗?天上降下神迹,是为了让她们过得更好,还是仅仅为了开一下她们的眼? 她甚至对光幕产生了怨怼,为什么要让她们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她生在此时,生在此世,是最幸运不过的朝代了,她为什么要为几百年之后的事情呕心沥血?为什么明明“生年不满百”,却要“常怀千岁忧”? 可是……如果我不曾见过黑暗,我还能忍受,我还能闭眼,我还能假装没看到。 但我已经见过了,那样的惨烈、麻木、无穷无尽的鲜血和尸骨。 我怎能蒙住我的双眼? 在做事做到精疲力竭,在被损害了利益的男人们刁难到崩溃时上官婉儿想过哭,但她到底是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只是,襦裙之下的大腿常被她尖利的指甲掐到青紫。 上官婉儿问自己: 我做到了吗? 我能做到多少呢? 我…… 终于,当她闭上眼时,她恍惚间看到了街头再也不用遮盖着脸出门的小娘子,看到了开放的人家送家中的女儿去学堂读书,看到了地方政府里越来越多的女官员,看到了武则天——她一生的陛下——脸上满意的笑容。 她说:“婉儿,你做到了。” *** “阿母。” 隆安公主端庄地走进大殿,顺从地喊了一声。 太平公主,不,是早就登基,即将要退位的太平女帝看着自己的皇太女,思绪翩飞。 她年少时并没有太大的野心,作为高宗李治和武皇后最宠爱的小女儿,她也只是想和一个驸马一起甜甜蜜蜜,扶持到老,儿孙绕膝。 但是,阴差阳错,阿母登基了,她的丈夫被杀死,她二嫁给阿母的侄子,人生一瞬间陷入了黑暗。 她曾经恨过阿母,不是因为有多爱她的第一任丈夫,而是因为她的阿母把她当棋子摆弄。 从那一刻,她恍然发觉,她也有着强烈的控制欲,不愧为阿母和父皇的女儿。 后来,光幕降世,她成为皇太女,然后很快登基,在上官婉儿的辅佐下继续阿母当年的政策。武周之后的大唐政事上并无大事,只是继续休养生息,安养民力就可以了。她就和上官婉儿一起把心思全放在了女性地位上。 她们做的——太平心中得意——也算不差,现在各地的女学堂已经建立起来了,稍微有点闲钱的家庭都乐于把女儿送入学堂,学些知识,然后考考女科举。 女科举是第一批女学堂学生学成出师时建立的,引起了轩然大波。后知后觉的官员们发觉了两代女帝的暗中计划,罢官的、泣血的、暗中煽动的……群魔乱舞,上官婉儿和诸多女官分别下到各州县,四处安抚,终于按下了四起的民怨。 但是上官婉儿也因此积劳成疾,早早病逝了。 太平想起那个和她不对付了半辈子,又默契搭档了半辈子的女子,心中暗暗想到,如果后世说到上官婉儿,可不会再是“女中宰相”了,而是实实在在的“女宰相”。 ——她的女宰相。 太平有些开心地挑了挑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活力四射的年纪。在看过光幕后,她和婉儿就约好了,谁先去世,后面那一个就要在对方的墓志里写上“千岁万年,椒花颂声”。 “没想到,这句话还是你的墓志铭。” 太平低声念叨。 * “阿母……”许是她发呆了太长时间,隆安公主有些不安地出声唤她。 老了,老了。精力不集中了。 “隆安……”太平眯着眼睛,看着有些紧张的皇太女,突然想到当初阿母看自己,是否也是这样? 紧张的、不安的,以为自己遮掩得万全,实际上却破绽百出。 太平突然感觉到恍惚,本来要对隆安公主说的话就咽回了肚子。她的脑海中回响起自己即位前夕阿母说的话,和她将要说出口的话重合在一处,两个时空仿佛一刹交汇,见证两代帝王权柄的交接: 登基后,当夙兴夜寐,勤于政事。吾儿为君王,需谨慎、需纳谏,但莫犹豫、莫惶恐。 “登基后,当夙兴夜寐,勤于政事。吾儿为君王,需谨慎、需纳谏,但莫犹豫、莫惶恐……” 我等女子,不弱男儿,更胜男儿。 “我等女子,不弱男儿,更胜男儿……” 太平回过神,眼前既没有年老威严的阿母,身侧也没有一生相知的女宰相。 时光在流转,历史不停歇。
第20章 视频后续 南宋绍兴十年,抗金前线。 岳飞在帐中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在昏暗的烛火下怔怔地看着跳动的火苗。 他实在是太累了。 自十三年前金军俘宋徽、钦二帝,使得赵宋皇室仓惶南渡,宋人就好像被吓破了胆子,再也不敢提及战事。 如今的皇帝——岳飞暗暗在心里道个罪——还没有那位寿康公主有胆魄。 靖康之变时,金人入宫,惊飞了原本的安宁与祥和,奴仆四散而逃,宫妃帝姬被俘北上。但是,在一片混乱中,官家的第九位帝姬寿康公主趁金人搜寻宫禁时不备,换上男装,偷了一匹马就跑出了汴京,流落江湖几个月后在临安与朝廷大军会合。 虽然朝臣总是上疏议论寿康公主的名节有损,不堪为皇族。但是那位仍旧自己走自己的路,不顾他人眼光,痛快极了。 而他岳飞虽为宋将,身拥大军,却总是感到被掣肘。 靖康耻,何时雪!靖康耻,如何雪! 他想到了宗泽,自己从军路上的老师、前辈。临终前三呼“过河”而亡,死不瞑目! 他想到了韩世忠,英勇善战,胸怀韬略,为宋朝立下许多汗马功劳,在“黄天荡”战役中围困金朝元帅完颜兀术四十八天之久,威名天下。但是却遭秦桧党羽的攻击,困顿蹇促。 岳飞转而想到自己,他耗费十年,费尽心力打出一个大好的局面,很快就能一举北上,毕其功于一役。 可是官家快要容不下他了。 “再给我一点时间……就一点时间……”岳飞微闭双眼,在心中暗祷。 他面前的烛火“噼啵——”作响,一阵风吹来,火苗歪斜,闪闪灭灭,光影斑驳地映在将军脸上。 *** 帐外好像隐隐传来喧嚣声,岳飞睁开眼,皱了眉头,大步走出帐外。 果然,几个亲军副将凑在一起,头埋到一块,时不时发出两声惊呼。 ……这是在做什么。 岳飞不能理解。 “何事喧哗?” 那几颗头看见岳将军被他们吵出来,“呼啦——”一下散了。张宪嘿嘿笑着凑到岳飞跟前,立刻整敛神色,低声焦灼道:“将军——” 岳飞冷着脸把他拨到一边,扬声向着那些老部下道:“军中不许无故喧哗!你们是第一年当兵吗,都干什么呢?” “若是没有要事,军规处置!” 等那些人悻悻离开后,才把张宪引入帐内。 张宪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信上封泥完好,显然尚未被打开过。 岳飞皱着眉拿来一看,震惊地瞪大了眼。 “……突闻太后废立,寿康公主行吕武之事,身登大宝。吾友身在外,难知朝事,说与君知……另与岳将军帐下知晓,以防他变……” 岳飞骤然起身,把信递给张宪,没头苍蝇一般在帐中转了两圈,又转过头急急问道:“这么大的事……你们刚才在看什么,闹那么大?” 张宪本来严肃着看信,听到岳飞问这话,却苦了一张脸,脸上细看还带着一丝绝望:“别提了,这消息是假作家信送来,一明一暗两封。这是那封暗的,明面上的那一封不知道是哪个不着调的编的,整个一话本,我家中之事都被编排成什么样了——两个妾室争宠,这个扯了那个的头发,那个又扇了这个的耳光,一不留神滑倒还把胎给流了……也不想想我都出来多久了,哪来的胎……” 岳飞哈哈大笑。 张宪:“。” 张宪:“将军,军中无故不可喧哗。” *** 岳飞没想到的是,这跑死了几匹马送来的情报没用上。 三天后新帝的圣旨就到了。 那位刚刚登基的寿康公主第一封圣旨不是关于自己的登基,不是关于上皇的处置,甚至没有管自己的年号。这封圣旨被八百里加急着送到前线,送至岳飞军中。 圣旨里云遮雾绕、冠冕堂皇的套话一大堆,岳飞却越听眼越亮—— 别管那些有的没的,圣旨里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 干他大爷的! *** 岳飞慢慢走进这座城——这是一座饱经风霜,经过血与火淬炼的城。 是军中斥候报告,他们在大军前方探查的时候发现了这座城。这座城位置独特,易守难攻,城中没有金人,反而有很多宋人百姓。他们觉得奇怪,就报告了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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