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的那位女士从哪里来?”卡米莉亚问。 眼见着莉莉。英格斯如此情状,卡米莉亚也有些不忍,但转念一想,她又硬起了心肠。 “金色广场——奎格利夫人那里来的。”莉莉。英格斯满含着哭腔,心里最后一根稻草被彻底压垮。 “叫什么名字?” “艾米莉。” 这个名字也在《名花录》上,不过……她似乎最开始是归在了罗素街,怎么跑到了奎格利夫人那里。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不得不屈服于她们的胁迫?”从莉莉。英格斯的反应,卡米莉亚判断出她并非出于自愿。 卡米莉亚的话似乎戳到了她柔软的心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汹涌的泪珠如同小溪一般,自她的脸颊上流淌而过,很快便沾湿了衣襟。 “是……我妈妈。”莉莉。英格斯呜咽着说道:“有人找到我弟弟,欺骗他签下了大额的借条,她要把我卖了去抵债。就是奎格利夫人,我必须得听她的,不然她就会让人砍了乔治的手,也会让我下场凄惨。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卡米莉亚凝视着莉莉。英格斯,感到无可奈何,心里油然而生出深深的疲惫。 原来英格斯太太对待女儿的肆无忌惮不是没有缘由的。连莉莉。英格斯本人虽然有挣扎,还是认同了自己该为弟弟兜底,倾尽一切。 卡米莉亚说:“奎格利夫人让你做什么?” “探听消息,和赫洛德还有您有关。特别是和索菲亚有关的,她一直想让我弄清楚索菲亚究竟住在哪儿。”莉莉。英格斯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告诉她了?” 莉莉。英格斯低垂着头,试图躲避卡米莉亚的视线,眼睛都不敢向上瞥一眼。 那就是真的了。 “安!”卡米莉亚喊来了守在门外的女仆,“去考文特花园送个信,请格林小姐转告多西罗夫人。” 此时,莉莉。英格斯坐在凳子上,蜷缩成一团,偶尔默默地流泪,低头喘息一下,整个人好像刚从冰冷的水里捞出来一样。 “莉莉,看着我。”卡米莉亚等着,终于莉莉。英格斯慢慢地、不情不愿地回了头。 “是我做错了,您不要将我从赫洛德开除出去,行不行?”莉莉。英格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然而刚刚哭过,她的声音听起来仍然沙哑,一双棕色的眼眸已然泪水涟涟。 卡米莉亚叹了口气。她知道眼前这个少女的命运如今完全取决于自己,是天堂还是地狱就在她的一念之间。
第95章 春日将至(4) “我会开除你,英格斯小姐。”卡米莉亚缓缓说。 没有犹豫,也没有再三的思量,她便直接做出了这一决定。 莉莉。英格斯成了赫洛德第一个被开除的学生。 话说的很清楚,但它们似乎只漂浮在莉莉。英格斯的脑海里,形成不了任何意义。她的眼泪簌地又落了下来,抽着气试图将它们憋回眼眶。低垂着头,凝视着地板,一切似乎都是模糊的。 早在自己抵不住母亲的哀求和胁迫时,自己就应该想到有这一天了。 她还记得木仓声在赫洛德响起的那天,自己正从家里回来,坐在教室的角落里,小佩妮和露比。格鲁尼亚曾经说起过如果她们做了什么触及底线的事情,就有可能失去受教育的机会了。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只是看玩笑,没想到竟然是一语成谶,最终应验在了莉莉。英格斯身上。 莉莉。英格斯停止了哭泣,瘫坐在地上,没有在做任何的哀求,因为她明白,除非卡米莉亚心意转圜,自己的命运已经一眼望的到头了。 “开除你,不是因为你屈从于你的母亲和弟弟,那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你真正不该做的是出卖与你朝夕相处的同伴。她们和你们母女姐弟之间的拉扯和牵扯有关系吗?” 不等莉莉。英格斯开口,卡米莉亚自顾自地回答:“答案当然是没有。那么,无辜者都没有义务为你们的行为承担后果,面临无从预料的威胁。英格斯小姐,你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卡米莉亚长长嗟叹,难以形容心底的滋味。她知道莉莉。英格斯的种种行为与自己无关,还是不由地感叹性格决定命运。 当盲从和软弱成为了习惯,人不仅立不起来,还会以此为借口,变成一把猝不及防捅向别人心窝的利刃。 所以,性格的塑造对人生也有着不可磨灭的影响。 卡米莉亚心想,除了赋予学生们生存的技能与知识,赫洛德还给予她们空间和引导,让她们明白自己所拥有的独特性和独立性是多么的可贵。 即使并非自愿,牺牲同学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也决不能被接受,而赫洛德也决不能开这个头。事情有了第一件,就会有第二件……叠加在一起足够让许多东西变了味。 她在看了眼失魂落魄的莉莉。英格斯,出声道:“英格斯小姐,在此之后,你还必须为你的所有行为善后,我会保证你必须这么做。” 清晨的米特福尔德外,传来了第一声鸟鸣。叽叽喳喳地麻雀挤在窗外的枝条上,好奇地打量着路过的行人马车。 一辆马车轧过粗糙的石板路,呼啸着疾驰而过。转眼间,一个年轻高挑的红发小姐拉响了米特福尔德门铃。 “费茨小姐运气真好!”格蕾丝径直在沙发上坐下,轻轻抿了口水,“昨天,她刚好不在费茨女爵为她准备的房子里,去皮卡迪尔广场陪多西罗夫人了。她现在就在那里。奎格利派去的人扑了个空,全被抓起来了,已经送进了警局。” 昨晚收到一切安好的消息后,卡米莉亚才算松了口气。 她接话:“我可以想到他们气急败坏的模样了。” 格蕾丝四处打量了一番,“对了,那个泄露消息的人呢?” “在楼上,我让人守着她,单独呆在一个房间里。”卡米莉亚回答。 “就这么关着?”格蕾丝说:“我还以为你会让人立刻将她打发回去。没想到你竟然让人去出版社说她生了病,需要修养几天。你的这番操作,我可真有些弄不懂了。” 卡米莉亚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捧着杯盏问道:“费茨小姐之前是不是一直住在那里?” 格蕾丝点点头。 “威尔斯小姐说过,奎格利夫人其实是一个很自信的人,她很快就会知道这只是一场不凑巧的意外。”卡米莉亚的语速不紧不慢。 “她只会认为自己埋下的钉子得到了有用的消息,然后对此深信不疑。”格蕾丝顺势接下卡米莉亚的话。 “那么,就轮到英格斯小姐为她的错误买单了。” 卡米莉亚和格蕾丝的一来一往里,已经将事情说得分明。她们要让莉莉。英格斯继续向奎格利夫人输送消息,只不过是她们指定的。 至于假装生病空出来的几天,卡米莉亚已经替她组织好了说辞——因为害怕被昨天的失败迁怒,这也很符合莉莉。英格斯的性格。 格蕾丝的指尖轻轻击打着沙发的蓝色锻面,若有所思道:“这就是你所说的要釜底抽薪的一环?费茨男爵可没有那么好搞,要知道他如今可算的上炙手可热。” 经由摄政王保举,费茨男爵成功淘汰掉其他候选人,上位成为了皇室大总管。 卡米莉亚如往常一般,不慌不忙地活动了几下手腕。她才从夏洛特。威尔斯的口中获悉了一点与之有关的内幕,费茨男爵上位的手段称不上高明,还跟奎格利夫人有着密切的联系。但实际上,那种关系脆弱至极,随时都会岌岌可危。 “我有那么一点点思路,但需要很多人帮忙才行,只有罪魁祸首解决了,我们所有人才能安心。”卡米莉亚说。 话音刚落,安躬身在卡米莉亚耳边耳语了几句,夏洛特。威尔斯带着一个陌生的女子出现在了这里。她们打扮得十分低调,褪去了平常那种浮夸的服饰,好像沉重的枷锁暂时从她们身上褪去了。 凯特。弗利特伍德踏进温暖的起居室,就发觉有两位小姐正坐在沙发上看着她们,她们的眼神很干净,没有轻视,也没有鄙夷,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是凯特。弗利特伍德小姐。”她听见夏洛特向其中一位小姐介绍她。 卡米莉亚稍微打量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这位弗利特伍德小姐很漂亮,是很有自己风格的那种,带着些楚楚可怜的懵懂,十分惹人怜爱。但她愿意答应夏洛特今天到这里来,就证明了她的性格与外表或许大相径庭。 “您好,弗利特伍德小姐。”卡米莉亚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招待她坐下,安从厨房端来了两杯热红茶。 奎格利夫人最近看人看得很紧,凯特能够离开金色广场的时间有限,卡米莉亚和她简单地交谈了几句。 凯特是个被父亲送去精神病院的可怜姑娘,因为她健健康康,身体没有任何毛病。她为人善良,对初到精神病院的奎格利夫人多加照顾,才没有让那位夫人死在一场高热中。或许是奎格利夫人仅存的一点儿良心,她离开精神病院时顺手将凯特捞了出来。但不要认为奎格利夫人就此改邪归正了,她实质上抱着不可言说目的。若是她要向某位邪神祭祀,那么凯特便是她献上的祭品,就像以撒献给上帝的羔羊。 凯特被奎格利夫人和费茨男爵联手推了出来,即将陷入更加污糟的泥潭。 “还有两个很重要的人要来。”看了眼天色,格蕾丝笑着插话。 这时候,考文特花园10号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卡米莉亚看见款款入内的德拉克洛瓦夫人,还有紧跟在后面一个被黑色斗篷罩得严严实实的人影。 不过,纵然没有看见她的真面目,从斗篷人的身形和走路的姿态可以判断,这是位女士。 格蕾丝接着介绍:“这就是能帮到我们的人——微声到夫人。” 只见一只白皙的手缓缓拉下了头上的兜帽。 “伍德弗里尔小姐,我们已经见过许多次了。重新介绍一下,我是微声到夫人。” 卡米莉亚觉得眼前的人脸晃动得很慢,她微微张着嘴,想要向格蕾丝确认一切都是真的。 格蕾丝微微勾起嘴唇,很满意卡米莉亚这个反应,就知道她肯定会大吃一惊。 “佩内洛瓦小姐,埃伊洛丝肯定没有想到她一直执着寻找的人从来都在身边。”卡米莉亚吸了口气,缓缓说道。 “佩内洛瓦。费瑟灵顿就是微声到夫人!”卡米莉亚在脑海里不断重复这段话。 但细细想来只觉得合理,她突然回忆起在考文特花园无意间见到的那截黄色衣角。 “所以,八月份在考文特花园偷听我和格林小姐讲话的是你?” 佩内洛瓦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解释:“那时候,我才刚做这一行没多久呢,差点儿被人发现,然后就搭上了格林小姐,我写稿子,德拉克洛瓦夫人替我转交,格林小姐帮我印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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