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能看到肚子在蠕动,希望那是她在挣扎,而不是它在消化。 无论如何,必须抓紧时间。 甚尔躲进一旁的空房,短短数米的距离,已迫使它移动到了帐的最边缘。甚尔依然很着急,但不急躁,把镜子伸到窗外,通过镜面反射确定了前进路线。 必须躲开这双眼睛前进。 穿过杂草,钻进空无一人的房屋。或许屋子里能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可惜实际情况是,半点能派上用场的东西,他都没有找到。 唯一有些用的,大概是摆在某间小木屋中的日记。 甚尔没有窥私欲,只是日记的第一页写着“角隐青空的日记本”。夹在其中的两张照片掉了出来。 一张是陈旧泛黄的黑白照片,穿着和服的女人站在河边,照片背后用铅字写着“铃木青子1925年在广岛”。另一张照片也很旧了,几乎要褪色,是同一个女人在津头村前,照片的背后依然写着铅字,是“角隐青空1984年在鹿岛”。 是……相似的母女吗?深蓝色眼睛让甚尔很轻易地想起就想起了某个人。 这就是为什么,他把日记本揣进了口袋里。 阿怜会想看的。他想。
第163章 第一页 1984年12月7日周五晴 亲爱的日记: 这是我的第一本日记本,是俊夫帮我去高岛屋买的。 你为什么需要日记本呢,姐姐?你以前从来不写日记。 俊夫说了这种很扫兴的话。 人老了就是爱打击年轻人的热情。我其实挺不高兴的,不过也没说什么,就敷衍地说了句“想要写点什么”。他倒是没问别的什么了。 所以,我为什么需要一本日记呢?理由挺简单的,因为我没有朋友,也没有太多可以说话的对象。 俊夫太老了,他眯起的眼睛老是在看以前的事情。当他看着我的时候,他看到的从来都是身为他的姐姐的那个人,而不是名为青空的我。他也总说起很久以前住在广岛时的事情,完全忘记了现在的我根本不是那个曾经和他在广岛相依为命的人。 不,不是忘记。虽然他确实已经七十多岁了,但脑子还是很清楚的。 也就是说,他只是无视了我是“我”的这个事实而已。 说实话,我有点难过吧,但也还好。如果俊夫说的是真的,那我曾经确实是他的姐姐。 说回正题,我没有朋友,而我迫切地需要倾诉。村子里的大家只是邻居,俊夫他沉浸在自己的认知里,我想要说的也是不该告诉他的。所以我写下来。 日记本,我只把这件事告诉你。说不定未来还会告诉别人,但现在只有你、我和俊夫知道这个秘密。 秘密是,我不是任何人的女儿,我是由“那个人”诞下的她自己。 …… 是不是听糊涂了?没事,我也觉得自己写得很糊涂。 让我从头告诉你吧。 我叫角隐青空,十九岁,有明确的记忆以来,我一直住在津头村。我没有母亲,也没有父亲,俊夫抚养我长大,他是生下我的那个人的弟弟,所以他也是我的弟弟。 “角隐”的姓氏是那个人选的,说是来自于新娘婚礼时所佩戴的帽子,意思是“隐藏起你的犄角”。“青空”,名字也是她取的,好像是因为她很喜欢蓝色的天空,生下我的那天也是晴日。 就是说,差一点我就要叫做阳子了,这个大众的名字也很适合晴天出生的女孩。 在法律意义上,我,角隐青空,是不存在的。那个人也是第一次诞下自己,忘记了还有出生证明这种很重要的东西,俊夫可能也忘记了,等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有点太晚了,于是我只能没名没姓地活着。 总之,现状就是,我是个不存在的国民。多亏了那个人的疏忽,我连学校都去不了,还好俊夫教了我一点知识,否则我会变得很悲哀的。 姐姐,下次再诞下自己的时候,千万要记得准备好所有该准备的东西。 所以俊夫老这么和我说。 我也能诞下自己吗?我不知道。说实话,有时候我觉得俊夫是在骗我,我根本就是个普通的小孩,因为我根本没有除了这段人生以外的记忆。可当他把那个人的照片给我看时,我又莫名地能够相信他了。 我和那个人完全一样,从眼眸到长相,甚至是嘴角拉扯时扬起的弧度。我就是她,她是曾经的我。 那个人自己的名字叫铃木青子——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你了? 青子是在广岛长大的。俊夫说他们祖上老和奇奇怪怪的灵异事件扯上关系,说不定这就是一切会发生的根本原因。不过青子和俊夫倒是没遇到过什么怪事。 然后,原子弹掉下来了,就落在广岛。 俊夫说那是一段很难熬的时期,尤其是原子弹触地的瞬间,庞大的蘑菇云倏地炸开,冲击波压垮了近乎整座城市,高温也蒸发了生者的存在,逃难的人像潮水一样涌出广岛,恐惧着会不会有第二颗原子弹落下,简直是如同地狱的景象。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青子没能在那场灾难中活下来,我可能就不在这里了,更没办法写下这篇日记。 青子和俊夫就在逃难的人群里,她惊恐地想着“我要活下去”,这份执念强烈到化作现实。 于是,原子弹落下的二十年后,她在即将死去之前生下了自己——所以我出生了。 俊夫说美洲的蜥蜴也能做到同样的事情,DNA复制后再度分裂,在子宫里凝聚成新的生命,而后“自我”就能再度诞生。 非常的……怪。 我没去过美洲,青子也不是蜥蜴。俊夫说一定是强烈的生存本能让青子拥有了孤雌生殖的能力,但我更觉得是核辐射变异。 我看过村子的影院看过关于核辐射的纪录片,广岛那些活下来的家伙变得虚弱又奇怪,很像是古怪的生物。 美洲的蜥蜴在有限的生命力可以重复地实现孤雌生殖,但青子只生下了我。 我对她的印象是出生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她的双眼,深蓝色的,像清晨还未亮起日光的天空。后来,我也能在镜子里看到这双眼睛——我的眼睛。 我诞生之后,青子几乎是立刻就死去了。然后俊夫带我来到津头村,就是这样。 很怪,对吧?所以我不敢和任何人说。 而且,你有没有发现,我说起青子的时候,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这么说俊夫一定会生气,但在我心里,铃木青子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我更情愿将她定义为“母亲”,而不是“自己”。 你是不是要说我很自私?我可是青子的生命的延续,怎么能够忽略她的存在,自顾自地成为“自己”呢?也许吧。 还是青子时候的事情,我一丁点也不记得了。 我不记得广岛的一切,那里对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地方。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拉扯着年幼的俊夫长大的,只知道俊夫抚养着我长大。当然,我更加想不起原子弹落下的那一天会拥有的惊恐的求生意志。 现在的我就像是一块被洗干净的布,只沾染了津头村的气味。即便如此,俊夫还是把我当做姐姐那样爱我。这让我变得不那么像我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这种感觉。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只是角隐青空,而不是铃木青子。 在你老去之后,你会再度诞下自己。 俊夫也总这么说。 这样的循环一定会一直一直传递下去,“我”将永远活着。 过去的我,现在的我,未来的我,全部都汇聚在这副身躯里。 真怪。 对不起,我今天是不是说了太多的“怪”?但真的……很怪。 或许我该把这本日记留给下一个“我”。那个“我”看到之后,就能理解这一切了吧。 但在此之前,我还是要好好地活下去。 看吧,我果然是铃木青子。 因为我也那么地渴望“活着”。
第164章 成为了玩物 羊头人身的怪物就伏在青空下,一动不动的,如同按下了静止键。 五条怜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那是吃掉自己的怪物,一股不自然的恐惧随之爬上了脊骨,如果她依然对这幅身躯有着掌控权,那么此刻她一定会很不争气地颤抖不止。 好在(其实也没那么好)这并不是她的身体,而是青空的。青空也并未感到恐怖,从她的心底涌出的情感只有困惑,正如村子里所有见到这只羊头怪物的人那样。 是妖怪吧? 不不不,说不定是神明大人! 是谁在玩恶作剧吗? 各种各样的猜测不绝于耳。 青空是怎么想的呢?她想到的概念是“恶魔”。 在俊夫和她说过的西方传说里,恶魔通常以羊的形象出现。她多少有些害怕,不敢贸然靠近,村子里的人也是一样。 一整个白天过去,羊头的怪物一动不动。于是恐惧就此减淡成平淡,大家以惊人的速度习惯了这东西的存在。 只要它不作出什么奇怪的事情就好了。估计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因为青空也在这么想。 她在傍晚就回了家,合拢的日记本再也没打开过,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五条怜正在空着急。 难道要一直被困在母亲的身体里了吗?虽然能以这种形式知晓关于母亲的事情确实不错,但一直失去“自我”,貌似不好吧? 无法挪动,没有掌控力,除了能看到的一切与听到的心声之外,一切都显得平面且苍白,根本不真切。 唯独真切的时刻是深夜,一只手砸开了大门,硕大的羊头挤进来,横着的矩形瞳孔只一眼就把青空和俊夫全部扫进了视野中。 果然动起来了啊,这个怪胎。五条怜想。 窒息感让她好难受——青空被吓得忘记呼吸了。要死了吗?她甚至冒出了很绝望的念头。 羊头的怪物没有吃了他们或是怎样,也没有动手,只是伏在门口,朝他们勾勾手指,像是在邀请他们一起出来。 青空的身体都僵住了,根本无法挪动分毫。羊头怪物又勾勾手指,明明用意已如此明了,她还是无法挪动分毫。 而后,像是有点恼了,羊头怪物冲进屋里,巨大的手掌一下子就攥住了她和俊夫的衣领,拖着他们来到村口的空地。 啊……可怕。真可怕。 内心几乎要被惊恐感填满了,连五条怜也无法喘息。 村口聚满了人,大家的脸上都带着呆滞却惊慌的神色。看来他们也是被迫聚到此处的。 当然了,不会没有人想逃的,可一旦谁挪出了多余的脚步,羊头怪物就会迅速追上,长着尖锐利爪的指尖刺进逃跑者的后背,在痛苦的尖叫声中将他硬生生地拽回来。 所以,整个村子的人都聚在这里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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