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前提是,她不要张嘴说话,更不要笑眯眯地看着他。 一旦她半笑不笑地眼尾上挑,幸村精市就一阵背脊发寒。 …… 幸村精市精神状态是好了许多,但不能走太久。 可不知是近几日病情好转给了他自信,还是为了躲清静,他竟慢慢走到了门诊楼前的草坪上。 东京综合医院很大,门诊楼和住院部几乎隔了两个操场的距离。 他走过去时尚觉良好,可折道往回时,四肢又开始隐隐作疼。 白无水没在病房找到人,顿时气笑不得,不过是干了点杂事的功夫,那腿脚不利索的家伙就跑没了影。 沿着楼层一路搜到了天台,站在高处往下俯望,才看见了小径木椅上,有一抹弓着身子的鸢紫色身影。 看样子,又是犯病了。 她骂了一句活该便匆匆下楼。 幸村精市疼得精神涣散之际,一双白色医护鞋出现在他身前。 随之而来的,是那道雌雄莫辨的独特嗓音,她嘲讽:“这么有本事,怎么不出院转一圈?” 幸村精市理亏,也实在是疼得没法回应她。 白无水面无表情地蹲在他身前,卷起他的裤腿,甩开他的鞋,直接从脚底穴位按摩了起来。 白无水一掌下去,疼意直冲天灵盖。 幸村精市咬紧牙关,愣是忍着一声不吭。 可脸颊上的汗水却大滴大滴往下坠。 一滴温热的汗珠滴落在白无水手背上,又滑落地面,溅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白无水对他道:“身体后仰,伸直腿。” 说来容易,但对幸村精市而言,双腿每一个细微举动,都如同推动锈迹斑斑的齿轮运转。 白无水按压穴位,逐步缓解引导。最初极疼,但逐渐又如春风细雨,一点一点滋润安抚僵硬的双腿。 半个小时后,白无水坐在他身旁,未发一言。 疼痛很消耗精力,幸村精市现如今很习惯治疗过后放空大脑。 他现在就是这种状态,微瞌眼眸,靠着木椅,感受紧绷的身体逐步放松。 不知过了多久,身侧传来声音:“体力恢复了吗?” 幸村精市睫羽轻颤,缓缓睁开一道细细的缝。 他坐在她左边,肩并肩的距离,那道位于左脸的伤疤就那样强势地跃入他的眼眸。 疤痕虽长,但在这么一张脸上却不难看,像是撕裂了白皙的美感,添了几分凌冽与危险,让她看起来很有攻击性。 但所谓的‘攻击性’或许是那道伤疤带来的滤镜,她的眉目英气冷冽,轮廓却精美隽秀,加上冷白皮,又矛盾地勾勒出一种脱离世间的、淡漠的破碎感。 幸村精市忍不住想,若没有这道疤,或许在天台第一次见面那回,无论她性格有多恶劣,他都会因为这样独特的气质宽容她。 他分明是在看那道伤疤,但不知怎地,一个眨眼的功夫,他便对上一双含星的桃花眼。 不带任何感情,却又潋滟波光。 幸村精市莫名心虚,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他怎么会观察起她的长相来了? 难道被她天天在脸上做文章,也被传染了? 这真不是个好习惯。 幸村精市心理活动很是丰富,但也不过发生在瞬间,所以白无水也没发现什么,只是看天色已晚,便道:“走吧。” 幸村精市垂着眼帘点头:“嗯。” 双腿是不疼了,但还有点乏力,他撑着木椅缓缓站起来,迈出的第一步还有点打颤。 白无水问:“要扶吗?” 幸村精市:“不用。” 幸村精市说不用,白无水便照顾他的自尊心,配合他的节奏龟速慢慢走。 其实幸村精市很少走这么远,住院以来都是在住院楼附近的花坛转悠,今日从门诊楼一路走到住院楼,才发现未曾见过的好风景。 小径两旁都栽了树,一眼望去,枝头上缀满了的嫩芽。 他依稀想起,病发是在去年深秋,十月的枯叶纷飞,是凋零的暮色。 而他正式住院已是寒冬,十二月的飞雪皑皑,是死寂的白色。 此时见到蓬发的新绿,他心底泛出几分愉悦,或许,他等来了春天。 而正当他感慨之际,身旁一道略带嫌弃的声音响起:“不是,怎么看个树你都忧郁?” 幸村精市文艺的情怀被迫中止。 他无奈地望向这位煞风景的医生。 其实她不说话,没人会把她当哑巴。 白无水有些话还是要说:“治病期间请保持好心情,负面情绪会降低免疫力,不利于恢复和治疗效果。” “明白。” 他如此干脆利落反倒让白无水多疑了起来:“答应这么快是不是敷衍我?反正下回要是被我看见了你郁郁寡欢,别怪我骂你。” 幸村精市:“……是。” 第6章 应激反应 幸村精市已适应了治疗的节奏与强度,可正当以为能步入正规时,却骤发恶症。 “幸村四肢痉挛抽疼,呼吸困难,全身泛青暴筋,现已陷入昏厥。” 病床上少年满头大汗,面苍白憔悴,眉间紧蹙,而被子下的身躯微颤地蜷缩着。 白无水指尖探了探他腕间脉搏,声音很轻:“晚餐吃了吗?” “吐了。” 诊完脉,白无水心里也有数,他将他的手放好,安排道:“浸泡的药他醒后再煮,另外准备一碗粥,等他醒来吃。” “好。”亚美护士退出病房。 白无水抽了几张纸巾,坐在床边替他擦汗。 药是好药,只是若身体未完全适应,会出现强烈的过激反应。就如在烈火中锻造剑刃,需经无数次敲击打磨,才可锋利无敌,所向披靡。 疼吧,得了这种病还想打网球本就荒谬,何况还是一具离瘫痪仅有一步之遥的身体。 幸村精市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见自己掉进了火海,被烈火焚烧,被恐惧吞噬。在滔天汹涌的火海中,他渺小无力,宛如尘埃。 可他不甘心,他要活着。 即便世界要将他摧毁,他也绝不认命。 他蛮横地肆意冲撞,非要磕出一条路。 蓦然,火海中央出现了一条刀尖串成的荆棘之路。 它狰狞险恶,但他毅然踏了上去。 尖锐的疼痛几乎掀翻他的头盖骨,神经好似在烈火中痉挛抽搐。 脚下流淌的鲜血融入火海,四周尽是血腥的诡异与狰狞。 但这不是最可怕的。 前方,突然出现一只笑得狰狞的恶魔,它脸上有一条极为刺眼的伤疤。 怪物从容行走于火海,如上帝俯视蝼蚁般蔑视他,还朝他伸出指甲尖尖的手。 他骇然往后退,怪物却步步紧逼。 倏地,怪物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腿,往火海深渊中拽去。 “!!!” 守在床边的白无水见他有醒来的征兆,便给亚美护士发个短信:开始煮药,粥可以端来了。 鸢紫色的瞳孔骤然颤开,密布着未消的恐惧。 几分钟后,幸村精市在噩梦的余悸中缓过神来。 可意识刚一回归,就看见了坐在床边盯着他的白无水。 幸村精市:“……” 噩梦还没结束吗? 白无水见他神情苍白几乎透明,轻问:“还疼吗?” 幸村精市眼帘微抬,掠过她温和的神色,梦境带来的惊恐神奇地慢慢消褪:“不疼了。” 白无水为转移他的注意力便解释道:“这是正常的应激反应,说明药物作用到了你的体内。以后更换了配方与用药后,也还会出现这种情况。但你放心,这绝对是最痛苦的一次。” 幸村精市点了点头,“好。” 两人的对话,倒是前所未有的和谐。 很快,亚美护士端来一碗粥:“粥来了。” 白无水问幸村精市:“能自己坐起来吗?” 幸村精市刚要抬手,却发现全身酸疼麻木,几乎使不出力。 白无水便将病床摇了起来,随后端起白粥,用勺子轻轻舀起最表面的粥层,递到他干燥起皮的唇边:“张嘴。” 幸村精市没料到她居然喂他,神情怪异,忙道:“我自己来。” 白无水看了他两秒,见他又菜又倔,便将粥放桌面上:“行,你来。” 幸村精市抬起颤抖的手,缓慢伸向那碗粥,但这简单的动作,却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 白无水用那似笑非笑的目光看他,无声的挑衅瞬间将他的胜负欲撩起百丈高。 幸村精市抿直了唇,强忍着因过度用力导致的筋骨抽疼,伸向勺子的手艰难且励志。 终于,在他竭尽全力的努力之下,他触及到了勺柄。 他看了白无水一眼。 这眼神,多少带了点少年得志的炫耀。 白无水嗤笑,半是讥讽,半是好笑。 幸村精市不服气,还想进一步证明自己,但勺子却仿佛被某个缺德的医生意念操控,他虽碰到了勺子,却没有力气握住,勺子刚从碗里拿出来,便直线坠落,瞬间四分五裂。 那刺耳的声音也砸在他心上,将他的自尊无情击碎。 白无水挺想讽刺几句,可看他虚弱又失魂落魄,终是把嘴闭紧。 她收拾掉碎渣,重新找了个勺子,语气带着‘拿你个小孩真没办法’的宠溺:“这下能张嘴了吧。” 幸村精市还是不啃吃:“……” 白无水懒得再纵容他的孩子气,直接用勺子撬开他的嘴,就将粥送进去:“喝个粥还磨磨唧唧。” 粥进了嘴,幸村精市也只能憋屈地吞了。 白无水喂药的手法看着鲁莽,一勺接着一勺。可这种霸道的作风有能恰好克制不听话的病人。 喂完最后一口粥,白无水大功告成放下碗,感受着他幽怨的目光,白无水还一副你真是不知好歹的谴责:“你就知足吧,你可是第一个享受我喂药待遇的病人。” 幸村精市呛了一口,“咳——咳、咳。” 白无水轻拍他的脊背,“哎,14岁的人也不小了,怎么吞个东西还吞不利索。” 幸村精市咳得更大声。 …… 四个小时后。 幸村精市目光空洞挺尸在床上,只觉身心俱疲。 白无水一边给他系病服纽扣,一边夸赞道:“今天表现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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