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停住了,因为她看到,陵越两边因连日劳累而略有突出的颧骨沾染了淡淡红潮。 陵越微微侧头,移开目光:“……下不为例。” 襄铃却没走,她盯着陵越好一会,突如其来地问:“陵越哥哥,你是不是……很想念屠苏哥哥?”
第119章 遥遥不知君何处 陵越觉得心仿佛被刺了一下,手指微微一动。 襄铃又问:“你在襄铃的梦里,能看见屠苏哥哥吗?” 陵越短暂沉默,点了点头。 “你留下襄铃,是因为想念屠苏哥哥吗?” 良久,陵越没有回答。 襄铃也没有再问什么,转身离开了。 陵越掩上书卷,想:她若离开,也未尝不好。 是夜。 “芙蕖,谢谢你帮我,对不起,这么晚了还不让你好好休息……” “没关系,只可惜我能告诉你的实在太少了,而且,我还得麻烦你帮我照看掌门师兄。今早他同我说的那些话……唉,总之是让人放心不下。” 芙蕖低声念咒,伸手在虚空中划出某个解咒的图案,很快便回头看襄铃:“好了,掌门师兄门前的咒术没那么难解。” “我……只能尽力一试……” 芙蕖微笑起来:“好啦,一定行的。从前每每遇上什么事,屠苏师兄也是喜欢说他只能尽力一试,不过,每次都会完成得很好。你放心,就算出了什么事,有我在,掌门师兄也不会怪罪。” 襄铃点点头,接下来窥探陵越的梦境,便是她的任务了。 =======我是潜入大师兄梦中的分界线=== 第一块碎片:方家。 陵越悄悄背转身子,手撑在桌角上,嘴角微微渗出一丝苦笑。 ——他怎么了?脸色好差…… 第二块碎片:青玉坛 “在下虽不以法术见长,但先生既说可以,在下便斗胆一试。” 虽然不知陵越为何要配合少恭施法,但法阵中心是看起来仿佛睡着了的自己。 ——他的内伤,便是在这个时候落下的吗? 第三块碎片:方家。 陵越和兰生背靠着背,周围围了一圈道士模样的人。陵越对身后人低喝:“带她走,快!” 方兰生一愣:“那你——” 陵越重复:“走!”语声未落人已应战。 第四块碎片:方家。 陵越脖子上架了数十把剑,硬是想把他压跪下。他额角渗出血来,腰上也受了剑伤,却始终咬牙立着。他的眼睛古井无波,将眼前雪亮刀剑视若无物,襄铃却看到他的眼神里都是欣慰。 他虽然受伤被擒,兰生和襄铃却得以离开。 ——为什么?我们明明,是和你毫不相干的人啊。 襄铃不知不觉流了泪。不是为梦中总是带着一丝悲哀神情的自己,而是为陵越。 她透过他的视角窥视到一部分自己曾经的梦,可是现在,梦里的心情已经全然遗忘。她看着梦里的自己,就像是在此间看着前世的过往,感情虽有波动,但却很明白已是隔着不可跨越的鸿沟,曾经那个为了兰生彻夜哭泣的襄铃的世界,已经不再是她的世界了。 她看到的,是她身在梦中时不曾注意过的,陵越沉默的牺牲。 从前她只觉得他一身浩然正气,君子之风,如今她才真实感觉到,为什么芙蕖会说,掌门师兄是个温柔的人。 第N块碎片:方家后院。 “陵越哥哥,对不起……” “我现下按照你娘所言静心休养,内力已恢复大半,你……”他踌躇一会,只道,“莫要再哭。” “可是……” “你是我师弟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何况,此事我既然已经插手,就会管到底。” 起初他会来,只是因为牵挂百里屠苏。然而如今,他却一直留在这里,目送她把手放在兰生手心,守护着她一度以为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 潜入他的梦里,她得以仔细地观察他。 瞳仁乌黑,眼神虽不十分凌厉,却绝对谈不上温和,偶尔严厉起来,有如寒风过境; 薄唇紧抿,说话不多,但却铿锵有力一板一眼,礼貌却不容违抗; 和所有人都保持着一定的物理距离,只对着特定的人特别关注,话也跟着变多。 哪怕他不爱说话,队伍里只要有他,总会让人觉得莫名安心。这当然要归功于他的稳重谨慎,更重要的是他的执剑在手无所畏惧,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着每个人。 最后一块碎片:紫榕林。 陵越低头看着襄铃,语声带着依稀暖意:“顺应本心,自然而不造作,才是天地间至理所在。如你这般,便是极好。” 好像是头一次,她看见他如是淡笑。 唯有相处久了,才能觉出他冰雪之色下难以为人察觉的亲切与关心。 她想陵越拥有的,或许是世上最温柔的冷漠,抑或是最冷漠的温柔。 察觉到陵越即将醒来,她悄然无息从他梦中离开。 芙蕖还没来得及问襄铃结果如何,就被叫去了掌门议事厅。 陵越将天山龙窝湖的相关情况一一作了说明,末了,点了几个弟子和自己一起去,并向各位长老交待,他出去查探期间,门中事务可交由芙蕖等两三人代为处理。 有长老劝陵越不要贪功冒险,陵越行了一礼,正色道:“非是陵越不知轻重。正因为此事事关重大,陵越才不想让门下弟子平白牺牲。何况,此次非我一人前往,正是有让后辈试炼之意。” 一贯如此,陵越决定了的事,大多排除万难也要实现。他虽是小辈,有些改革难免遭到多方反对,但最后的结果却每每令人对这个年青的掌门刮目相看。何况此次他主动申请带队,执行一项可能一去不归的任务,他自己都一副不想好好活的样子,旁人也没法多劝什么。 唯有芙蕖,于台下轻轻叹了口气。 “啊,对了,这段时间掌门既然不在天墉,那么那只狐狸……”戒律长老摸着胡子发言。 “长老,她叫襄铃。”陵越淡淡提醒。 “那襄铃,也在山上住的够久了,这次,不妨就让她随你一同下山吧。” 陵越微一皱眉,旋即作答:“恕陵越直言,长老过虑——” “恕襄铃直言,长老过虑了,襄铃当然要跟陵越哥哥一起下山。” 突入其来的清脆声音,使得众人纷纷扭头看向门外。 一个橘色身影踩着细碎铃声,一步步走进正殿,抬头,红菱嘴角扬起不卑不亢的笑意。 “长老放心,襄铃在天墉城住了这么久,自然不会白住。天墉城的事,襄铃愿意出力帮忙。” 陵越本以为她是因昨天的事生气了,打算借此辞行,却万万没想到她是这个意思。 还没等他反对,已经有人先一步打破沉默:“开什么玩笑,天墉城的事哪里轮得到你这——” “陵孝,住口。”陵越不等他说话便喝止。 陵孝抱臂,不满地看向陵越:“掌门不会是真打算带着她吧?带她还不如带我去,好歹我一直跟在掌门身边,她一个外人,哪里懂本门阵法。” 陵越静静道:“我何曾说过要带她同去?襄铃是天墉城请来的客人,怎可让她涉险。” 襄铃却气定神闲,同样抱臂看着高台上的陵越:“这项任务,必须得要下水吧?陵越哥哥,你会水吗?” 陵越略一犹豫,才道:“在下不识水性。” 肇其叫道:“不会水又怎地?我们都不会水!” 芙蕖暗骂,肇其这个笨蛋,一句话把处于高山门派的弱点都暴露了,不会水有什么好得意的! 襄铃得意地将身子微微前倾,笑道:“虽然,我的水性也不算多了不起,不过帮一个人应该没问题。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众人互相看看,继而爆发出一阵大笑。 襄铃对这场面猝不及防,有些不知所措。 陵亚带着一张吐槽帝的表情说:“掌门虽不会水,但本门有避水符啊……” 襄铃倒是没想到天墉城还有这手,霎时脸红了。 陵越看出有人想趁机奚落,提高声音:“肃静!” 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陵越遥遥望着襄铃,轻声却很清晰地说:“谢谢。” ——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他从来没有听任何人对他说过这句话。他也不习惯对别人说,比起语言,他更看重实际行动。 可是,他还是想先谢谢她。为她眼中不带一丝杂质的真诚。 明知自己是在利用她,危难之时,她却还是想着报答。 襄铃反倒愣了愣,问:“那陵越哥哥是同意带我一起去了?” 陵越闭了下眼,掩住内心所有情绪,待他睁开,面上仍是一片冷凝之色。 “不可。” 望见襄铃失望神色,他又道:“下山与否但凭你意,我不允许,任何人不得随意令你下山。” 襄铃急道:“我不是想要下山,我只是……”她望望一大厅的人,觉得偷取陵越灵力之事不大方便在这里说。 陵越却看穿她心思,淡淡道:“我并没为你做过任何事,你也无须报答。” 任务分配完毕,余下众人各自离开。芙蕖走过门口时,拉过呆站着咬嘴唇的襄铃。 “别难过了,我很明白你的心情。”芙蕖摇了摇襄铃的手,“掌门师兄一直就是这样,生怕我遭遇不测,稍有危险的任务都不肯派我去做。屠苏师兄离开之后,他就更是变本加厉……” 襄铃轻声说:“因为你们对他而言,是最重要的人。他已经失去了屠苏哥哥,不能再失去你。” 芙蕖蹙眉叹道:“可是这样,掌门师兄他……太累了……” 襄铃默然。 芙蕖摇摇头:“他不明白,他那么做,会让我们背负着多么沉重的自责,掌门师兄……真是个傻瓜,和某人一个样……” “襄铃的身边,好像净是这样的傻瓜。”襄铃弯起嘴角笑了笑,“我的运气总是时好时坏,不过这样的傻瓜,哪怕只碰见一个,我的运气都不能算差吧。” 芙蕖被她逗乐了,扑哧一笑:“你要小心,可千万别变成这样的傻瓜。” “芙蕖,他虽然让你留下来,你的担子却并不轻啊。”襄铃认真道,“他就是因为看重你,才会叫你帮忙。他真正信不过的人,是我才对。” “你要体谅掌门师兄。”芙蕖好声好气地说,“换做是我,也一样不能让你冒险。” “我知道。”襄铃看看芙蕖,“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芙蕖早该想到,襄铃的保证,大约就跟她当年对大师兄说的“我会乖乖的,不会告诉执剑长老”之类的保证差不多,可信度比高山的氧气还稀薄。 陵越一行人出发当日,襄铃也跟着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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