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该做什么呢?”玛蒂尔达问,看着她的眼睛,菲利普忽然又有些不忍,是啊,玛蒂尔达能做什么呢?理查一世直到死前仍未改口,可除了这份只有他一个人见证的遗嘱,他又留给了玛蒂尔达什么呢?“你们在这里啊。”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和玛蒂尔达一起抬起头,门外,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正站在门边,金红头发,湛蓝眼睛,即便一身黑色的丧服,她的美貌也无比耀眼,如她胸前那枚蓝宝石胸针一般光彩肆意。 玛蒂尔达皱起眉,她不知道这个女孩是谁,而菲利普已经认出了她。“埃莉诺。”他说,目光显而易见拢上了一层警惕,“你来了。” “我来参加我伯父的丧礼,并明确我和我的兄弟未来的地位。”小埃莉诺淡淡道,她看向玛蒂尔达,眼神不知是悲伤还是讽刺,“诶,你也没有父亲了啊。” 玛蒂尔达脸色大变,而菲利普下意识将她护在怀中,转而怒视着小埃莉诺:“如果你是来参加理查国王的葬礼的,那你至少应该对他女儿有起码的尊重!” “我只是想提醒她,她不是这个家族第一个失去父亲的女孩。”小埃莉诺道,她微微眯着眼,打量着玛蒂尔达,这个神情令她的美丽显得更加锋锐和冰冷,像是被冰霜覆盖的利剑,“与其在这里哭哭啼啼,你不如早点想明白你该何去何从,就算要哭,你也应该在祖母和叔叔面前,在那些还对你父亲保有敬爱的贵族和骑士面前,也许出于对一个失去父亲的孤女的同情,他们还愿意保护你的安全。”她又看向菲利普,这时候,她的目光要温和平静多了,“和我聊聊吗,菲利普?关于我的来意和王国的未来。”她说,“如果你认为你的妹妹可以作为旁听者出席,我也不介意在这里替她分析一下她未来的处境。” 她未来的处境,玛蒂尔达未来的处境......“你出去吧,菲利普。”在他还没有想清楚该如何回应之前,玛蒂尔达已经先开口了,她抬头看了一眼小埃莉诺,她们都有着蓝色的眼睛,但小埃莉诺的眼睛比她明亮深邃许多,“我陪着父亲就好。” 她默默地摆开了菲利普,独自一人回到理查一世的棺木边,坐了下来,在和小埃莉诺一起离开前,他看到玛蒂尔达用双臂抱着自己的肩膀,蜷缩在父亲的棺木边,仿佛他还能以他高大的身躯庇佑她一般,他忽然生出了逃避的念头,不愿再看到这一幕,他匆忙地转过身,和小埃莉诺一起离开了。 , “亚瑟即将成为国王。” 在离开了理查一世停放棺材的墓室后,小埃莉诺便直截了当道,她的身材相当高挑,气质更是外向锋利,因此当她半仰着头以高傲的姿态同他人交流时,那样子简直是一个天生的王后乃至女王,菲利普早已习惯了她的这副姿态,因此他在短暂的怔忪后只道:“约翰王子已经是国王了。” “嗯,他宣称他是理查一世的继承人,并且我们的祖母在大力支持他,然后呢,有多少认可理查一世的人愿意认可他,他还没有加冕就在巴黎城下吃了一场败仗!”小埃莉诺道,提起这位叔叔,她的语调也不乏讽刺,他们都知道约翰是什么成色,“实不相瞒,安茹和曼恩的领主都已经同意支持亚瑟,如果我们给出更优厚的条款,阿基坦的领主们也不是不能倒戈,更别说腓力国王了,祖母对他的谋杀指控并无充分证据,而腓力国王也可宣称理查一世是因贪婪和背叛才蒙受天主惩罚,她需要的是利用这短暂的舆论优势和腓力二世达成和解,进而帮助她的儿子坐稳王位,事实上,她已经向腓力二世提出条件 了。” “她给了什么条件?” “不再就理查一世的死因指控腓力二世,释放此前在战争中俘获的所有俘虏,以及最关键的,将我们的姑姑,前西西里王后嫁给他,将维克桑和吉索尔当做她的嫁妆,不论教皇认不认可这段婚姻,至少安茹家族不会再利用他和丹麦公主的婚姻纠纷给他制造麻烦了。”小埃莉诺道,“作为回报,腓力二世应当撤去对亚瑟的支持并承认约翰王子是理查一世的合法继承人,不过,腓力二世并不是很满意这个条件,他将这份协议告诉了我们。” “你们想要给他更多。”菲利普说,他明白了她想要告诉他什么,“约翰王子曾将大半个诺曼底都割让给腓力二世,你们则打算坐实这一条款,你们只想要王位,你们不在意这个王位是否是以向法兰克国王投降为代价,你们一直以来都这样做。” “如果理查一世选择的继承人仍然是亚瑟,我会认为我母亲的行为非常愚蠢,在争夺英格兰王位的过程中,我们的敌人是约翰王子,在得到英格兰王位之后,我们的敌人是腓力国王,但既然理查一世选择了自己的女儿,我们又何必再将他当做一个可以争取和讨好的盟友,法兰克国王想要诺曼底就让他拿去,这总好过我们一无所有。”小埃莉诺道,她发出愉快的笑声,这个时候,她看起来才终于有了一些少女的天真无邪了,“如果约翰王子能有理查一世一半的才能和魅力,我们的行为都无法奏效,可谁让他在即位之初便暴露了自己的卑劣和无能,英格兰的封臣们再敬爱理查一世也很难忍受他,所以理查一世的反对者会支持我们,理查一世的支持者也会支持我们,我们的叔叔现在固然戴着王冠,但很快他就会将王冠摘下来的。” “跟我一起走吧,菲利普,在葬礼结束后。”她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约翰王子很快会失败,而我们的祖母也不必一直坚持与我们对抗,都是她的子孙,即便她有所偏爱,她也不会看着内战将王国撕裂的,我会成为路易王太子的妻子,法兰克的王妃和未来的王后,我身边需要一个忠于我、守护我的骑士,我知道你能够胜任这个工作。”她畅快道,她旋即紧紧盯着菲利普,“你在巴黎长大,你不想回到巴黎吗,腓力国王非常想念你,他在信里说......” “我不在乎他说什么!” 她的话被突兀地打断了,小埃莉诺一怔,而后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欣赏着他难得的情绪失控的样子。“我不会和你走的。”良久之后,他才道,他像是岸上的鱼一般被抽干了力气,“还有,埃莉诺,你也不要认为腓力二世对你们的承诺就一定能够兑现,你只是布列塔尼公爵的姐姐,而玛蒂尔达已经是诺曼底女公爵了。” “所以你觉得这场战争还有第三个可能,那就是让一个五岁的女孩继承理查一世的所有遗产,再通过婚姻让腓力二世得到这一切?”小埃莉诺问,见菲利普并没有反驳,她又笑了,这一次,她的笑容真心实意,她发自内心认为这个想法非常可笑,“你在幻想什么,菲利普,不论这场战争的胜利者是约翰王子还是亚瑟,他们都不可能善待那个女孩,也不可能将那个女孩交给费力国王,她的命运就是早早夭折或者在修道院里度过余生,她能依靠的只有一些忠于她父亲或者同情她的骑士,你打算为她募集一群骑士吗,还是说,你就是一个同情她境遇而愿意守护她的骑士呢?” 没等菲利普回答,她已经再次提起裙摆,回眸的瞬间,她的面容仿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再见,菲利普,虽然你的犹豫迟疑令我伤心,但我还是愿意给予你时间,如果你愿意,你可以随时来布列塔尼或者巴黎找我,腓力国王也一样。” , 对后续的事态发展而言,小埃莉诺确实预见了大部分,比如出于对约翰品格的顾虑,安茹、曼恩和部分阿基坦诸侯都投入了亚瑟一方,这意味着安茹家族两块最重要的领地,诺曼底和阿基坦,已经在事实上被切断了联系从而形成了孤立局面,以此为依仗,腓力二世不再满足于埃莉诺提出的条件,转而在此基础上索求他曾占据的大部分诺曼底公国领土。 这样的条件埃莉诺和约翰当然不可能答应,腓力二世也不指望他们立刻就范,他转而联合布列塔尼军队大肆攻击他所宣称的诺曼底领地,而约翰虽然试图组织军队抵抗,却收效甚微。 一切政治利益的取得和巩固都需要以战场上的胜利为基础,不能在战场上取得的利益也无法依靠婚姻和谈判桌取得,这样的困局曾经是理查一世施加给腓力二世的,但现在,轮到安茹家族反过来承受战场失利的苦痛,暴露了军事上的虚弱后,腓力二世不会给他们任何一点喘息机会。 但就在战场局势朝腓力二世一方倾斜时,埃莉诺此前发动的舆论战终于取得了效果:教皇英诺森三世勒令双方停战,理由是腓力二世正身涉对理查一世的谋杀嫌疑中,他要派来教廷特使调查此事。此举无疑直接坐实了腓力二世的谋杀嫌疑,他坚决不同意停战,极力宣称理查一世是因他的傲慢与背叛蒙受天主惩戒,而英诺森三世的回应则是直接以腓力二世单方面囚禁并休弃第二任妻子为由对他施以绝罚。 又一次,那桩灾难性的婚姻令他的大好局势再度化为乌有,在绝罚的压力下,他只能接回了丹麦的英格伯格王后,并在名义上撤去了对亚瑟的支持,而他此前和布列塔尼秘密商议的条约,即通过王太子路易和布列塔尼的埃莉诺的婚约确立同盟,也因此告吹,且不提这桩婚姻可能带来的影响,在绝罚令下,法兰克境内不能举行婚礼和葬礼,他即便还有心促成这桩婚约,也只能等绝罚令解除后再做打算。 不论如何,英诺森三世在关键时刻的颁下的绝罚令确实给约翰巩固王权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他的母亲和理查一世留下的重臣正竭力为他争取支持,毕竟在摆脱了眼下的麻烦后,腓力二世几乎肯定会再次出手,他们必须加紧备战。 丰特弗洛德修道院,威廉马歇尔仍陪伴在王太后身边陪她一同为儿子祈祷,在最心爱的儿子去世后,她看上去总算有了一些七十余岁老年女子的衰弱,只是当她睁开眼睛时,那锐利如旧的目光仍昭示着她的心智和身份:“都处理好了吗?” “是的,陛下。” “保守这个秘密,直到你走进坟墓。”埃莉诺道,她站了起来,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讽刺,“但愿天主保佑我那不该存在的儿子吧。琼呢,她回普瓦捷了吗?” “通往普瓦捷的道路被暂时阻断了,西西里王后还留在诺曼底,她还在向每个骑士和领主宣传腓力二世谋杀了理查国王。” “也好。”埃莉诺点了点头,“这样的努力或许有用,但还不到扭转战局的地步,只有战争能够真正降服安茹和曼恩的诸侯,但愿他好运吧。”这个“他”显然指的约翰王子,“等腓力二世想办法解除了圣座的绝罚,他一定会再次支持亚瑟,趁现在他申明放弃了支持立场,立刻给约翰举行加冕礼,他必须确保他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国王。玛蒂尔达呢?” “公主一直在为父亲哀悼,她几乎没有进食和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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