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没说几句,外面丫鬟通传。 “太太,二爷来了。” 说话间贾政已经进门,绕过屏风。 他今日穿的杏白长袍,很清淡的颜色,腰间无一荷包装饰,很合守孝礼数。 “母亲……” 贾政进来就规规矩矩行礼。 他虽然年纪比贾赦小,言行板正,透着少年老成的样子。 红楼梦中提过,贾政年轻时也曾是诗酒放诞的人。 看着架势,估计背着贾母的时候才放诞。 史苗让他起来,问:“可有去看你哥哥?” 贾政依着礼数肯定会去看贾赦,答话也是规规矩矩。 “方才去了,大哥不愿见人。” 史苗摆摆手,照例又问:“不愿见就不见,今日读了哪些书,先前你那先生,病可好了?” 这几句差不多意思的话,史苗最近翻来覆去说得快麻了。 万幸今天贾政的答案略有不同。 贾政板着脸:“先生要辞馆。” 树倒猢狲散,荣国府还没倒,有些猢狲就坐不住了。 意料之中的事。 贾政也明白,只是看破不说破。 史苗风轻云淡:“无妨,过几日再给你物色好先生。” 还是贾敏心细,在旁提醒:“母亲,可要照着旧例给先生添些返乡养老的银钱。” 忘记了,好歹是教过贾贾政的先生,多打点些银子,好聚好散。 史苗点点头。 贾政问一回母亲和妹妹身体安好,又说自己要回去温书,史苗就让他走了。 贾政虽然装出平静的样子,史苗看得出,这孩子心里面很不得劲儿。 等人走了,她才问贾敏:“那先生教的很好?我瞧着你二哥的样子,似乎很舍不得。” 这件事贾敏记得最清楚,当时贾代善下帖子的时候,她也在旁边。 贾敏:“母亲怕忘了,这位先生还是父亲在世时请的,会试榜上二十来名,只因家中父亲忽然急病去了,没能去殿试。” 会试榜上二十来名,潜力股。 贾代善估计接触以后觉得这人有前途,请来给贾政当先生,花点钱供养,将来他真有作为,荣国府得个爱才的美名,还能有个人脉。 眼看新的一科马上开考,贾代善偏这时候死了,那位先生当然要另谋出路。 史苗喃喃道:“他是不是要投到别家去,看中的哪一家?” 贾敏往手炉里扔一块香片,发间的银丝蝴蝶随着她摇头的动作微颤。 “没听哥哥说,我猜大概是义忠王府。”
第3章 这个时间线,义忠王老千岁还没犯事,权势煊赫,各方投靠。 贾政原先那个先生想投入门下也是人之常情。 九岁的贾敏已经能说出一二,真是担得起一个敏字。 再长几年,宁荣二府里,政治敏感度最高的可能是贾敏了。 史苗又忍不住,上手捏捏贾敏的小脸蛋。 “我就说,我家丫头最聪明。” 不知贾代善有没有遗憾过,为何偏生最聪慧的孩子贾敏,是个女儿身。 “太太,三位姑娘过来请安。” 现在家中史苗当太太的最大,贾府里除了原主亲生的三个孩子,还有三个姨娘生的姑娘。 年方十六的贾姝、刚刚豆蔻年华的贾娴和贾媃,依着礼数,每日都来请安。 “都进来。” 三个姑娘进来,模样齐整,皆是一样妆饰,她们也很拘束,和下司见领导差不多。 史苗像导师似的说过几句场面话,就打发她们先回去。 大概有原主的感情在,史苗对三个姑娘,没有对贾敏这样的亲近感。 原先史苗一直身体不适,总想着哪一天昏昏沉沉睡过去,又回到现代社会,在荣国府像是接着贾母的壳子来看戏的。 现在头不疼腿不酸,似乎和原主的身体已经完全融合。 恐怕回不去了。 她叮嘱几句让乳母好生照顾贾敏的话,问一下贾赦的状况,勉强将一日流程走完,史苗歪在塌上发呆。 庭院深深,正月里春花未开,家中守孝,各处院落入夜之后静悄悄的。 若贾代善还在,现下年初流水戏都吃不完,看戏杂耍,好不热闹。 贾姝对着铜镜,卸了残妆。 说是残妆也只摘下头上几个素银簪花罢了。 父亲大丧,她们做儿女的岂能有装扮的心思,今日听说大哥犯事,她连像样的簪子都不该戴。 丫鬟月季正在捣腾箱子,眼看春日要来,须得把春衫拿出来熏一熏。 姑娘今年又长了点,国公公爷一走,素淡的衣裳都没几件。 现下太太病着,不知什么时候想起来要给姑娘们裁衣裳的事。 那边国公爷还在庙里停灵,谁都不敢提这一遭。 贾姝看见月季翻出的包袱露出一截艳丽的红,像是她绣好的盖头。 脸上一阵落寞:“好端端拿出来做什么,如今家中一点红都不让见,平白无故犯忌讳。” 贾姝话里有几分怨气的。 她今年四月里出嫁,如今婚期不得不推迟。 怨又如何,总归是她时运不济。 贾姝的奶嬷嬷端来上来一盏羊乳茶,见贾姝愁眉不展,安慰她。 “戏文上说,人有旦夕祸福,老爷一伸腿走了,也是没法子的事。姑娘且安心,三书六礼都走过,这桩婚事错不得。” 眼看着就要出嫁的亲事,京中多少人家过眼,就算贾赦袭爵,也是一品的大官,还有太太超品诰命在,对方当然不敢出尔反尔。 就如谁都料不到贾代善壮年过世一样。 谁知这一二年,京中光景如何。 嬷嬷给贾姝分析:“别看那一位是太太养的,现下老爷不在了,将来的婚事怕还不如姑娘呢!” 嬷嬷说的不无道理。 贾姝虽是姨娘养的,但也是国公府正经姑娘,又头一个出嫁。 国公爷和太太对她的婚事很上心,定给济安伯家小儿子。 那也算京中不错的人家了,知根知底,家里老太太和宫中的太妃是手帕交,姑爷瞧着也不错。 国公爷一走,大爷不像靠得住的,再过几年去,别说后面的二姑娘和三姑娘,就说太太膝下的四姑娘,未必能说得大姑娘这样的亲事。 贾姝放下梳子,没有说话,轻声叹息,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奸笑。 “哈!可叫我逮着了!你们鬼鬼祟祟说什么,老爷还尸骨未寒,咱们大姑娘就想着汉子,说出去也不怕臊!” 贾姝吓得脸都白了。 父亲走后,他院中的几个年轻姨娘另被分了住处,赵姨娘就住在隔壁院。 两个院说是院子,其实没有隔开,顺着一个小夹道就过来了。 大晚上的,她怎么往这边来? 月季机灵,连忙隔着窗户道:“姨娘怎能红口白舌乱说话,大姑娘分明是叫我们把东西都收起来。” 赵姨娘听见是月季的声音,心里越发气了。 刚刚她看见月季老娘拎着食盒从自己跟前过。 一打听才知道,早前赵姨娘三催四请要厨房送酥酪,毛也摸不着一根,那边给大姑娘送东西倒很勤。 府中谁都知道,大姑娘有一门好亲,捧着供着,指望将来沾上一星半点的光。 赵姨娘不甘心,悄悄过来,原本想装神弄鬼,吓她们一回,却叫她听到这一堆主子奴才编排太太和四姑娘。 赵姨娘十分得意,插着腰:“哟!骗鬼呢?刚是谁说姑娘的婚事最好,打量我和你老子娘一样老,耳朵聋了?” 说着赵姨娘变本加厉,虽进不来屋子,就在外面敲窗户。 “走,咱们找太太评理去!” 贾姝连忙把今日没带出去的几根银簪子往嬷嬷手里塞。 嬷嬷给又想回嘴的月季使眼色,让她住嘴。 三两步出门,绕到窗户下。 赵姨娘只得自己一个人,身边也没个丫鬟,身上披着一件旧棉斗篷,昏惨惨的月色下愈发弓腰缩背。 嬷嬷将簪子塞到赵姨娘手里,赔笑道:“想来这当中是有误会,姨娘不要和她们一处见识。” 赵姨娘把几根簪子掖进怀里:“什么见识不见识,我才懒得理那老货!” 说罢,哼一声,转身就走了。 贾姝被吓得一声冷汗,当下是打发走了,这姨娘早前瞧着像规矩人,如今却是个难缠的泼妇样子,万一她说出去,自己岂不是…… 奶嬷嬷一进来,立马跪下磕头请罪:“姑娘,是我多嘴,给姑娘惹了麻烦。” 奶嬷嬷稳住贾姝,“我瞧着赵姨娘也没件像样衣裳,日子不太好过,姑娘不如赏她点,她记着姑娘的好,兴许就不提此事了。” 贾姝让嬷嬷两件自己的大毛衣裳送去。 奶嬷嬷将东西送去,回来就说赵姨娘已将东西收下,让贾姝放心。 为着这件事,贾姝心神不宁好几天,一打听才知道那个赵姨娘是老爷去吃酒,瞧着喜欢,外面人送的。 仗着颜色好,掐尖要强,在府里没个根基,老爷一走,她日子就不好过,收了贾姝的东西,还算安分,也没说出什么。 太太那边还不知,一切如常,荣国府的日子逐渐回到正轨,让四个姑娘继续管家。 管家这件事,原主比史苗来得。 贾府丧事之前,原主就让几个姑娘料理家事,史苗只是继续执行原主的安排。 世家的姑娘们有个极为重要的功能便是联姻。 贾母不是那种恶俗嫡庶文学里争宠斗姨娘的主母,对家中姑娘教养该有的一样不落。 姑娘教不好,嫁出去丢荣国府的脸面,贾敏年岁最小,为着亲生女儿能找个好人家,贾母真是用心良苦。 还好贾代善死了。 史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她的能力目前搞不出推翻封建帝制的惊天壮举。 荣国府的结局不好,书里除了提到贾敏病故,后面并没写到贾家嫁出去的姑奶奶。 是她们不和贾府往来了? 曹公的残本里,荣国府还没彻底败落。 史苗心底一阵悲凉,这些娇花一样的姑娘,兴许也和贾敏一样,死于操劳疾病,或死于产育,不然就是夫家犯事败落,成了荣国府的废棋。 总之,没一个好结局。 四个姑娘一管家,裁剪春衫的事情总算被提起来,月季再不用担心自己家姑娘没有衣裳穿。 这件事落在最小的四姑娘头上,她是太太亲生,素来大方,后面有太太撑腰,大姑娘必定不会吃亏。 有一件事,却不能交给几个孩子去办。 史苗心里大概理出一个章程 ,查旧例,就将贾代善的姨娘、通房都召到跟前来。 除去早前病死的两个,现下一共来了九个人。 生养贾娴的王姨娘问:“太太找我们来,有什么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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