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离学校太远了,想尽可能节省时间。” 他答得很快,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藤堂夕夏没有看忍足,也没有想好下个话题说什么,或者,是否还应该找下一个话题。 沉默在空气中堆叠,心脏飘忽忽的找不到落点。昏黄的路灯透过玻璃洒进车内,落在手背上。她盯着那片被照亮的皮肤,听着引擎低沉的嗡鸣,思考是催忍足下车,还是问他要不要邀她上去喝杯茶。 已经快九点了。她拿不定主意,想着再随便聊几句,于是深吸一口气,让柑橘香氛微甜的气息充盈肺腑,准备开口。 “......好奇怪。” 忍足却先她一步出声。 “怎么?” 藤堂夕夏看到他将手支到车窗边缘,手指掩在唇边,轻轻笑了声。车外的光线刚好划过他的鼻梁,让那道弯起的弧度清晰可见。 “我是被送的一方。我是说,是你送我回家,而不是我送你回家。” 藤堂夕夏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经常送人回家啊。” “送男生?” 他的声音惊讶。 她点头。 “男女都有,可能男生居多吧。毕竟一起玩乐队的男生占大多数。每次庆功,我都是开车送大家回家的那个人。人喝醉了,真是什么丑态都能见到。你不知道,我洗车费......” 藤堂夕夏听到清脆的“咔哒”一声,是忍足解掉了安全带。她转过头看他。然而,她什么也没能看清,因为转过去的瞬间,一道阴影覆盖了她,一只大手握住她的后脑,他的唇贴上了她的。 这是他们今天接的第一个吻,薄荷的味道来自餐厅给的口香糖。气息交融之际,藤堂夕夏想到的第一件事是——早知道就不补妆了。她很快便无暇多想。 忍足退开时,看了眼她的嘴唇。口红全花了,被他亲花的。她本人好像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还咧着嘴反过来嘲笑他。 她说:“忍足这颜色还挺配你的,下次给你画个妆试试吧。” 他笑了一声,伸手按下她的安全带扣,握住她的肩膀,让她整个上半身面向他。在她疑惑的目光中,他说:“要和我回家吗?”停顿一瞬,补充道,“十秒钟考虑时间。” 这话听起来很熟悉。藤堂夕夏愣了一下,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砰砰的声音以震动躯壳的方式传达至大脑。她收拢指尖,拂过单宁布料,像拂过一层细砂纸。 早已过了十秒,但眼前的男人没有催她。同意或拒绝,他仿佛一定要等到一个答案。 “......忍足君,是在学我说话吗?” 忍足捏了捏她的后颈,笑说:“夕夏小姐十年前就敢做的事,我现在才敢,是不是太逊了?” “这能一样吗......” 看着忍足嘴边扩大的笑意,藤堂夕夏渐渐噤声。 心思坦荡,自然百无禁忌,但此刻“同意”意味着什么,他们心知肚明。与在农舍时的被动回应不同,那时她只需思考是否拒绝,而现在,如果她想继续,便要主动说留下。这微妙的差异让她感到紧张,仿佛有一张透明薄膜覆住口鼻,渐渐收紧,使她的呼吸不再顺畅。 不过,她从来不是扭捏的人。当意识到自己对延续这个夜晚的渴望远胜于因未知产生的不安时,她便一口应下了。 忍足似乎是想给她反悔的机会,再次确认后才拉开车门,说自己先去一趟便利店。 “顺便给我带包烟。” 她说。 忍足回来得很快。他们停好车,刷卡进入公寓大门,穿过明亮的大厅。一路上,藤堂夕夏放空自己,由着忍足牵着她往前走。然而,在他们并肩走进电梯间的那一刻,先前那股紧张的心绪死灰复燃,并在一瞬间达到顶峰——她看到了镜中的自己,看到了那花掉的口红,斑驳、暧昧、靡乱,像是对今夜的预告。 她被烫到似的移开了眼。 紧接着又有人走进电梯,藤堂夕夏一个闪身躲去了忍足身后,拿手背擦拭嘴唇。忍足好像笑了一声,但她不太确定。 进门后,忍足拿起一双拖鞋,犹豫了片刻,才递给她。 “抱歉,暂时就穿这个?我明天去买新的。” 藤堂夕夏爽快地接过穿上,跟着他的脚步走进客厅。拖鞋很宽,走起来直打荡,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偷穿大人鞋子的小孩。 忍足的公寓十分整洁,和她那不打扫就不能见人的房间截然不同。虽是一室一厅,看起来却很宽敞。厨房是半开放式的,一个二人座的吧台将厨房和沙发区域分隔开。客厅的另一侧摆着一张深色木桌,以及一个大书柜。书柜旁有一扇门,她猜测从那里进去应该就是卧室了。 忍足脱掉外套,挽起衬衣的袖子,露出半截线条分明的小臂。他将向日葵处理好,放入花瓶,随后走到厨房,手撑在吧台上问她:“要喝点什么吗?” 藤堂夕夏摇头:“比起喝东西,我更想去洗澡。” 空气静了一瞬。 她看着忍足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像是某种暗示,尽管她并无此意。 “......我只是想卸妆。” 尴尬感让她的声音底气不足。 忍足弯了弯唇,没有立即回应,拿起水壶接好水,按下开关后朝她走来。她目光一闪,微微低头,视线扫过他衬衣上浅浅的粉底痕迹,他穿着的纯白色袜子,以及那双浅灰色拖鞋。 “非要说一个的话......”她看着他的脚步停在面前,“那我想喝红酒。” “家里没酒,我明天去买,好吗?” 忍足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嗯。” “我现在去给你找睡衣。” 藤堂夕夏猛地抬头:“对哦,我穿什么啊!” 忍足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但最终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只压住唇角,转身去了卧室。藤堂夕夏没有跟着进去,倚着卧室的门框向里看,目光触到那张小型双人床时,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客厅里的沙发,是她睡都很勉强的尺寸。 她的心跳又乱了。 不一会儿,忍足翻出几件衣物,到客厅拿起一个塑料袋一起递给她。藤堂夕夏缓缓接过,打开塑料袋一看,僵在原地数秒后反应过来,迅速转身冲向浴室,一气呵成地关上门。可惜,她跑得不够快,身后的那声轻笑还是清晰地钻进了她的耳朵。 洗完澡,藤堂夕夏调整好呼吸,走出浴室。 客厅中,进门时打开的顶灯被关掉了,只有沙发旁的落地灯和书桌上的台灯亮着。暖黄色的柔和光线让整个空间变得朦胧,昏暗的氛围让人感到安心。 忍足正坐在书桌旁看书,听到声音后回头看她一眼,她的脸颊带着热气蒸腾后的红晕,发梢潮湿。她没穿他给的短裤,只穿了他的白T恤,像穿了一条短款连衣裙,长度刚刚盖过腿根...... 他收住视线,站起身,走过她身边时轻声说:“我先去洗澡。” 藤堂夕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浴室再次响起水声,才挪步到忍足刚刚坐着的地方。 桌面空旷,只摆着一盏台灯,一本书和一枝花。那本书的封皮上绘着船只与大海,她翻开书签页读了几行,就红着脸将书放下,目光随即落到那枝花上。她定睛一看,这朵“玫瑰”竟是木雕的。它被插在一个口径纤细的花瓶内,花叶婀娜,花茎自然弯曲,在灯光映照下散发出温润的光泽。 她沿着“玫瑰”细腻的木纹看了许久,最后干脆将它拿起,近距离观赏。 “喜欢吗?” 忍足不知何时走出了浴室,从背后拥住了她。她的心脏骤然缩紧,又在那股和她相同的、带着热度的沐浴露香气中落到实处,渐渐放松。 “喜欢!做工好精致,是你自己雕的吗?” “嗯。想送你一朵不会谢的花,本来是打算在花火大会上给你的。” “诶?” 藤堂夕夏将“玫瑰”插回瓶中,转过身看向忍足,他穿了和她一模一样的白T恤,眉目舒展,看上去很清爽。 “八年前的花火大会吗?” 她惊讶道。 “嗯,计划是在花火大会前完工。其实......一起躲雨那次差一点就要说出来了,但后来还是忍住了。第一次和喜欢的女孩告白,总想着要做到完美。” 藤堂夕夏牵住他的手,低头沉默半晌,说:“谢谢你准备这个。当年没有收到还挺遗憾的,你要是突然拿出一枝玫瑰,我应该会非常开心。不过......”她话锋一转,“也许更多的是震惊吧。我总觉得就算是告白,你也会比较含蓄。玫瑰花这种,怎么想也不是你的风格。” 忍足轻笑出声:“是啊,一开始确实是想含蓄,但是没办法,毕竟已经告白失败过一次了,不直白点的话......” “嗯?失败的那次,告白对象是我吗?” “不然?” 忍足挑眉。 “什么时候啊,我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忍足压住唇角,目光含笑地看着她,不打算回答。即便她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到他身上软磨硬泡,他也坚决不松口,只是说:“下次告诉你”。 她嘟了嘟嘴,放开手,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说:“等等,我记得......你那时是不是一直在参加集训?不会集训时还在雕这个吧......” 他点头,看着她脸上感动的表情,悠悠地补充道:“因为怕来不及,每天都会抽至少一个小时来确保完工。结果发现我的告白对象偷偷跑到集训基地,却不是为了我,而是要给手冢君献唱。唱完了也不来找我,只瞥了我一眼,就跑去找青学的那帮笨蛋聊天了。” “我......”藤堂夕夏的眼神四处游移,“我那是......” 她是在帮她的好朋友天野梨乃,而且由于害羞,她也存了点逃避的心思。然而,无论是哪个理由,她都不想让忍足知道。 她牵着他的手轻轻摇晃,抬头仔细打量他的神色。他的眼尾微沉,眼中敛去几分笑意。她看了半天也分辨不出他是不是真的不开心,不禁苦恼地皱起眉头。 见状,忍足揽住她的腰。 “我那时可是很受伤哦。夕夏殿下得想想怎么补偿我。” ......总觉得他在趁机卖惨。 但是,他鲜有这样直白表达委屈的时候。花费了那么多心力想要准备一次郑重的告白,最后却只能将心意偷偷藏起来;怀着满腔热情默默申请伦敦的学校,最后却换来一幕痛苦的回忆。他明明也有很多委屈,但这段日子以来,唯一一次诉说竟是以这样轻描淡写的方式。 像个大人一样的、十几岁时的忍足君,总是幼稚地想要独自承担一切。这样的忍足君,让她觉得好心疼。 “你想要什么?”她抬手圈住他的脖子,“什么都可以。” 忍足垂眸看她。那双干净的黑眸眨了眨,他在其中瞧见了自己倒影。喉间泛起一层痒,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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