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他占用夏油杰的尸体,引动整个国家的混乱,便是为了能用狱门疆,将六眼神子彻底封印,从而抹除【五条悟】这一威胁。” “为了封印五条悟做到这种程度啊……”九十九由基若有所思,跟着点评道,“他还挺疯的嘛。” 同样围坐在桌边的其他咒术师,相较起来道德感要正常得多,回想起昨夜的惨烈,纷纷厌恶地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钟离接着讲述,“千年来他辗转换过许多身份,仅我所知的,就有那位最恶诅咒师加茂宪伦,以及现在的夏油——” “砰咚——” 棕木地板因某人剧烈起身发出震响,话音突兀也因此中断。屋内目光骤然集中在先前一言不发的半咒灵身上,然而胀相却并不在意自身的失态。此时他面容阴沉,神色狠厉,那个名字自他口中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你说,加茂……宪伦?!” “是的。” 即便直面那样仇恨的眼神,方才轻飘飘吐出这个禁忌名字的男人依旧未改面色,如秋日的古潭般沉静, “那也是他所使用过的众多身份之一。” 即便已经过了一百五十年,即便曾经的他只是个胚胎……但生而特殊,自妊娠期便已有了意识的胀相,始终将仇人,同时也是他三个「父母」之一的那个男人的样貌深刻于心。 ——原来是这么回事…… 原先一直被忽视的地方突然变得鲜明,就像是墨滴入水中,记忆仿佛是跟着挣脱了某种束缚。 百年前的诅咒师,与前不久还在微笑着请他帮忙的诅咒师,额头上的缝合线重叠在了一起。 “他——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眼看着打扮奇异的男人就这么自顾自站在原地,陷入阴郁的暴怒之中,钟离的表情却没出现任何变化, “已经死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仿佛是片羽毛缓缓落在雪地上。 ——然而那是即将发生雪崩的雪原。 眼看着对面情半咒灵的绪又要陷入失控,九十九由基急忙摆手打起圆场,她笑着说,“诶哈哈,有话好好说,先坐下,我们这可还是一头雾水呢~” 她提议道:“不如大家彼此坦诚相见,坐在一起来交换情报吧。” 举止儒雅的男子依言缓缓盘腿坐下,气定神和,似乎并不认为自己刚刚说出怎样不得了的言论。 见胀相沉默着停顿了一会,到底也还是跟着坐了回去,九十九由基松了口气,笑眯眯地将双臂支在桌子上, “好了。首先,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钟离颔首,面容温和,“我名钟离,直接以名唤我便好。” 看着对方正经的模样,九十九倒是恶趣味地很想拿那句经典的“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来试探试探他,只可惜现在的情景并不怎么合适, “OK~那么,钟离,你为什么这么笃定,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你口中的那个羂索已经死了?” “你杀了他?” “是。” 回忆起先前的那场战斗,钟离半垂下眸子, “起初我打算只擒住他,再交由你们处理……只是当时情况——说来惭愧,我当时情绪有些失控,回过神时便已逾越了。” ——嘴上说着反省,然而对方的语气和表情似乎并没有后悔的意思,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善茬。 这是九十九第一想法。 接着自然而然的,她忍不住问出从对方一进门就积攒在她心头的疑问, “恕我冒犯,您身上的咒力,是……?” 通过她身为特级咒术师的眼睛,不难看出对方完全是由咒力构筑出来的身体——换句话说,这个外表过于美丽的男人,构造比起人类,更接近咒灵。 ——不过这个精致程度,怎么都不可能是咒灵吧? 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钟离冲她笑笑,语气似是夸赞,“九十九小姐很有意思。” 接着他解答道,“我并非此世之人,又因为一些原因,故而只是看起来有些特殊罢了,就本质上而言仍旧是个普通人罢了,无需介怀。” “哦……” ——杀了千年诅咒师的【普通人】啊。 九十九拉长了声音,像是真的被这解释说服一样。 紧接着,她的问题骤然尖锐了起来, “不过说到「钟离」这个名字,不就是那个在高层那些文件里被反复秘密提及,据说有着与那位诅咒之王——两面宿傩同级别危险度的存在吧?这次危机开始时高层可是花了一百亿悬赏你的命哦?” 荧:“……” 一旁旅行者的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了起来。 听到“一百亿”这个词,原本懒洋洋卧躺在那里的伏黑甚尔也忍不住停止了神游,向这边投来似笑非笑的目光。 站在角落里,背着长布袋的青年男子则是默默抿起了唇。 伏黑惠本来还有些惊异,却被同伴咋咋呼呼的交谈噎得瞬间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至于端坐在那里,本该处于暴风眼的岩发男人,此时却面色平静如常,像是并未将这道夸张悬赏放在眼里。 ——倒是好气度。 九十九由基忍不住在心底赞叹。 看出了那位女性眼中的赞赏之意,荧默默移开了视线,防止自己过于残念的目光被对方察觉。 【那是因为身为摩拉克斯的钟离本身就是财富象征,他(以前)根本不缺钱啊!】 这只是个小小插曲,很快被略了过去。钟离重新将话题转回,“不管身份如何,那位真名羂索的诅咒师,如今确实已经消失在这片大地上了。” “然而是否会有与之相似的存在继续出现,就并非我所能知晓的了——毕竟,等到结束了与这里的人所签订的「契约」后,我们就会离开。” “「契约」?你说的是「束缚」吧?”还有他说的离开的意思是? 听了对方这段莫名意味深长的话语,九十九只觉得咋舌——她可不怎么喜欢和谜语人打交道啊。 钟离却只是微笑,对这疑问既不否认,也不赞同。 “比起这个,如今的咒术界恐怕时局正处于交接的阵痛期,还是早些让这位最强咒术师出面,主持大局为好。” 他温和地提议道,“诸位,可否允许我先行一步?关于「狱门疆」的解放问题,还需要由那位天元先生出面。” 荧眨眨眼,正欲说些什么,话就被对方接下来的发言堵了回去, “荧,你的伤还未彻底痊愈,尚需歇息,只我一人去便好。” 突然被婉拒了的荧:?? ——不对劲,钟离十成十有事瞒着她。 旅行者当然相信自己不会真被卖掉——以及这个说法本来就充满了槽点,但回想起先前神明竟会作出难得的心虚反应,因为急着去换衣服,从而没来得及单独审问对方的荧眯起眼,试图用眼神谴责对方。 接受到信号的摩拉克斯似有所觉,微微偏头向这边望了过来,又报以安抚一笑。那意思仿佛是在向她保证,待到落定之后,一定会给出解释。 ·· 而现在,解释的机会就被打断了。 荧忍不住偏过头,凝视着毫无自觉创入的两个人。 咒术师对于视线惯来敏锐,五条悟挑挑眉,侧头就对上少女望来的澄澈目光。 “怎么了,荧酱,” 五条悟眨了眨他那双漂亮的蓝眼睛,“老师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五条老师,”看着对方那张无辜的帅脸,旅行者如是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我觉得你和钟离一样,好像都还欠我一个解释呢。” “诶呀……” 人民教师装模作样地用单只手盖住眼睛,只留下 “该从哪里开始解释好呢?” ·· 在高专待的这段时日里,钟离确实同五条悟有过协约。 那是涉谷事变开始之前,某天傍晚的事。 “真难得啊,” 五条悟拉开门时,身上还沾染着秋夜的凉意, “这是想要聊什么,居然会避开荧和魈他们来私下找我?” “……” 钟离没有急着发言,颔首算作招呼,接着用手势示意五条悟坐到桌对面。 桌上沏好了两盏热茶,正是恰到好处。 茶香氤氲,汤色清浅,入口回甘。 是上等的好茶。 在五条悟饮茶的功夫,钟离开口,“我想见一见那位隐居在高专内部的天元先生。” “天元?” 五条悟放下茶盏,似有了兴致,挑起半边眼罩,露出其下一只亮蓝眼眸,注视着钟离,“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想做什么?” “……”钟离并未第一时间给出答复,他垂下眼睫,似乎在权衡某项选择。 接着他开口,缓缓道,“关于咒术界的现状,五条先生是如何看待的?” 五条悟笑着反问,“嗯?你们那个「天理」连这个都要管吗?” 实际上,相处的几日里,就连最开始对「往生堂」颇抱有成见的五条悟都不得不承认,钟离在为人处世上极其熨帖周到:与人相处时他总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热情到让人质疑谄媚,也没有疏远到会觉得他态度冷淡,恰如美玉,温润而泽。 然而这种进退有度的沉稳性格,放到五条悟这种最擅长得寸进尺的人面前,只会因为毫无束缚,让其态度愈发猖狂——这就导致即便如今最强咒术师在心底对其已有了认可,相处时却依旧改不了说话夹枪带棍的毛病。 嘛,反正不管他怎么挑衅,对方肯定还是那副好脾气的模样。 钟离并不纠结于他那句话点态度,只是顺着疑问温和地答道:“当然不了。” ——看吧。 得意归得意,不过五条悟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回答,“迂腐,沉闷,不懂变通。管事的上层大都是些发霉的老家伙,一帮从骨子根就烂透了的蠢货罢了。” 偏激的说法,但是很有【五条悟】的风格。 “那么,你想要【改革】么?” 五条悟脸上轻佻的笑意一点点收起,“这就是你想与天元见面的目的?” “不,” 钟离再一次给出了否定的回答,那双金瞳直直望了过来, “是接下来,我想同你达成的「契约」。” ·· “原来如此,所以说你们在此前就有了「契约」?” 荧若有所思,“让我猜猜……” 说到契约,果然最在意的还是那个说法呢…… “昨晚的一切,”生怕自己真被卖掉的旅行者谨慎开口, “不会是早在你们的预料之中吧。” “不,” 这次给出否定答案的是一直安静旁听的夏油杰, “应该说将这所有的一切都计划在内的,只有钟离先生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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