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就像是一个发现朋友误入歧途而苦口婆心规劝的普通好人,但光是这一点就很可笑。 组织里哪有什么善良的人呢,有的只不过是善良的人设。 所有人都是一样。 卧底也是。 她很清楚催眠师的目的,催眠不是粗暴的武力,而是心理的艺术,让对方相信自己后才能够达成目的。想要得到一个人的信任,那么首先就需要摧毁她对于另一个人的信任。 而这件事的处理其实很简单,甚至没有必要说谎,只需要把黑麦威士忌做过的事摆出来就好。 就是这样简单。 “我为你感到愤怒,蜜糖酒,黑麦威士忌如果真的喜欢你,那么就算他不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你,也不会把你一个人抛在这里。他明知道自己叛逃之后把你留在这里,你会遭受什么样的对待。” “你觉得他有苦衷吗?” “他对你的感情都是假的,只是赤-裸-裸的利用。” 犀利的诘问。 而她只能吃力地摇头,说话的声音毫无力量:“不是的。” 不止是这样的。 对方并不直接反驳:“你真的相信你们之间的初遇是一场偶然吗?不一定非要回答我的问题,看你的表情,想必你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确实有了答案。 已经到这个时候,就没有必要再欺骗自己,其实早就已经有感觉的吧,从一开始就知道对方是刻意碰瓷,那时单纯以为他是想赚点赔偿费用,现在才知道,也许一切计划早就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就开始进行了。而她还一无所察。 新一轮的刑罚再次开始。 同样的惩罚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威力并没有减弱,弱化的只是这具身体的感知。 也有熬不过去的时候,只剩下本能的身体,会重复以往觉得最有安全感的动作。 女人费力地抬起手,轻轻落在自己头上,像从前安慰她的男友那样拍了拍。 “不哭,不哭。” 哪怕只有她一个人。 无所谓啦,就当自己是被关进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猴子好了,出来之后系统就自动升级嘛。 “你就那么喜欢黑麦威士忌吗?哪怕他完全不知道你遭受的痛苦,或许根本不在乎。如果你愿意配合,那么我保证一切的处罚都会停止,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根本不爱你的男人受这样的罪呢?” “只要你愿意放松接受催眠,就可以证明你的清白。既然他不爱你,那么你应当报复回去。” “可你们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根本不爱我的男人来审问我呢?” 铁骨铮铮的玩家有理有据反驳,pua哒咩。 不管被折磨多久组织从她这里得到的答案都只有一个,他们在黑麦威士忌那里受到挫折,于是就想把所有的情绪发泄在剩下的那个人身上,好像只要她认错就相当于赤井秀一也认输。完全就是精神胜利法嘛,她不肯给折磨自己的npc提供这种情绪价值,可是进度却卡在这里了。 游戏到这里或许就已经进入了分界点,想要进入新的剧情就不得不作出选择。 [ To be or not to be this is a question.] 如果就此让步,那么就代表接受组织洗脑成为组织的傀儡,再次上线身体会被一个强有力的debuff一直干扰,强行抗拒催眠指令只会让精神陷入紊乱。 和组织继续干下去的结果无疑就是血条清零玩家迎来死亡结局。虽然不是不能用其他马甲再次上线,但那样……就好像输了一次。 必须要从这两项之间作出选择吗?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吗?既然是号称和现实世界走向完全一致的游戏,那么精神也是可以完全复刻的吧,在遇到让人无法喘息的压力时,只要多一个人一起承担不就好了吗?她不需要再拉任何人下水,所以就这么对大哥说,“能够懂我的只有一个人,愿意和我共同进退的也只有一个。” 他以为她在说笑,这几乎是一个难解的死局,非进则退。“那个人是谁呢?” 那就是她自己。 只有自己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我不想输。] [我也不想死。] 她知道这是游戏,有些东西即便是游戏也不能让步,如果能多一条命就好了,去完成自己想做的事。 恋爱已经成了可以不用在意的小事。“我要杀死琴酒。”她再次重复了一遍,“这才是最重要的。” 镜子里反映出的蓝色眼睛,沉如夜中深海。 闭上眼再睁开后,其中一只……忽然变成了黑色。 *** 里面的人熟悉又陌生。 虽然是同一具身体,说话的时候,其实还是不太一样。 一个欢脱活泼,总是对未来充满希望,能说能笑,眼睛也是亮晶晶的,另一个说起话来的语气总是没什么精神,嘴角总是挂着若有若无的笑,不真心,只是礼貌。 不是诞生于强烈意愿中的崭新自我,而是原本的自我被分化成两半。她纠缠在一起的爱意和恨意,就像蛋白和蛋清那样被清楚分开。 “看男人的眼光真是不怎么样,没想到黑麦威士忌又是一个雷。” “那你还喜欢他。” “没办法,”她对着镜子叹了口气,“因为我是你的‘爱意’啊。” “现在我也只能靠你了。” “我永远不会拒绝你,可是你要知道一件事,爱和恨是相互抵消相互平衡的,只有恨没有爱的话,很难健康地活下去。” “在健康地活下去之前,我想先作为一个人活下去!”她看着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说,“但是他们不给我这个机会,我就只好自己动手了。” 她为了爱而付出的信任落空,曾经付出的感情变成了对自己的愚弄,所以这份爱也可以不要了,像爱上他的时候一样,那时可以毫无保留,不去计较地付出所有,现在收回来的时候也一样,所有的,已经被玷污过的爱,宁可摧毁也不要保留。 如果没有爱,就去其他人的身上寻找吧,世上总有比爱更重要的事情,也会有爱的替代之物。 她给自己下了指令。 [接受催眠,然后进行自我抹消。] 审讯室中的催眠再次开始的时候,妹妹顺从了。 “赤井秀一是你的仇人,你不爱他,你要杀死他。” “你忠诚于组织。” 听过千百次的内容在耳边再次重复。 她垂着眼睛,黑色的眼眸掩在了长长的睫毛之下,无奈地眨了眨,“好吧,我知道了,那……再见?” 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催眠师皱眉:“你在说什么?” 眼眸中的黑色渐渐褪去。 “赤井秀一是我的仇人,我不爱他,我要杀死他。” 玩家齐木莲衣,死亡。 “赤井秀一和你是什么关系?” 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眼底却很清晰,仔细看,嘴角还能品出一点微妙的笑意,像是嘲讽,又像是漠然,“……仇人吧?” “还爱他吗?” “不爱了。”她说。 她把曾经那个爱着赤井秀一的自己,杀死了。 她不会再被感情所牵绊。 ——靠自己的力量做到了从前的人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总是要有所牺牲。 她牺牲掉了一个自我,抱着残缺的精神继续潜伏在组织里,内心被笼罩在浓稠的阴霾下,撑着这具身体继续行动的动力,是对组织和琴酒的恨意。哪怕这样负面的感情彻夜在心里翻涌,令人难以成眠,甚至头痛欲裂。 绝对……无法忠诚。 炸-弹爆炸的那一刻,她拼尽了所有的力气死死抱住琴酒,她可以忍辱负重不惧牺牲,但一定要求有等价的回报。 将痛苦施加于她身上的人,终究会承受她所承受的。 恨的根基源于爱,如果没有爱了,那么恨也无从依附生存。 她终于杀死了琴酒,哪怕死后和杀死自己的凶手不分彼此。人格的自我摧毁带去的不仅仅是单纯的爱意,还有快乐的获取能力,但那个时候,她久违地开心——没依靠任何人,为自己解决了仇人。 [我赢了。] 没有多少想象中的悲怆,而是高高兴兴地,向所有人宣告。 至于其他的人,并不在已经被剥离爱意的死者操心范畴之内。 视频另一边的瑞德始终低垂着头:“这就是我对你发过来的视频,还有文字资料做的大致行动侧写,事实也许会和我的推论有一定出入,不过应该不大。她……也只是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 悄无声息地瞒过了所有的人,在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时候,惊人一击。 “这样啊。” 屏幕这端的人还是穿成了冲矢昴的样子,只是哪怕扮成另一个人,也笑容难复,“如果很开心……这样也好。” 现在想起从前忽略掉了很多细节,其实那时就有迹可循。 [我已经死了。] 她早就已经说出了真相,只是他不解其意。 朱蒂抵达公寓的时候,门没有关,从房间里传来浓郁的酒气,她加快几步走进去,差点被地上的酒瓶绊倒,捡起来看,是黑麦威士忌,还有一些蜜糖酒。 她熟练地开始打扫地上的垃圾,相同的事情近期内已经做过不少,毕竟也没有什么阻止对方这么做的理由——在琴酒死亡后组织以惊人的速度被摧毁,在这个聚集邪恶的地方,除了兢兢业业的琴酒以外,没人对这个组织有坚定的理想和信念。 怎么说都是一个可以庆祝的好理由,不小心喝醉似乎也可以理解。而且之前不是没有阻止过,理由都是那些千篇一律的:喝多了伤身,酒精格外的伤害大脑,也影响工作…… 然后他就把FBI的职位辞了。 也不难理解:当初进入FBI就是为了报仇,如今大仇得报,父亲赤井务武也没死,继续待下去也没有特别的必要。 而且她当初利用他潜入FBI盗取了FBI在日本的重要资料的行为也足以将他送进监狱,只不过最后成功摧毁组织,功大于过,也就免了。 他也没觉得有多高兴,偶尔喝酒麻痹一下神经,可以自我欺骗。 后来连朱蒂也不劝了,劝有什么用呢?劝也劝不动,劝动了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喝了酒之后精神反而放松,还能说话,会开口。清醒的时候行将就木,眼神漠然,令人望而生畏。 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喝多了睡一场,什么都想不起来。 朱蒂开窗通风,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走到沙发边推了推昏睡过去的男人,忽然发现他的唇边有一抹血迹。 检查结果是饮酒量过多导致胃出血。 不仅如此,在最后对组织进行大围剿的时候,身上受的那些暗伤也复发了,需要在医院里待半个月。 他醒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床边上削苹果的金发女人。 眼睛睁了会儿又闭上了。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478 首页 上一页 3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