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开的意识再次连续起来时,她已经在被陌生的手拽起来。她好像变成了水生的生物,无法在陌生的陆地上呼吸。颅内的血管仿佛要裂开了一般,身体完全脱离掌控,连动一下指尖都是奢望。 视野里的通道变得无比狭长,就像扭曲的镜面一样,折射出遥远的现实。 混乱中,坎赛尔被人按住了。那些手将她绑到担架上。头顶的灯光白得刺眼,她不记得自己想说什么。 纷乱的光影从眼前闪过,让人分不清那究竟是回忆还是现实。 ……桌上摊着一张空白的表格。 她拿着笔,填写未来的就业志愿。 窗外是昏黄的天空,眼前是白色的巨树。树叶被风吹动,光影沙沙作响。她离开前回头看了他一眼,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因为说了他也不会懂。 说了他也不会明白。 ——当时没有填错志愿,她很高兴。 …… 白色的房间。巨大的场地纤尘不染,干净得近乎刺目。 身穿白大褂的科学家们缩在二楼。蓝色的荧幕实时更新着观察记录。 #JPS-25-347。 求偶期早就结束了,但实验样本依然阴冷暴戾,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自己的领地。对方这次会自愿进入观察室简直就是难得的奇迹,可惜他们的好运似乎也就到此为止。 阴影笼罩下来,银灰色的蛇鳞滑过视野。周围的人们低头垂着视线,冰冷逼仄的空气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她去哪了?” 寂静如薄冰般危险易碎。 “……10867。”那个压抑的声音说,“去哪了?” 开口打破寂静的是宝条。 “你原来不知道吗。” 嘴角轻轻抽动,身影佝偻的科学家说:“她已经死了。” 就像嗅到了腐肉气息的秃鹫一样,他观察着萨菲罗斯脸上的神情,忍住涌上喉头的一声笑。 “因为是棘手的先天性疾病,”声音微顿,宝条语气遗憾地补充,“据说抢救无效,当天就去世了。”
第110章 蛇怪·10 滚烫的、炽热的、可怕的白。 仿佛能烧穿骨髓、熔毁人类灵魂的剧痛,剥离了身体和意识,将她从自己的身体里挤了出去。 她感觉自己好像分成了两半。动物的本能在身体里挣扎抽搐,在剧烈的疼痛中发出无声的惨叫,但她的理性却好像漂浮在很遥远的地方,自上而下俯视着现实里的一切。 没有办法呼吸。肺部好像无法适应陆地,无法从空气中获得氧气。模糊的视野里,周围人影晃动,监测生命体征的医疗器械不断发出危险的长鸣。 无法出声。血液像岩浆一般滚烫,心脏如同被烈火焚烧,几乎能听见烧焦的血肉嗤嗤作响。但现实中她已失去意识,瞳孔涣散地望着手术室的天花板,一动不动地躺在台面上。 “……准备……进行心脏复苏……” 像老旧的照相机拍照时的闪光。温度过高的电线烧到崩断的刹那,骤然迸出耀白的火花。 “……再来一次!” 她的身体在被不知名的力量拆开重组。血肉、经脉、骨骼,都被一一撕碎后重新拼接。就像锻刀的刀匠使用熔炉,将铁矿石熔化成液态的水,她的身体也成了那地狱般的熔炉。 炽热的、滚烫的、仿佛能颠覆一切的白。 她体内属于动物本能的那一部分,只想结束痛苦快点死去。 “……动作小心点!”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斥责的声音,“这可是珍贵的实验体!” 手术室的窗外立着模糊的身影。手术台边围满了晃动的人影。透明的隔帘垂到冰冷的地面上。混乱的角落里,早已死去的10842站在那里,安然和她四目相对。 没想到她即将死去时,看见的居然是对方的身影。 「……但你确实会时不时想起我。」除了她以外无人能看见的幻影,仿佛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微笑着开口,「时不时想起我死亡的瞬间。」 被逃出实验室的怪物,撕成碎片的那个瞬间。 「在这世上,没有人是凭着自己的意愿诞生于世的。」 10842微微侧头,脸颊露出被怪物的爪子犁开的伤痕,血红的皮肉透出森森白骨。 「看到那个人了吗。」手术台边负责抢救她的主治医生,「这个人诞生时,并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成为医生,也不知道自己会为神罗的研究部门效力。」 在这世上,没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10842问她:「你知道自己诞生的理由吗?」 「你知道自己死去的理由吗?」 ……那种事…… ……那种事怎样都无所谓。 「是吗?」10842露出血肉模糊的微笑,「可人若是无法选择生,至少应该有选择死亡的权利不是吗?」 「如果我们到死都在为神罗工作,我们和神罗制造的生化人又有何不同?」 ……有何不同? 涣散的瞳孔映出惨白的天花板。 「选择。」10842说,「若是不能选择如何生,至少要选择如何死。」 「选择你的死亡。」 10842的声音逐渐模糊。生者和死者的世界渐渐重叠。不清楚是墙壁还是天花板印着神罗研究部门的标识:一个由蛇缠绕的权杖。蜕皮的蛇象征着长生,象征着生命循环往复的过程,象征着死而复生、属于神明的权能。 「慎重地选择自己的死亡。」 白色的巨树底下等着一个身影,银灰色的鳞片斑驳美丽。那个身影空等了许多年,仿佛至今还在张望去而不复返的人。 ……她还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 刺目的白光骤然和疼痛一起绽放,殷红的血迹喷洒到透明的隔帘上,手术台周围的人身影一顿,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个研究人员捂住自己的脖子,近乎茫然地往后踉跄一步,然后才噗通一声栽倒下去,抽搐的肢体很快就不再动弹。 “……按住她!!” 温热的血珠沿着刀刃滑落,掌心里的手术刀冰冷坚硬。世界摇晃倾轧,人群的声音混在一起,男人和女人的声音,惊恐的声音和兴奋的声音,古怪地融合在一起,像无头的怪物混如一体。 她为什么还能动?快!再加一针镇定剂。你疯了吗。那是致死量。一群废物!你们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她认出了宝条的声音。那个声音在癫狂地笑。 “变异的过程已经开始了。” 全副武装的士兵闯进手术室,试图制服她的士兵飞了出去,撞到手术室的墙壁上发出骨裂的闷响。手术刀卡在人类的胸腔里,她只好扔了刀。她拧断一个人的脖子,但又有更多人前仆后继地涌上来。 血淌到眼睛里,像火一样燃烧。 那些士兵抓住她,将她按到地上,像制伏发狂的野兽一样,将镇定剂刺进她的血管。 她问他:「你想从这里出去吗?」 风声掠过树梢,光影如水面波动。现实化成流沙,她怎么抓都抓不住。意识一点一点从指间滑走,最后还是只能坠入黑暗的虚空。 …… 清理白色的房间花了后勤部门不少时间。 拖行的血迹一直蔓延到天花板上,四面的墙壁就像被血洗过一样,残留着屠杀的惨烈痕迹。 在这之后还有散落在周围的人体残肢,需要捡起来一一放进密封袋里。零号实验样本暴走时,宝条是最先撤离观察室的人。但剩下的人没那么幸运,被实验样本从二楼的观察室里直接扯了出去,伴随着爆裂的玻璃碎片尸首分离。 那个观察室短期内是不能用了,特殊的强化玻璃也需要重新进行升级。拿着平板的研究助理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向宝条汇报最新的进展。 镇压暴走的零号实验样本让研究部门和治安维持部门损失了不少人手,后者的部门主管海德格,在最近的高层会议上对此怨声载道。但心情颇佳的宝条选择了充耳不闻,事后研究部门的资金也并未减少。 “零号实验样本的情况怎么样了?” “……依然未曾进食,也未曾移动过位置。” 坐标没有变化,但实验样本的各项身体指标都在下降。它是半年进一次食的物种,每次那场景都足以被称为「暴食」,是血腥又残酷的献祭仪式,与其说是在吃东西不如说是在吞噬生命。 之前才经历了求偶期,按理说,实验样本现在应该空前饥饿。但新植入的定位器显示它一动不动,长期待在同一个地点,也没有展现出任何进食的举动。 如果不是实验样本的生命体征还在变化,几乎都会让人怀疑它是否还活着。 “哦?”宝条盯着屏幕上滚动的数据,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 “这可真是没想到,古代种原来是终身的单偶制。” 那名研究助理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宝条抱着手臂垂下头,微微颤动的肩膀仿佛在压抑某种无声的笑。 “你觉得知识是对人类的诅咒吗?” 那名研究助理表情空白地站在原地。好在宝条似乎并不需要回答。 “一个无趣的神话故事罢了。”他用自言自语般的声音哼笑着说,“创世之初给予人知识的苹果,同时也会带来死亡,让人从内里开始腐烂。” 有些东西,不如从一开始就没尝过。 虽然以旁观者的角度而言,事态的发展会很有趣就是了。 故事里的女人在蛇的诱惑下吃了苹果。自此,罪进入了世界。本该永生的人类被死亡的诅咒缠绕,世世代代都背负相同的诅咒。 “到底谁才是蛇呢?” 似乎是终于笑够了,宝条慢慢止住笑声直起身。“放心吧。”他不以为然地挥挥手,示意对方退下,“我最完美的作品没那么容易死去。” 尽管变得前所未有地微弱,就像进入冬眠期、将身体的新陈代谢降到最低的生物一样,零号实验样本的生命体征确实一直没有消失。 各项指数掉到一定的阈值下后,特种部队被派往「雨林」调查情况。 绿意幽深的丛林是死亡的陷阱,一般来说,踏入这个地方和被判死刑无异。 虫鸣在寂静深处震颤,林间飘荡着白雾,到处都爬满了青苔,蔓生着土壤和雨雾的腥气。但渐渐地,空气中传来果肉腐烂的甜香。 距离指定坐标已经很近了,空气里腐烂的味道也愈发浓重。扎克斯停下脚步,那堆腐烂的果肉露出黑红色的核,已经被虫蚁蛀空了大半。 让所有人不自觉停下步伐、屏住气息的,并非那些堆积着、腐烂着、汁水仿佛随时都会化脓的树莓浆果,而是蜷卧在不远处巨树底下的生物。 银灰色的蛇躯如树根盘绕,那些原本流光溢彩的鳞片,就像如今已经失去用处一般,残忍地剥落了大半,露出底下血色的筋膜和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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