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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幸的是，厨房的受损程度还不算太严重。她找到几袋培养肉，这些是研究部门通过培育动物的肌肉细胞制造的食物，神罗据说打算用来解决粮食危机，在广告里吹得天花乱坠。 事实是，哪怕是研究部门的底层员工，看到餐盘里出现的培养肉也很难感到惊喜。 她将那些食物堆到萨菲罗斯面前。两人坐在餐厅里最完好的一张桌子旁边。 昏暗的环境里，墙边和地缝里的应急灯成了唯一的光源，像深海里的浮游生物一样游曳着幽蓝的光芒。 “我不需要像人类那般频繁地进食。” 动作微顿，她点了下头，将手收了回去。 片刻后，她从口袋里摸出什么东西，再次放到萨菲罗斯面前。 “至少吃一点这个吧。” 巧克力在平时是高级品，是底层的工作人员很少能获得的奢侈食物。她也没想到自己能在厨房发现这种东西，运气好到她自己都有点意外。 “这种食物的热量很高。” 一边这么说着，她撕开营养剂的口子，将袋子凑到嘴边。 见到她开始进食，萨菲罗斯终于伸出手，拿起放到他面前的东西。 “……好吃吗？”她问他。 “巧克力据说能让人产生幸福的感觉。” 她的语气和眼神，隐含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 停顿片刻，萨菲罗斯说：“……那是什么？” “……？” “幸福的感觉。” 萨菲罗斯的这句话把她问住了。 她放下手里的营养剂。 他人口中的幸福是什么？ ……是不难过的感觉吗？ 但负面情绪的缺席不代表正面情绪的存在。没有不开心，并不代表一个人很快乐。 她看着萨菲罗斯。两人能现在这样面对面地坐在餐厅里，让现实变得像梦境一样荒诞而奇妙。 也许下一刻重力会消失，周围的桌子和椅子都会像宇宙中的尘埃一样漂浮起来。也许外面的世界已经不复存在，这个废墟里的餐厅是人类社会仅存的遗迹。 宇宙从一场大爆炸开始，人类所建立的现实也在一场爆炸中一并消失。 这个时间和空间没有任何规则，一切从头再来。蛇会变成人，人类会长出鳞片。厨房里的食物想拿多少就拿多少。没有上班和下班的时间。什么都没有，因此也什么都有。 周围静悄悄的，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世界上只剩下彼此的错觉。 她听见自己说：“……幸福是想停留在此时此刻的感觉。” 也许她已经死于失血过多，意识正停留在生与死之间的某个缝隙里。 萨菲罗斯不置可否。他将手里的食物递到她面前，示意她也尝一口。尽管不知道萨菲罗斯这么做的用意，停顿片刻后，她放下手里的营养剂。 “那些人类的说辞是正确的吗？” 苦涩而微甜的味道在口中融化开来。细长的蛇瞳映出她的身影，观察着她的反应。 这种高热量的食物，会让人产生想要停留在此刻的感觉。 “……对我来说是的。”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继续说下去，但还是鬼使神差般地开口： “你呢？” 时间可能过去了许久，也有可能只静止了一瞬。瞬间和永远的界限从未像现在这般模糊暧昧。 萨菲罗斯说：“也许。” 寂静中，她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回声，听见了已经坏掉的钟表，指针忽然重新走动的声音。 那些声音极其细微，微小得如同墙壁中的裂缝，冰川深处解冻的气泡。深海的水流开始涌动，无光的黑暗翻起了波涛。 她意识到她得转换注意力。现在——立刻。 她离开桌边。“我再去找找看有没有别的东西。” 她转过身，还未踏出一步。 “你的心跳变快了。”萨菲罗斯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 他的声音平滑无波。但她如果此时转过头，就能看见他瞳孔中间洇开的裂缝。 萨菲罗斯站在她身后，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那些影子沿着地板蔓延到墙壁和天花板上，就像漆黑的蟒蛇一样，蜷伏的身躯随时都会舒展开来，遮去本就微弱的光线。 “你身上没有恐惧的味道。”他慢慢继续道，“但你的心跳为什么在变快？” “……” 后颈汗毛倒竖，奇怪的、微麻的眩晕感涌上来。她稳了稳心神，转过头，碧绿的蛇瞳映出她的身影，瑰丽妖异似神话中描绘的生物，是不应该存在于现世的东西。 “因为你也会影响我。”她说，“我们扯平了。” “……影响。”萨菲罗斯复读她的话。同样的音节，由他说出口时沾染上了不一样的意味。 “怎么影响？” 萨菲罗斯望着她，眼底深处敛着粼粼幽光。奇怪的氛围在两人周围流动，无数看不见的丝线编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 她感觉他在研究她，想要剥开她的血肉，将她的心脏、将她的一切看得更加清楚。 让他的心脏为之跳动的是哪个部分？ 让他移不开目光的东西在哪？ ……不知道是谁先低下头，谁先仰起了脸颊。凑近的呼吸试探性地彼此相贴，鼻尖的软骨轻轻碰在一起，她顿了一下，慢慢抬起眼帘。 原本细长的竖瞳，漆黑的部分吞噬了周围的光圈。 和萨菲罗斯四目相对时，她的大脑好像空白了一瞬。萨菲罗斯的意识像冰冷的海水一样渗进来，如同浓墨一般氤氲扩散。 “……利娅。” 现实和脑内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萨菲罗斯的胸膛震动起来。他从她的记忆里探取到这个名字，立刻就像找到猎物的蛇一样，用自己的声音将那个名字紧紧缠绕起来。 苍白的手插进她的头发扣住她的后颈。周围的阴影窸窣涌动起来，萨菲罗斯从喉咙深处发出近乎柔软的声音，用诱哄的语气说：“张口。” 萨菲罗斯说他不需要频繁进食，并没有说他不感到饥饿。
第115章 蛇怪·15 幽蓝色的光芒自下而上，无声地渗进周围的黑暗。 水波般的光影在墙壁和天花板上变幻摇曳，餐厅的废墟恍若变成了深夜的水族馆。冰冷的光芒在地面上拖曳出长长的阴影…… ……不，那黑暗要更加宽广、更加漫无边际，巨大到仿佛能吞噬空间。一时间，她仿佛站在漆黑的海边，心神被诡魅的歌声吸引，不自觉望进那双碧绿的竖瞳。 蛇类的瞳孔在黑暗中仿佛会发光，流转着阴艳美丽的幽芒。 「来。」 脑海里响起的声音，轻柔似海边的雾。 「来我这里。」 海里的生物低声歌唱着，展开柔软舒卷的身躯。仿佛随着海浪起伏荡漾的歌声，引诱着岸边的人迈开步伐，任海水没过脚踝，缓缓漫及腰部，最后整个人都投身于漆黑的海底，被温暖甜美的黑暗彻底吞没。 黑暗中，只有一个生物的身躯氤氲着朦胧的光。 苍白的皮肤如同软玉，仿佛用巧匠的手雕刻而成的象牙。银色的长发散落开来，丝丝缕缕如同冬夜的月光。隐藏在阴影里的碧瞳注视着自己，黑色的裂缝仿佛扩张的深渊，而她仰起头，主动迎向那噬人的深渊。 以猎杀为乐的生物，嘴唇和人类一样柔软。 呼吸轻触，她不自觉颤了一下。萨菲罗斯的气息徘徊于她的唇角齿缝之间。一开始只是浅尝辄止的触碰，缓慢而耐心地品尝着彼此的味道，但不知道是谁先打破了无声的规则，呼吸的节奏忽然加快。 她抓住萨菲罗斯的手，苍白而强壮的手臂不知何时绕过她的腰，像巨蟒一样将她缠到怀里。湿润柔软的舌头滑入口腔，将嘴巴里的空间填得满满当当。 就算是人类的形态，也无法弥补两人之间的体型差。 扣在脑后的手掌让她无法后退，张开的下颌无法吞咽。亲吻的声音让脑袋变得奇怪起来，模糊了愉快和痛苦之间的界限。 「……利娅。」脑海里漾开的声音，让骨头都不自觉变得柔软。 低低震动的音节，就像在为了求偶而歌唱一样。 鼻息不觉变得浊重，呼吸忍不住急促起来。苍白的指腹按上她的脸颊，萨菲罗斯的气息微微离开她的口腔。氧气重新灌入肺部时，他抹去她唇角边的痕迹，用自己的鼻尖轻轻碰了碰她的，从喉咙深处溢出了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声音。 那声音既柔软又缠绵，稠丽似蜘蛛的毒丝，同时又像雀鸟婉转震颤的歌喉。 「……利娅。」 他用那声音呼唤她的名字。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战栗涌上后颈，让她的心脏乃至灵魂发麻。她就像被定住了一样，只能怔怔地望着他。 “……就算你不呼唤我。”她听见自己说，“我也会来到你身边。” 残忍嗜血的海妖，就算不以自己的歌声为饵，她也会自动走进海里，任黑暗的海潮吞没自己。 “……你在哪里，”她抬起手，手指穿过月光般冰冷的发丝，抚上那张苍白妖异得不似人类的脸，“我就会去哪里。” 不需要特地捕猎，因为她会自投罗网。 “但是，我还是很高兴。” 因为他开口呼唤她了。 萨菲罗斯唤了她的名字。 她胸口此刻跳动的心声，他能听见吗？ 那是喜悦还是恐惧，是抗拒还是欢迎的声音，他能分辨吗？ 萨菲罗斯的身影好像顿了一下，映到墙壁上的阴影倏然扩大。她往后踉跄了一下，落到不知何时出现的蛇鳞上，再次抬起头时，萨菲罗斯已经撕下人类的外皮，重新变回了蛇形的模样。 黑暗一时变得拥挤，冰凉的蛇躯在身下滑行蠕动。最细的一截尾巴尖缠着她的脚踝爬上来，卷住她的腰肢将她牢牢固定在原地。 蛇鳞窸窣的黑暗中，萨菲罗斯俯下身。银色的长发顺着宽阔厚实的背脊滑落，遮去了周围本就幽暗的光线。他将手掌覆到她的左心口上，五指张开，掌心贴着她跳动的心脏缓缓下滑。 所有感官都集中到了萨菲罗斯触碰抚摸的地方，她忍不住抽了口气。萨菲罗斯的气息贴上来，他咬了她一口，尖利的牙齿轻轻扣住她颈侧的血管。她无意识拱起腰，但宽大的手掌按住她的腹部，手指微微陷入软腻的皮肤，将她重新按了下去。 身体深处的记忆开始复苏，那七天的记忆回涌而来。萨菲罗斯嗅着她的气息，如同在品尝她的味道，半是亲吻半是吮咬地在她的颈侧、肩部、和胸口留下各种印记。 萨菲罗斯的胸膛震动起来，本能般地发出贪婪的声音。 「我的。」 这个念头每重复一遍，黑暗的念想就加深一分。 「我的。」 直到黑暗变成阴燃的火，欲望坍塌凹陷，变成无底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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