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处黑暗之人,并不表示他们都是纯然的黑色。有跳动的红,也有复杂的灰。如果你找到了对方的弱点,在之后的博弈中,要求对方因为人情“打个折扣”,因为利益“行个方便”,是很常见的事。 那个女孩,在玛克酒心里,到底是什么地位呢? 安室透和同伴随性地碰了个杯,注意到他的视线再次扫过了一层。 他很看重她。 这有三种可能。 第一,枡山瞳如他所讲,定位是Earner,具有赚钱的才华,被组织庇佑,与玛克是利益共同体。但是这解释不了前雇佣兵的关怀程度。购物和陪同,生活上的亲近与体贴,就算掩饰身份是执事,男人的所作所为也大大超过了基本的合作伙伴。因此,是[有一定感情的合作伙伴]? 第二,情人。令人不愉的猜想,有可能,可能性不大。枡山瞳在补课时很明显体现出了学生气,和弘树玩得非常好,又加重了她这一面。如果不是演技过分优秀,至少,女孩对男人是没什么特殊感情的。她的情感尚未开窍。这样的话,就是[玛克单方面的好感对象]? 第三,枡山瞳失踪的爷爷。依照贝尔摩德的说法,枡山集团在组织势力之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那位老者会和玛克酒有什么关系吗?他们由此形成利益集团,枡山瞳只是顺理成章地加入?是组织里[特定小团体的继任者]? 利益、感情、关系,答案究竟会是哪一个? ……抑或是诸多选项混杂在一起。 结束宴会回到酒店,安室透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急促的门铃响起,离门口较近的黑发男人起身开门。 迎面是跌跌撞撞几近扑倒的少女。 “朗,救救他!” 朗内尔一声不吭地把差点从轮椅上掉下去的少女扶好。 她的发丝乱糟糟的,反手握紧黑发男人的手臂之后,枡山瞳扬起一张小脸,眼中充满了泪光,恐惧和不安一览无遗。 朗内尔攥住她的手臂,之后立刻转脸去看旁边闲适模样的安室透。 对方摊了摊手,知趣地背过身走远了些。 男人这才回过身来,问道:“怎么了?” “我……” “慢点说。” “对不起。”少女急促道,在说完这三个字之后,她的神情平静了些,眼泪却大颗大颗地落下,“求你……” “求我什么?” 在安室透的耳中,玛克的嗓音始终平稳。 “救救弘树,可以吗?” 场上一时无言。 哒,哒。 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响起,打破了沉默的局面。 朗内尔和枡山瞳一同望去,对上安室透的笑脸。 他用一种并没真的感到抱歉的语气说:“对不起,这话我可不能装作没有听到哦。”
第21章 三合一 泽田弘树, 在这之前,安室透只了解他是辛多拉董事长收养的天才。经由枡山瞳此时进一步介绍,他才知道那孩子最近已经做出了一个小小的成就——dna追踪系统。这个程序可以让人通过检测dna, 追溯自己的祖先, 建立家族树。 “他在试验的时候,为了有趣, 就把能采集到的信息都输入了,有公司里不少人的dna, 也有辛多拉董事长的那些藏品,他想着, 也许可以靠着那些名人遗留的物品上残存的基因信息,有朝一日确认他们的亲缘后代……” “谁知, 真的有一组基因联系上了,辛多拉公司的董事长托马斯,他的dna,与开膛手杰克一把短剑上的血迹对应,那把剑,是开膛手杰克犯下最后一案时使用的……” “他是最后一案受害者的后代?”安室透道。 “不, 如果是那样,弘树不会受到生命威胁。”少女极力抑制着情绪, 她抽噎了一声, “有、有一种说法, 是开膛手杰克之所以选择杀害街头的流莺, 刻意破坏她们的腹部,根源是出于……” “对母亲的憎恨。”朗内尔明白了。 安室透也反应过来, 他皱了皱眉, “你是说, 开膛手杰克最后一案的事实是‘弑母’,托马斯辛多拉是开膛手杰克的后代?” “嗯。”少女紧紧咬牙,“像是天方夜谭,对吧,让一个时代饱受恐惧的恶魔,竟然是顶级精英企业家的祖先。” 菲茨杰拉德的小说里,曾经有过这样的情节。女主角黛西的丈夫作为名门之后,轻蔑地告诉男主盖茨比——我们不一样,有些东西与生俱来,根植在骨子和血统里。 就是这个。 [血统]。 一旦这条消息爆出,托马斯辛多拉的事业无疑会毁于一旦。他是个本性冷酷不怕沾血的利己主义者,知道这件事的弘树,会有什么结局不难想象。 “那孩子就是因为这个受到了威胁?” “是。” 两个男人沉吟了一阵。 安室透先开口了:“抱歉我要说接下来这句话……玛克,任务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如果再有什么变动,无异于横生枝节。” 瞟见少女因此变得惨白的脸色,他放缓了语调:“别这样,小公主,会显得我是唯一的坏人。” 他的重心落到另一瓶酒身上。 “还是说,玛克你有什么别的办法?” 朗内尔没给他眼神,而是拿出一条手帕递给少女。 那男孩真是可怜,是日裔,也许可以申请想办法把他带回国保护起来?有这样非凡的才能,应该不难吧。 在心底飞速盘算着,安室透表面维持着事不关己的姿态。 少女会迸发同情不奇怪,她还有着或许可以称之为[正义]的天真。但是玛克呢? 来吧,让我看看,你会为她做到什么程度? 她是否是你的弱点? “不。” 黑发男人道,语气平铺直叙。鉴于枡山瞳一直没有动作,他干脆又拿回那条手帕,慢条斯理地为她擦拭脸上的泪花。 “我不会做什么。”朗内尔说,“你该知道的吧。” 他的一举一动轻柔而关切,吐出的字眼残酷宣告着事实。 “波本是对的。” “任务永远是第一位。如果你想挥洒多余的同情和帮助,别指望我。” 被提及的安室透苦笑了一下。 黑暗中的花是无法盛开的。 他想。 眼前的一幕有种残忍的美感。 他一时没法判断这代表了什么,概因玛克这句话,既可以说是无情的拒绝,又可以说是好心的有关生存法则的告诫。 朗内尔将用过的手帕丢进一旁的垃圾桶,把住轮椅将少女送出门。 等他又回到这间屋子后,安室透递给他一杯新的白兰地。 “孩子话,别介意。” ——这和朋友交换新手育儿经验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扮演玛克的枡山瞳差点出戏。 她稳了稳心神,按照计划给对方打预防针。 “波本,有可能的话,我想欠你一个人情。” 安室透吃了一惊。 什么意思?如果是刚才那件事的话,他不是已经拒绝了女孩吗? “我很乐意。”情报人员没忘记自己八面玲珑的准则,不如说,这样更好。有弱点意味着可以攫取更多的消息。 “再怎么能干,那就是个孩子而已。辛多拉不至于因此和组织作对。”他笑道,“再说了,也许会进入那位先生的眼也说不定,他不是向来欣赏天才吗?” 他们与辛多拉的交易中处于上位,先保下那个孩子再说。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出乎他的意料,朗内尔摇了摇头。 “我不会让渡组织的利益去如那丫头的愿。” “那你打算怎么做?” “……你会知道的。”男人顿了顿,他从铜制冰桶里夹了几块冰丢进酒中,凝视着杯壁上结出的水珠。 “在任务完成的前提下,希望你能给她尝试的机会。” 少女回到自己的卧室,颤颤巍巍缩在床边的男孩闻声抬起头。 他水润的眸子里泛着微小的代表希望的涟漪,在看到少女只身回来后,那涟漪化为了死寂。 没有大人。 在弘树的想法里,没有成人的出手,作为孩子的他们是做不了什么的。 他无法阻挡同学的霸凌,老师的训斥,父亲的离开,母亲的去世……如今,他也无法阻挡自己的死亡。 他很聪明,聪明到能看出养父在得知自己发现真相后眼神中的凶狠,他感知到了潜在的危机,才会惶惶地趁着夜色来到枡山瞳这里,忐忑地向她求助。 “别担心。” 眼睛红红的少女朝他展出一个笑。 “我有别的办法。” “……嗯。”男孩假装相信了,“我知道。” “还有,姐姐也不必着急,我接下来还有一个大工程要做呢。辛多拉先生不会随便放弃我的。” 他努力让自己听上去欢快而令人放心。 “再说了,他也不一定就是要……是我胡思乱想了。” “放心吧。” 一只纤细的手落在他的头顶,和养父的大手不同,也和记忆里母亲温暖的手不同,这是一只略显冰冷的手,洁白脆弱。 “大部分时候,我总能让人得偿所愿。” 不知是否是错觉,这话隐约有笑意隐藏其中。 这晚,弘树在缓缓的阅读声中入睡。 枡山瞳难得拿起了圣经。这是她手边唯一一本读物,除了教辅书之外。 “……were you a sve when you were called? don039t let it trouble you” “although if you can ga your freedo, do so” (你是作奴隶蒙召的吗?不要因此忧虑。 若能以自由,就求自由更好。) 日本国内。 下午四点,坚村忠彬正在茶水间为自己倒咖啡。他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目前就职于一家中型的软件公司,是开发部的部长。 公司供应的咖啡粉品质一般,尝了一口,比起香气,更多是烘焙透出的苦。坚村忠彬没有很在意,尽管他偏爱酸度高一些,有着水果风味的手冲咖啡……就像几年前,妻子爱子会为他准备的那种。 夏日,妻子会把咖啡包放在纯净水里一整夜,早上从冰箱拿出来,和便当一起递给他,那样的咖啡细腻爽滑又解暑。 冬天,则是放在保温杯里,配上热腾腾的牛奶,能缓解一整日的辛劳。 这样的日子,在妻子带着改姓的儿子出国后,就不再有了。 就像她在家务生活上体现的细致一般,对儿子的教育上,泽田爱子同样要强。也许是身为爸爸的自己是程序员的关系,弘树从小就体现出对电子产品的兴趣。那孩子,也确实很有天赋。 可是这样的天赋,不被这个国家的体制接纳。 妻子哭着对他说,我们换个地方生活吧。 坚村忠彬不能接受。 他是家中独子,父母怎么办?已经起步的事业怎么办?人脉、经验……更别提妻子想的不是换个城市,而是干脆换个国家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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